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七、相知(四)(1 / 1)
夜虽已深,但是栖燕楼仍然是客进客出,一双大大的红灯笼射出俗艳的红光,几个龟奴站在门前招揽着来往的行人,见到这辆华贵的马车在门前停下,连忙一拥而上,叫道:“贵客来啦!”抢着要为车中客人掀帘子。
沈亦刚、宁大勇与袁世源已一齐跳下了车来,快步走入院中。曹新则拦住了那几个龟奴。
沈、宁、袁三人进了门,几个妓/女听到龟奴叫声,已迎了上来。宁大勇看到相熟的艳珠亦在其中,便问道:“艳珠,我那小兄弟黑瞳在楼上么?”
艳珠娇笑道:“宁爷怎么来这儿不是找我,倒是找黑瞳少爷?”拉住宁大勇手臂,身子偎了过来。
宁大勇将她推开,低声道:“我们将军在外头,等着要找到黑瞳,有急事儿。他到底在不在?”
艳珠听了,稍稍收敛,道:“下午我有两个客,所以没在大厅里待着,可没看见黑瞳少爷进来,不过听一个姐妹说看见黑瞳少爷被大娘子扶进楼上第三间暖阁里了,还说看样子他好像喝醉了酒。现在还在不在那里边,我可不知道。大娘子没让人进那间暖阁去。”
沈亦刚听了,立即快步向楼上冲去,宁大勇与袁世源连忙跟在后边奔上楼。
暖阁的门掩着,沈亦刚将门推开,三人奔了进去,但见暖阁里红烛摇曳,照着侧卧在床榻上的一个绝艳少女。这少女睡得正沉,脸容平静,呼吸均匀漫长,乌云般的长发披于枕畔,烛光映照下,她全身都似笼罩在一团氤氲霞辉之中,丽色令人不可逼视。
见此情景,三人一齐停步愣住。沈亦刚不由屏住呼吸,耳边听到宁大勇发出低声的惊叫:“老天!是……是黑瞳!”
外边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又有人冲进了暖阁,三人回过头看时,却是神色慌张的江大娘。
江大娘苍白着脸,看了看三人,再看了看黑瞳,半响,忽然颤抖地一笑,极力镇静下来,说道:“哦,是宁爷你们啊。”
袁世源指了指黑瞳,道:“江大娘,这是怎么回事?你为何要把他……扮成这个样子?”
江大娘轻轻地叹了口气,停了一停,道:“今天下午小妇人出门买东西时,路过琼轩酒店,看到黑瞳少爷独自在店里喝酒,便进去与他打个招呼,那时他已经是喝醉了,说要到楼里来坐坐,小妇人就与他一同回来楼里了。上来后他只说心情不好,还要喝酒,又喝了几杯后便与小妇人倾吐他的烦恼。这衣裙……是他说要穿的,他说他虽是个女儿家,但从来没有穿过衣裙……”
宁大勇震惊道:“你胡说什么?黑瞳说他是个……”
江大娘又叹了口气,道:“穿上这衣裙后,不一会儿他就醉倒了,不省人事。小妇人只能让他躺好休息,却不能再为他将这衣裙脱下,原想等明儿早上他酒醒了,再让他换了衣服离去,你们这几位爷就来了。”
沈亦刚道:“你没有把黑瞳……怎样……”
江大娘眼光淡淡地掠过了他脸上,道:“沈爷,你也看见了,小妇人让黑瞳少爷在这阁子里安置,可没让一个人进来打扰他。才刚听见说有人硬闯进阁子里来了,小妇人还连忙过来想阻止,却没想到是您三位。”
袁世源低声对沈亦刚道:“快走吧,将军在外边等久了。”
沈亦刚点点头,瞥眼看到黑瞳穿来的衣裳放在一边,便过去拾起,走到床边,叫道:“黑瞳!黑瞳!醒醒!”
黑瞳沉沉睡着,连睫毛也不曾稍动一下。沈亦刚见她面颊绯红,似是当真醉得十分厉害,难以唤醒,只得将她原来的衣服裹在她身上,将她横抱在怀中,回过身来,道:“傅将军在外边等着我们,江大娘,我们将黑瞳带走了。”
江大娘咬了咬唇,瞬即微笑道:“好的。待黑瞳少爷醒来,请代小妇人向他致歉,便说小妇人招待不周,请他不要见怪罢。”
沈亦刚犹豫了一下,道:“江大娘,是你为她换的衣吧?……这事儿,请你切莫对人言讲……”
江大娘截口道:“沈爷,您放心,小妇人俱都省得。小妇人从不是个多嘴多舌的人,何况小妇人一直以来都将黑瞳少爷当作了好朋友相待,这事儿尽可不劳沈爷吩咐。”
沈亦刚颔首道:“既如此,咱们都对大娘子十分感激,待明儿再向大娘子致谢罢。告辞了。”快步出了暖阁,袁宁二人也随后出去。
江大娘站在楼上栏杆后目送他们离去,一待他们的身影消失在了院门外,她脸上的笑容立时消失无踪,用力地咬住了牙,眼中迸出了一股怒发如狂的锐利光芒。
马车中,傅韫石从沈亦刚手中接过了昏睡的黑瞳。黑瞳垂落的长发扫过他的手掌,傅韫石一怔,疾问道:“她怎么了?”
沈亦刚轻声道:“傅将军,她被换上了女子的衣衫。”
傅韫石吃了一惊,随即道:“是那个妓院老板娘干的?”
沈亦刚道:“江大娘说黑瞳喝醉了,神智不清时自己说想要穿女子的衣裙。”
傅韫石默然,伸手触了触黑瞳面颊,只觉她肌肤温暖,呼吸均匀,虽是昏睡不醒,但显然没受什么伤害,稍微放下了心,道:“回府去。”
曹新应道:“是。”
沈亦刚默默地注视了黑瞳一眼,便下了车,欲自回东安王府去。却听傅韫石道:“小沈,你也一道来,我有话要与你说。”
沈亦刚心中一喜,忙道:“是,傅将军。”重又上车。曹新扬鞭一挥,马车向定国公府行去。
傅韫石轻轻地道:“这样说来,那个妓院老板娘也得知黑瞳原是个女孩子之事了。”
沈亦刚蹙眉道:“她答应了决不会声张此事。”
宁大勇尚未从震惊中恢复,结结巴巴地道:“将军,黑瞳他……他当真是个女的?”
傅韫石不答,过得一会,说道:“小沈,妓院中人的应允只怕靠不住,明日咱们再送一笔重金给那老板娘,买她闭口。”
沈亦刚听他只叫自己“小沈”,且又说“咱们”二字,显然已将自己视作了他所信任的自己人,心中一阵激动,忙道:“是,傅将军,这事儿便交给小人来办罢。”
随后车中一片缄默,傅韫石与沈亦刚都不再说话,只各自想着心中之事。宁大勇与袁世源二人呆呆地瞪着黑瞳,不敢置信这个曾经同在战场上杀进杀出的 “小兄弟”竟然是个少女!
到了定国公府东院后门,沈亦刚抱了黑瞳,与四人一起进了傅韫石房中。
袁世源点上了灯,沈亦刚将黑瞳安置在床上。傅韫石道:“有些事情,咱们今夜必须说清楚。——我原以为能够将有关黑瞳的秘密掩盖过去,悄悄地在暗中圆满解决,但是现在看来,只怕是不可能的了。”
沈亦刚道:“傅将军,小人心中也有一些疑惑,实在难以索解。”
傅韫石点点头,道:“黑瞳一时半刻不会醒过来,我们便在这儿说话吧。世源,大勇,曹新,这事儿也不能再瞒着你们了,咱们便都坦诚说了吧。——世源,你瞧瞧外头有没有人。”
袁世源开门在院中看了一回,进来道:“没有人在外边。”将门关好。
傅韫石做了个手势叫四人都坐了,沉思了片刻,说道:“世源,大勇,曹新,还有今日不在这里的正人,你们四人是我从军中带到京城来的,也与黑瞳相识多年,但是你们都不知道黑瞳是个女孩子,而且,她还是我的同母妹妹。”
此言一出,不但袁宁曹三人错愕异常,便连沈亦刚也是张大了口。
傅韫石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低声道:“我本来绝不愿意将此事的真相说出来,但如今事已至此,你们若不能明白,对黑瞳便有极大的危险。我希望能够完全信任你们,也希望你们能与我齐心,保住了黑瞳的性命。”
沈亦刚道:“傅将军,可是……可是萧王爷对小人说,黑瞳是王府的小郡主,自幼便被人劫走,所以吩咐小人打听到她的下落,将她寻回去……”将东安王萧衍德当日对自己所说的那一番话详细说了出来。
听沈亦刚说完,傅韫石冷冷一笑,淡然说道:“黑瞳的确是萧王爷的亲生女儿,也确是被人劫走。但是当时萧王爷可并不知道有黑瞳这个女儿,而将黑瞳劫走的人便是我。——若非我劫走了黑瞳,只怕当时黑瞳便已没命了。”
沈亦刚惊异之下,连话也说不出来。袁宁曹三人更是如堕雾中,完全摸不着头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