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衬裙里的秘密(1 / 1)
几天后,一个阳光明媚的早晨,纳纳收到了一封来自凡尔赛宫的邀请信。
当仆人把这封盖有王室纹章,用薰衣草香味的火漆封口,并注明“致纳纳小姐”的信恭敬地递上来的时候,纳纳正站在花园的餐桌边,不甘不愿地为克雷蒙德和堤法倒早茶。
这两个吸血鬼虽然不需要吃食物来维持生命,但是对茶倒是有种特别的爱好,不仅喜欢喝,还喜欢坐在有情调的地方一边看风景一边喝,这个开满鲜花的花园似乎就是为此而准备的。
花园建造在凹字型城堡中间的广阔草皮上,从一扇篱笆围筑的小门开始一直延伸到城堡的后方,三面被城墙包围,一面通向树林,中间还有一条人造的湖泊流过,风景确实很不赖。只可惜在现代的凡尔赛镇上,她并没有见过如此漂亮的城堡,可见在十一年后的大革命中,这里也将难逃被摧毁的命运吧……
恍惚中,听到仆人的禀报声,纳纳缓缓回过神来。
“给我的信?”
她放下茶壶,好奇地伸手去接,却被克雷蒙德抢先一步抽走。他飞快地扫了一眼信纸上的内容,若有所思地端起茶杯。
“喂,这明明是给我的……”感觉到克雷蒙德向她投来的警告目光,纳纳立刻打住,改口道,“公爵大人,能不能请你告诉我,这封信上到底写了什么?”
克雷蒙德简短地回答:“今天晚上将在王宫举行大型舞会,这是王后给你的邀请信。”
“舞会?王后邀请我参加舞会?”
“看起来是这样。”
堤法嘲弄地插嘴说:“哟,看来占卜起了很大的作用嘛,平胸女,你快变成王后身边的红人了。”
纳纳却一脸为难地看着信,不知道应该接受还是拒绝。接受吧,她怕到时候大家都没完没了地要她占卜,凭她这种半吊子的历史知识,百分之两百会穿帮!但是要说拒绝,她又没这个胆量,毕竟拒绝王后的邀请可不是闹着玩的,搞不好她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不如,就问一下这个霸道的吸血鬼吧,也许他知道怎么处理比较妥当。
“那个,公爵大人……”
还没来得及开口,克雷蒙德就从仆人的托盘里拿了一张空白信纸,垫在柔软的小羊皮垫子上,飞快地写起了回信。
信里从头到尾都是客套话,纳纳傻愣愣地看了半天,都没看懂他到底是答应了还是拒绝了,就在她茫然不知所措之际,克雷蒙德已经把封了漆的回信交给了仆人,重新端起茶杯,悠然自得地喝了起来。
“喂,不要把我当透明人啊!”她终于忍不住叫起来,“我到底要不要去参加舞会啊?”
克雷蒙德摘下餐巾,优雅地擦了擦明明什么也没沾的嘴唇,从藤椅上站了起来。
“别多话,全部交给我来就行了。”他瞥了一眼纳纳,转身质问仆人,“你为什么还不去送信?”
等候多时的仆人这才惶恐地鞠了一躬,小心翼翼地开口说:“其实,我还有一件事想禀报公爵大人。”
“哦?”
“刚才约娜小姐求见,她声称是公爵大人的客人,曾经跟大人有过约定,但是后来因为被人偷了衣服,赤身裸体羞于见人,所以没能如期赴约。她想知道的是,大人现在还需要不需要她?”
听着听着,纳纳的脸色就不对了:鲁克到底在搞什么呀,不是说约娜小姐这边他会负责搞定的吗?她可是知道一切秘密的人诶,万一她把所有的事都抖给这两个吸血鬼,她纳纳岂不是今天就要完蛋大吉了!
心脏不规律跳动中,她偷偷用眼角的余光瞥了瞥克雷蒙德,发现他正好也在用洞察一切的目光看着自己,于是她急忙低下头,装出一副正在专心致志擦桌子的模样。
本以为克雷蒙德又要板着一张棺材脸质问她,她都已经做好编造更多谎言的准备了,却听克雷蒙德对仆人说:“不,你去告诉约娜小姐,这里已经不需要她了,顺便给她100路易让她离开吧。”心中的大石才终于落地。
就这样打发走了仆人,克雷蒙德离开餐桌,交代了堤法几句之后,示意纳纳跟他往城堡的入口走。
一边走一边瞟着她的胸口说:“这件裙子真是不怎么合身呢。”
纳纳知道他在挖苦她,不自觉涨红了脸,灰溜溜地回答道:“反正我只有这一件裙子,没办法脱下来还给你,所以你就尽管狮子大开口,往我的债务上加吧!不管是100路易还是200路易,我慢慢还给你就是了!”
“不用紧张,我并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想问你,你偷走了约娜小姐的衣服,那也即是说,你当时身上并没有穿衣服啰?”
“没错……当我刚开始有意识时,我就发现自己光着身子躺在地上,因为实在太难为情了,我就随手拿了件衣服穿上。”
克雷蒙德看了看她的表情,一脸狐疑地思忖了一会儿,然后走到一辆马车边,把手杖交给仆人,对着纳纳命令道:
“上车。”
“咦?去哪里?”
“一个女仆别老是这么爱问行不行?”
“不行,事先告诉我,我才好考虑一下嘛。”
克雷蒙德却根本不给她多余的时间考虑,使了个眼色,一旁的仆人就抱起纳纳把她扛进了马车,然后,就在她目瞪口呆之际,克雷蒙德已经在她对面的软椅上坐下,用力关上了门。
“你不是要去参加舞会吗?”他慢条斯理地戴上手套和帽子,一字一句缓缓说道,“我可不希望我的女仆在王宫给我丢脸,所以我们现在要去给你挑一件像样的礼服。”
―――
一小时后,马车驶出森林,来到伊夫林省的云布尔叶,在一幢蓝顶白砖的尖顶别墅前停了下来。
马车门一打开,纳纳就被一片法兰西岛的原始风貌吸引住了。看着掩映在爬藤植物中的中世纪别墅,以及山坡下如卫星辐射状分布的红顶方块房,她禁不住张大嘴,连连发出惊喜的赞叹声。
哇!这可是两百多年前的法国乡村风景耶,真希望有个手机能够将它拍下来!可惜她是裸体穿越到这个时代来的,除了一面镜子之外,别说手机,连一片衣角都没带过来。
她一边惋惜着,一边心不在焉地走下马车,一个不小心就脚底踏空,“哇啊”的大叫一声跌下来,不偏不倚正好摔到克雷蒙德的背上。
“不、不好意思,我刚刚在发呆。”
看到克雷蒙德愠怒的眼神,纳纳急忙离开他的身体,做好被他数落的心理准备。根据她的观察以及判断,这个霸道又闷搔的棺材脸公爵,接下来绝对会用冰冷的语气讥讽她。
果然不出所料──
“看来你需要的不仅仅是一件裙子,我还必须从头教你礼仪。”
“我才不需要呢,现在这样也没什么不好。”她自认不是什么大家闺秀,但是再怎么说,也不至于要一个古人教导她礼仪吧?
“那么你告诉我,就凭你这种难看的走路姿态,和如此粗鲁的说话方式,怎么去参加社会名流云集的宫廷舞会?我看你八成连小步交谊舞怎么跳都不会吧?”
确、确实不会……
“那么我不去参加舞会不就得了?”纳纳转念一想说,“我只是一个身份卑微的女仆,又是东方人,本来就不应该被邀请去凡尔赛宫的,你刚才帮我拒绝掉不就没那么多事了吗?”
克雷蒙德站直身体,突然转身看着她,严肃道:“你真的不知道,印有王室纹章的信笺代表什么意思吗?王后陛下亲笔写的舞会邀请信,这可是专门为那些没有丝毫过失的公爵夫人们保留的一种荣誉,任何人收到以后都会高兴得欣喜若狂,怎么会有人像你这样还想要拒绝的呢?”
纳纳鼓了鼓嘴,拿他自己的话回答他:“因为我不想让公爵大人丢脸啊。”
然后不等克雷蒙德瞪她,她就撂起裙摆,露出一截白嫩的小腿,故意用他形容的那种“难看的姿态”,摇摇晃晃地踏着草皮往前走。
一只大手突然拦过她的腰,将她整个身体抱起,倒转过来抗在了肩膀上。
“你!……你干什么啦?放开我!”纳纳满脸通红,犹如一只被惹火的猫一样拼命敲打他的背。
克雷蒙德比她更火大,对准她的屁股重重拍了一下,用几乎失去冷静的口气喊:
“还说你不需要我教导礼仪?看看你刚才像什么样子!就算你只有12岁,也不可以在男人面前光着脚丫,更别说露出小腿了,这是淑女最基本的常识!还有……你的袜子和鞋子到哪里去了?”
纳纳憋着气狠命挣扎了两下,还是没有逃脱他的掌控,所以她只好认命地趴在他肩膀上,满脸黑线地低头叹气。
“好吧,我承认……我是平胸,这下大家满意了吧?可是我的脸看起来真的有那么幼稚吗?为什么每个人都把我当小孩子啊,我明明已经17岁了诶!真是的……”
至于袜子和鞋子嘛,都在鲁克为了接近她而搞的那些小阴谋中弄丢了,不过这些话不太方便说出来。
听到她的喃喃自语声,克雷蒙德的动作突然像发条松弛的音乐盒一样缓缓停了下来。
“你说……你几岁?”
“17啦,17!你们到底还要刺伤我脆弱的少女心灵多少遍才甘心啊……”
就在她暗自诅咒这群没眼光的吸血鬼时,身下突然一空,眼睛还没来得及眨一下,整个身体就做了个自由落体运动,重重地跌倒在地。
“好痛痛痛痛痛啊!”
纳纳抱着下巴□□,连在肚子里暗骂的力气都没了。
“我不知道你已经是个真正的淑女了……对不起,我不该打你屁股的……”克雷蒙德尴尬的嗓音从上方传来,除了道歉之外,还有几声不自然的清嗓子声。
由于没看克雷蒙德的脸,纳纳也不知道他这声道歉到底是发自肺腑呢,还是依旧是挖苦。不过,就算是挖苦,她也不能拿他怎么样,因为她目前必须仰仗他的鼻息过活,而且,她还欠他很多钱……最后一点尤其叫人扼腕。
“算了,看在我们还有‘金钱往来’的份上,我原谅你。”
纳纳拍拍脸上的灰尘,摆出一副宽宏大量的模样。
可是克雷蒙德却好像仍然十分内疚似的,为了表示歉意,他甚至从怀里拿出手帕,主动弯下腰为她擦脸。
一瞬间,纳纳简直受宠若惊,眼看着他的脸越来越近,性感的嘴唇在她视野中的比例越来越大,她心口的那只小鹿又开始不安分地四处乱跳了……
然而下一刻,她的脸颊就被无情地揪了起来。
“诶?”
“虽然刚刚是我不对,不过你这个撂裙子的坏习惯还是得改掉!”才过了短短几秒,克雷蒙德又恢复了棺材脸,用冷冰冰的口气威胁道,“要是再被我看见你露出小腿的话,小心我吸干你的血!”
“你,你这个吸血鬼!”纳纳捂着红肿的脸颊,趴在地上抱怨,“稍微温柔一点会死啊?”
“我本来就是吸血鬼。”克雷蒙德没好气地看着她,“我的温柔就算有也不会对你展现。”
正说着,一个银铃般的嗓音从不远处传来:
“哟,这不是克雷嘛,真难得你会上我这儿来。”
纳纳抬起哀怨的眼睛,循声望过去,发现一个盛装打扮的高个美女正向他们走来。她走路的姿态既端庄又优雅,腰肢摆动起来尤其妩媚,再配上华丽的洛可可式蓬裙作衬托,碧草蓝天作背景,简直就像是油画当中的贵夫人那样完美无缺。
这大概就是克雷蒙德想要教导她的,“美丽的走路姿态”吧?纳纳心里赞叹地想,果然很养眼。但是同时她也相当确定,这种姿态她肯定一辈子也学不来。
“萨尔特,你来得正好,我刚好有事要拜托你。”
克雷蒙德拉起僵坐在草地上的纳纳,把她领到美女面前,简短地为两人作了介绍。
“这位是萨尔特子爵,我的好友。而这位是来自东方的贵族小姐纳纳,目前算是我的女仆。”
“天哪,好可爱的东方美人啊!”萨尔特瞪大眼睛,十分热情地去握纳纳的手,“很荣幸能够认识你,纳纳小姐,直接叫我萨尔特就可以了。”
“我……我也很高兴,请叫我纳纳。”
被这么漂亮的古典美女称赞,纳纳反而觉得有点丢脸,说话也结结巴巴起来,不过萨尔特亲切的微笑倒是让她感觉很舒服。
“我们进屋去说吧,我刚买了一批来自中国的上好茶叶,正好可以让纳纳帮我品尝一下。”
说完,她兴高采烈地转身,领着他们向自己的别墅走去。
纳纳由于光着脚丫走不快,又不敢当着克雷蒙德的面撂起裙子,所以只好吃力地跟随在后面,一边听着他们闲聊,一边默默地望着两人的背影。从她眼里看过去,他们一个是挺拔英俊的贵族青年,一个是温柔娴淑的贵族小姐,两人就好像童话里的王子公主那样般配,这种感觉实在是很不可思议……
具体哪里不可思议,纳纳却不愿去深究,她只觉得身体的某处隐约有种淡淡的不快。
这个骗子,什么“不想跟女人有过多接触”,他现在不正和女人亲密地手挽手走进屋子嘛,简直是吹牛不打草稿。
终于拖着沉重的裙子走过了草地,在别墅入口,纳纳从一位女仆手里拿过擦鞋子的抹布,抹了抹脚底的泥,然后在她惊讶的注视中把抹布还给了她。
“不好意思,我没有鞋,擦脚底就行了。”
萨尔特和克雷蒙德对视一眼,莫名其妙地问:“没有鞋?这是怎么回事?”
“这个嘛……”克雷蒙德叹息了一声说,“这就是我来找你的原因。”
暖洋洋的壁炉边上,纳纳对着火光搓了搓手,趁克雷蒙德不注意时,偷偷伸出脚去取暖。
为什么要偷偷摸摸呢?老实说,她自己也很不爽,连烘个脚都要搞得好像在做贼似的。但是在这个年代,不,其实在任何时代都是这个样子,社会把人分成两类,一类人制定规则,另一类人服从,而她很不幸地属于后者,所以根本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
不过话说回来,她也明白自己能够遇见克雷蒙德是她的运气,托他的福,她不必出卖肉体也不会遭到宗教迫害,所要做的全部事情就是对他言听计从而已。她其实应该感谢他的。
可是,克雷蒙德又是怎么看待她的呢?他显然并不需要女仆,也不愿意吸她的血,又以为她只是个12岁的小女孩,谈不上贪图她的美色,那么他到底为什么要这样帮她?仅仅因为她的血曾经救了堤法吗?
“纳纳,纳纳……”
正在胡思乱想中,听到萨尔特用温柔的嗓音呼唤她的名字,纳纳急忙把脚缩回裙子底下,振作起精神回给她一个笑脸。
“什么事?”
萨尔特缓缓在她面前蹲下来,一脸同情地看着她的眼睛:
“对不起,你的遭遇克雷已经全都告诉我了,可怜的孩子,真是委屈你了。”
她的口气好像在默哀一样,纳纳却听得一头雾水,大概是她的悲惨遭遇实在太多的关系,她一时不明白她同情的是哪一件事。仰头想了几秒,才想起克雷蒙德在玛丽王后面前瞎掰的那套什么海难啦、沉船啦之类的说辞,于是立刻生硬地点点头,十分心虚地面对她关怀的眼神。
“别难过,也别担心,克雷是个好人,你可以放心地留在他身边。”
“呃……嗯……”
纳纳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只能支支吾吾地蒙混过去。事实上,她既不难过,也不担心,当然更不想留在吸血鬼身边,不过这些事她心里想想就好。
“好!那么现在就跟我来吧,我们这就去给你挑几件漂亮的裙子。”萨尔特笑着握住纳纳的手,亲切地将她从躺椅上拉起来,“女人嘛,遇到不开心的事时,就要为自己精心打扮一番,这样才能把所有的不愉快统统忘掉!你说对不对?”
“唔,嗯!那就拜托你了,萨尔特。”
虽然她更希望挑选甜点而不是裙子,不过跟在热情大方的萨尔特身后,看着她友善的背影,听着她快乐的笑声,她感到心口一阵奇妙的暖意。
萨尔特,真是个好女人啊……克雷蒙德虽然本身个性很恶劣,择友的眼光倒是不错……假如他们两个是一对情人的话,她想她会打心底里祝福他们的。
“对了,萨尔特,在挑选裙子之前,我有件事想拜托你。”
在楼梯的转弯扶手处,纳纳揪住萨尔特的衣袖,怪不好意思地问她:“你可以给我一些内裤吗?”
停顿了一秒钟,萨尔特眨了眨眼睛,然后侧过头竖起耳朵:“抱歉,我没听清,你能不能再说一遍?”
“内裤……呃,我不知道具体该怎么说,总之就是穿在衬裙里面的贴身衣物。”
“你是指……睡衣?”萨尔特的表情仍然十分茫然。
“不,不是睡衣,那个,该怎么说才好呢?”
纳纳苦恼地想了半天,又在空中比划了好一阵,见萨尔特还是一副摸不着头脑的样子,于是她干脆自己动手,一边掀开她层层叠叠错综复杂的衬裙,一边解释道:
“对不起,萨尔特,我的法语不够好,所以只有这么做我才能让你明白我在说什么。我刚才说的内裤,指的就是……”
在掀开最后一层衬裙时,纳纳的动作突然定格了,话语声嘎然而止,周围一片寂静。
在那里,在萨尔特下半身的衬裙里边,既没有内裤,也没有任何可以充当遮蔽物的布料,唯一映入纳纳眼帘的,是一个正常女性一辈子也不可能会有的身体器官。
纳纳愣愣地盯着它看了两秒,愣愣地将脑袋缩回来,又愣愣地放下裙摆,然后缓缓抬头,看向气定神闲、笑容满面的萨尔特,随即──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一阵杀猪般的惨叫声响彻整幢别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