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1 / 1)
说完,他就跑到自己的书房去了。
望着他的背影,有很多次她都忍不住大吼:“那怎么办?!难道就坐着等死?难道就让他们这帮畜生爬到我们头上来?董晟!这里不仅是你的家!也是我的家!厨房有我新做的香肠!院子里有我腌的泡菜!卧室抽屉里还有我的衣服!这里什么都有我一份!……”
可是她知道,跟他说这些全是白搭。他就是个典型的知识分子,能写会算,就是不懂怎么求人,要是受了什么委屈,大不了就像王老师那样撞墙死了。可她不想死!她还要活,而且,她也不允许他死,她要他陪着她,她喜欢他,一辈子都喜欢,所以她无论如何都得想办法救他,救这个家。
想来想去,她只能找莫中玉商量了。他是董晟的第二个徒弟。
想来想去,她只能找莫中玉商量了。他是董晟的第二个徒弟。
“师娘,师傅不是不会变通,是不屑于跟那些人计较。这样吧,他不干,我们自己干。”莫中玉建议她先把家里值钱的东西收拾一下藏起来,“不能藏在家里,也不能埋在院子里,得找个别的地方。”她立刻想到了老家后院的那口枯井。
“那地方别人知道吗?”中玉问她。
“我哥和我嫂子住在隔壁,他们知道有那口井,但它都快几十年不用了。”她觉得什么问题也没有,可中玉却摇摇头。
“这年月,很多人都在藏东西,搞不好你哥早就瞄准那地方了。”
“那怎么办?”她实在想不出还有什么地方可以藏家里那些小古董和金银首饰了。可是被中玉一说,她也觉得那口井不安全,她太了解她哥和她嫂子了,一对贪财的势利小人。当年她还是女佣的时候,寄回家给父母养老的钱,几乎全让他们抠光了,最后父母看病还是她出的钱,等董焱出生时,她真的需要钱了,向他们借,他们却置之不理。那口井就在他们眼皮底下,要是万一让他们闻出什么味道,深更半夜拿着铁锹这么一挖……那可就不堪设想。
“你们家有猪圈吗?”中玉又问她。
“有。可是爹娘死了之后好些年没养猪了。”她道。
“那就先在猪圈挖个洞吧。”
她本来以为,中玉让她在猪圈挖洞就是为了藏那些财宝的,谁知她完全猜错了。莫中玉、黄平南两人大张旗鼓地在猪圈忙乎了一阵后,财宝最后还是被悄悄安放在卧室里。莫中玉在卧室的墙上,一字排开,钉了七张毛主席像,在其中一张后面,挖了一个壁洞,由那个壁洞可以往下钻进一个大约一平方左右的地下室,所有的财宝物品就被放在那里面。
“我倒是想看看,谁敢去钻这壁洞。”莫中玉指指墙上的毛主席像,得意洋洋地说,“只要他想挖,他就得弄破这张纸。不管他是钻对了还是钻错了,我们都能让他最后吃不了兜着走,少说也得让他坐三年牢。”
至于那个猪圈里的大坑,里面储存着少量水,四周则种上了几蛛野草花,起初她不知道它们有什么用,后来她哥哥掉在水坑里后,出现严重的皮疹后,她才知道原来那草有毒,安排这个洞,其实就是为了教训像她哥哥这样的人。
在中玉的帮助下,她陆续将家里没摆出来的值钱东西搬到了老家,下一步就该考虑,怎么应付那些人的手段了。她实在不敢想象,要是那些人像对王老师那样对董晟,结果会怎么样?董晟不擅言辞,性格内向,但自尊心非常强,谁要是侮辱他,估计他也会跟王老师走同样的路。那可怎么办?
当时莫中玉给她出主意,要是真碰上这种情况,就先给董晟一棍子,把他打昏,然后她再表示跟他划清界限,用不来往。这样就既保了她和孩子,也保了董晟暂时不受侮辱。她觉得这主意是不错,但让她打他,她还真的有点下不了手。这辈子,她只懂得疼他宠他了,自从嫁给他后,她就没让他干过一点重活,连平时穿衣服,都是她代劳的,更别说那些鸡零狗碎的小事了。她实在打不了他。
于是,中玉又给了她一包药粉。“把这个弄湿了,放在毛巾里到时候往师傅鼻子上一捂,他立刻就能倒下。”
抄家的时候,她手里就拿着一块毛巾,董晟看见了,几次问她,“你没事拿着块毛巾干什么?”她只当没听见,心想,要是那些人敢动你,我就先下手为强,到时候,你一倒下,我就跟你划清界限,只要能保住你和孩子,怎么做都行。不过总算还好,来抄家的人并没有对他们怎么样。
当时负责抄家的还是医院的院长,他拿了张通告给董晟,说他们住的房子是地主阶级的剥削所得,现在收归国有了。他给他们20分钟收拾东西,勒令他们马上搬离大院,而且不准带走除了自己衣服之外的任何东西。她很庆幸自己已经提前搬走了90%的财物和董晟的手稿箱。多年来,几乎每天晚上,董晟都会伏案撰写他的《董氏药典》,那是他一生的心血,要是把它们丢了,他就算不发疯,也肯定得大病一场,所以她早就想好了,那箱手稿是她首先要转移的东西。
她还记得当她打开箱子时,莫中玉朝里一瞅,随即欣慰地笑了:“师娘,我小看你了。”
就连平时不怎么跟她说话的黄平南也朝她射来一道柔和的光。
“那是你师傅的宝贝,丢什么也不能丢了它呀。”她道,心里却在暗自汗颜,当时她也曾在首饰和书稿两边犹豫了很久,最后还是决定先搬书稿,“我跟他说要把这些东西藏起来,免得让人抄家抄走了,他一开始还不乐意呢,他说他离开这箱东西就睡不踏实,后来我说平南会帮着看的,他这才放下心来。”
黄平南从小是由董晟抚养长大的,说是徒弟,其实说义子更贴切些。除了她以外,他是董晟最信任的人。
据她所知,自打黄平南搬进她老家的旧房子后,那里就成了他们几个徒弟经常聚会的地方。杜思晨的父母被驱逐到乡下劳动后,他干脆也丢下在街道工厂的工作搬了过去,辜之帆则隔三差五会到那里去喝酒。
奇怪,这大年夜的,本来说好一起吃年夜饭的,怎么过了七点半只来了杜思晨一个人?黄平南和莫中玉到哪儿去了?辜之帆为什么还没到?……她烦躁地翻炒着瓜子,同时又一次不安地朝窗外张望,这时,她看见两个人影从远处不紧不慢地走过来,她赶忙叫来了女儿。
“焱焱,快去看看,是不是你两个哥哥来了。”她一边说,一边把炒好的瓜子倒进预先准备好的大盘子里。
“哎!”女儿董焱清脆地答应了一声,拉门奔了出去。不一会儿,就看到她蹦蹦跳跳地朝那两人跑去。等他们走近时,她看清了,那是黄平南和董晟的大侄子董纪贤。这可真是不速之客,她之前没想到他会来。她来不及解下围裙就走到了里屋,董晟正在跟杜思晨聊天,见她进来,问道:“他们来了没有?”
“是平南来了,纪贤也跟他一起,是不是你叫的他?”
“纪贤?”董晟一脸困惑,但随即又面露喜色,“是纪贤啊,快叫他进来。没想到他会来,来了更好,大家一起吃团圆饭。”
可是她心里却有点不安。这倒不是因为董纪贤前一天才刚在郊区埋葬了他那个跳楼自杀的父亲董越,身上还带着晦气,最重要的原因是,她不喜欢董纪贤。几年前,当董纪贤还是个孩子的时候,她曾经亲眼看见他把一只猫吊在树上,先用药毒哑了它,然后用钳子拔去它的爪子,最后将它活活解剖了,而那只猫只不过偷吃了一块厨房的香肠。事后,不管董晟怎么向她解释,她对这件事都无法释怀,如果他只是踢猫一脚,或者砍它一刀,她还能把这理解为“一时气愤”,但他如此有条不紊地一步步进行残杀凌虐,那就不是什么单纯的愤怒了,那只能说明,他是个冷酷无情,没有心肝的人。用莫中玉的话说,董纪贤“非常邪恶,是穿着白衬衫的魔鬼”。董纪贤偏好穿白衬衫,还喜欢穿军裤和军鞋。
“你没叫过他,他怎么会来?”她没好气地问道,她最看不惯董晟这没有是非观的好好先生脾气。难道是你弟弟的儿子,就一定是好人?
董晟看出了她的不快,站起身走到她面前,拍拍她的胳膊,轻声劝道:“大过年的,他能来,我们应该高兴啊。再说,董越他……”
“呸呸呸,别说了,越听越晦气!”她啐道,一扭身又回到了厨房,这时正好董焱推门进来。
“妈,你看谁来了,是堂哥。”董焱朝董纪贤回眸一笑。
她也敷衍地朝董纪贤笑了笑。
“纪贤,你来啦。”
“呵呵,伯母你好啊,先让我洗个手,”董纪贤欢快地应道,他抢在黄平南前面冲进厨房打开了水龙头,屈景兰看见他手里还拿着一个快啃完的苹果芯。“伯父最近身体好吗?”好像看出了她的困惑,董纪贤将苹果芯顺手朝垃圾桶里一丢,问道。
“还不错。就是心情有点……”她说到一半,话就停在了嘴边,她看见黄平南进门时阴沉着脸,而他的右边脸上有两道明显的抓痕,“平南你这是怎么啦?”她问道。
黄平南没回答她,径直也走到水龙头前,洗起手来。不知是不是屈景兰的错觉,她感觉黄平南和董纪贤两人迅速交换了一下眼神,接着就由董纪贤接过了话茬。
“伯母,那是我干的。刚刚我们在路上碰到,他在背后拍我一下,我还以为是坏人呢,一转身就这么一下……哈哈,想不到……你没事吧?平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