第一章 三小姐（1 / 1）
雕花的梳妆镜前，女子斜靠在红色轻纱铺陈的软椅上，柔顺的青丝泻在光裸的背上，那若凝脂般的肌肤衬得血红的伤痕更加狰狞。
“小姐？”青侍推门而入，见着女子，心中泛起丝丝难解的疼痛。她话未说完，已经哽咽了。
女子转身轻笑道：“怎么了，还不过来给我上药？”
声音轻柔，一如她逆来顺受的性格。青侍心里如此想着，再见女子背上的皮肉已经绽开，不禁咬紧下唇。她也是菅家的小姐啊，那些人为何能对她如此之狠？青侍的动作是如此轻柔，仿佛在侍弄着易碎的瓷娃娃，生怕加重她家小姐的疼痛。
当她不经意间抬头，见镜中小姐娥眉淡扫，明眸微眯，娇若芙蓉，淡若梨花，手托香腮，樱唇微勾，竟是三分淡漠，三分讽刺，三分庸懒，以及一分隐藏在眉宇间微不可察的英气，却全无受过委屈的自爱自怜，不禁愣了一下。是习惯了吧？
“好了吗？”
“好了，小姐。”青侍快速地掩饰掉自己的失神，收好药瓶，束手而立。
女子点头，道：“出去吧。”
青侍听得此言却半晌未动，见小姐好看的眉渐渐不耐地皱了起来，方才战战兢兢地乞求道：“小姐，今晚我留下来照顾你吧。”
女子有些不耐，却依旧未发作，“出去吧。”
见她如此坚持，半晌青侍终是出去了，顺手关上房门。
“墨，出来。”估计青侍已经走远，罗言脸色骤然一沉，冷冷地出声。言语竟间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哪里还是个“温顺”小姐？
她话音方落，昏暗中只听得一阵衣袂翻飞声，屋梁上蓦地跳下个人来。此人方一现身便长剑触地，单膝下跪道：“罗。”
罗言眸光一扫此人，声音不咸不淡道：“起来吧。”
名叫墨的男子闻声而起，然后径直往镜旁一站便一动不动，也不做声了。此人身材颇为剽悍，着了一身黑色素衣，微微散乱敞开的领口，露出他古铜色肌肤，略显凌乱的黑发垂至腰际，自有一番野性的态度。
罗言的视线落在他蒙脸的黑色面巾上，哂笑道：“你还真是适合做鬼影呢，时刻不忘遮住你那见不得人的脸。”
墨神色不动，看不出任何情绪波动的样子。他难道是死物不成？罗言见此心中恼怒，“腾”地起身。
“嘶嘶。”牵动背上的伤口，她疼得脸色一白，重新跌进椅子里。
“你来作甚？”罗言显然怒气未消，声音冰冷异常。
“属下护主不利，望您责罚。”
“哦？你作为暗卫就只知受罚不成？”
黑衣暗卫默然不语。
“出去。”
只见黑光一闪，黑衣暗卫已踪影全无。
昏黄的烛光照在朱红的雕花木窗上，摇曳出斑驳的暗影。今日是罗言的十四岁生日。她挑着桌上跳动的烛花，目光变得迷离不清。那天也正好是她的十六岁生日，本打算去买个小蛋糕替自己庆祝一番，却在街道上莫名晕倒。
一觉醒来，竟穿越做了这菅家不受待见的三小姐，且还是个刚落地的婴孩。她至今犹记得那天街道上汹涌的人群，穿梭不绝的车辆，以及那天火辣的阳光照射在身上的感觉，可如今那已恍如隔世。
秀眉又微微地蹙了起来。加起来的话，如今她已经三十岁了啊，这三十年真是各种悲催。再想到今日午时，二娘挑拨，冤枉她盗窃家中古董典当，爹爹大娘三娘与四妹冷眼旁观，大姐二姐敲边鼓，她终是领了那五十鞭家法才作罢，心中越发冷凉。
帝王朝，新皇登基，励精图治，国家昌盛，人民安居乐业。帝国经济繁荣，商民尤其富裕。菅家累世从商，也算得是帝王朝数一数二的商业世家。罗言如今便是菅家的三小姐，取名菅莫。
据说她娘是曾经江春城红极一时的歌妓。世家规矩极多，爹爹嫌其身份低贱卑微，入不得家门，恐辱没门楣。于是金屋藏娇，她却在诞下罗言时难产而逝。原本罗言也入不得菅家，但老夫人认为家丑不可外扬，让菅家女儿流落在外莫如藏在深闺。“幸赐”她菅姓，又以“望没有你”取名“莫”，是为菅莫也。
第一声鸡鸣，罗言便在青侍的服侍下起床梳妆，去给家中长辈请安。请安本应在祖屋，然而她是不被允许进入那里的，以免“辱没先人”。她便每日等在院子花园内，待大姐二姐四妹请安后，一干人便会在老夫人地带领下由祖屋到大堂去用早膳，她们肯定是要过花园的，那时她便能请安了。
花园内假山林立，绿叶葳蕤，百花争艳，细水萦绕，在早晨的微露自成一番妖娆之态。罗言在青侍陪同下在园子里等了不多时，忽闻得一阵嬉笑言语，便见众人自那葱茏的树丛绕过来，忙上前盈盈一拜，“家中各位长辈姐姐妹妹们好。”
众人都安静下来，原本很好的脸色突然变得阴沉了，仿佛遇到了什么让人嫌恶的东西。没有人开口让她起身，罗言也不介意，自顾站起来，云淡风轻地让到道旁。爹爹菅云和大娘扶着老夫人径直走过，只当她不存在一般。
罗言轻声道：“老夫人、爹爹、大娘慢走。”
“哟，这偷儿还赶早呢。”突然，尖利的笑声蓦地响起，惊得罗言浑身一颤。二娘幸灾乐祸地斜睨她一眼，用纱巾掩鼻扭着腰走了。
三娘自来身体不好，在四妹的搀扶下走过，无声无息地跟着二娘去了。四妹是三娘的女儿，性格倒也如三娘一般沉默，只是更加懦弱。她走出不远又悄悄回头对罗言歉然一笑。罗言只讽刺地微牵了嘴角。
“三妹。”嗓音清脆定是二姐，罗言心中了然，却故作惊讶地抬头，正好迎上二姐菅欣怨愤的目光。
菅欣身着淡粉色短袖绣花夹子，配上纱制百摺裙，腰间系飘带，头戴两串珍珠环型发饰。原本是在穿着搭配上下了功夫，却因身材略微肥胖失了美感。罗言穿的是最劣质的衣服，身姿却远甚于她，这大抵才是她一直刁难这个三妹的缘故罢。
“二姐有事？”罗言忙欠身，同时不着痕迹地退后一步，表现得畏惧之极的样子。
“你以后别再靠近我，省得我掉了东西，又得麻烦你到暗房去。”菅欣嫌恶地看她一眼，才如此皮里阳秋地说到。
暗房是菅家执行家法的地方，不由地想起昨日，昏黄的烛光，连天的鞭影，罗言全身一紧。菅欣似是很满意她这句话造成的效果，仰着头走了。
罗言转头，大姐菅晴正淡漠的睨着她，艳丽的脸与那双精明的凤眼显得极不相称，似要看进人心里。罗言惊骇地缩了下脖子，忙道：“大姐请。”
当菅晴妖娆的身影渐渐隐没在姹紫嫣红的层花深处，罗言抬首看向远处已开始凋花的花圃，一时间只见花瓣瑟瑟飘飞。她脸上忽地扬起抹浅笑，踏着小碎步往相反方向行去。大姐，想看透她么？还差得远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