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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 定音(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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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多明呈上的《人体剖学》朕已粗粗翻阅过了,译得很好,当得起言简意赅、鞭辟入里八字。依朕看,这多亏了你在旁用心协助之功,很好。”

得皇帝连赞两次“很好”,实是莫大之殊荣。悠悠不觉意外,嘴角带着一抹浅笑,殊无居功桀骜之色,只淡淡道:“将《人体剖学》译成满文是皇上交待之事,参与者皆国之博学栋才,小女年幼识短,虽有巴先生倾囊相授,习练日久,也只窥得西医点滴皮毛,并无尺寸之功,怎当得如此赞誉。”

康熙笑了,道:“皮毛?巴多明信中所言,却非如此,可谓不吝华丽赞美之词。他说,西学之道,你不但尽得其真传,且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人体剖学》译本的好些章节,竟由你一力完成。较佛郎机(法兰西)人皮理的原书所作的改动,精要得当,众人无不心叹诚服,刮目相看。不仅如此,朕听说,你还独自将全书译成了汉文本,可有此事?”

悠悠一愣,此事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不慌不忙地笑着说道:“陛下谕令译书之举,为的是引入西医新理,广加传化,小女亦但求尽到本份罢了。”

“皇额娘,你瞧这孩子!”康熙望向太后,哈哈笑道,“小小年纪,竟将福全、明德那滴水不漏的恭谨性子学了个十足十。”太后笑着微一颔首,不置一词,照例寒暄二三,起身便领着浩浩荡荡一众脂粉队伍离去,厅中霎时显得空冷了。

女宾虽去,却余一众皇室贵胄围立四周,肃肃然之势逼人而至,那是高高在上的皇室,数代睥睨天下所浸润出的凌人气势,使得见者莫不屈膝匍匐于地,卑微甚于蝼蚁。

悠悠静静站着,只因无欲无求,方能不卑不亢。而康熙穷问不休,一问一答更须小心谨慎。

果然,康熙又问:“据胤禛奏,陈容声案人证牢中病重,亦是为你所救?”

悠悠沉下口气,脸上神色唯剩漠不关心,如实答道:“皇上明鉴。那一日,臣女与往常一般随巴先生收诊治病,临阵才知患者竟是四贝勒爷亲自送来。按说此人病因不明,巴先生本不愿接,但救人如救火,在我执意劝道,并四贝勒作保承担下,方才给他动了个小手术。半途虽遇凶险,蒙四阿哥襄助,侥幸成功,实不足一言。”圣驾来宁前,巴多明便已受命赶赴边地勘测绘制地图,是以转询于她。听她这番描述,此事当真稀松平常得紧,一时间,不止皇帝默然不语,众人皆不知从何说起了。

“手术?怎么个动法?”十三阿哥忍不住插了一句。

悠悠饶有兴味望他一眼,含笑道:“很简单,用药迷晕病人后,拿刀剖膛开腹,找出盲肠中曰‘阑尾’的一根,切去,再吸去腹中积水,便可运针线缝合了。”术语多多,直听得众人云里雾里,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心中唯余一念:好血腥,好残忍。

这一节揭过,纵有疑虑,想来也无人记得追问四阿哥如何襄助了。无论如何,若将手术中,四贝勒不光全程旁观于侧,甚而动手助其拉开腹腔皮肉之事抖落出来,怕是莫有能等闲视之者罢。毕竟,西医之胆量,非一朝一夕便能练就的。不知何故,悠悠亦不愿将此事全盘托出,或许,她心中本就十分佩服进退有度、能做大事之人罢。

“依你所言,由始至终,你都不知刀下所救者是谁?”皇帝清冷的声音回荡在厅中,叫人莫名凛然。

“不,我一开始就知道。”

“哦?”康熙颇觉趣味地笑了笑。

悠悠一字一缓道:“能劳动四阿哥亲自送交的病人,定然不容小觑,小女既长在官宦之家,自不会孤陋寡闻到哪去。”

皇帝道:“老四办事一向让人放心,朕相信他不会干那糊涂事。若非万不得已,断不会如此。你既猜出内情,怎地不知避嫌?”

言中所指,悠悠自是心知肚明。那陈容声入罪前位居江宁知府一职,与她父亲江苏巡抚明德,不仅同地为官已久,更曾是同科同甲上榜进士,年宜之故,又是相交岁久,此中干系岂是轻易撇得清的。更何况,眼下最可怖的就是摊上贪墨这泼脏水,闻者无不胆战心惊,这大狱处死多少官员,有多少官员是冤枉的,人人知晓。世人恐惹牵连,又有几个郎中敢揽这份活计。

悠悠虽心境清明,但平白遭此诟责,难免微微有气。若在以前,她大可将《日内瓦宣言》一字不漏地背给他听,可眼下,她只需说一句:“某虽不才,亦愿做李时珍万千门徒之一。”纵人微言轻,入得耳去,压于人心之力,却较千钧巨石还要重上万万倍。

凡大医治病,必当安神定志,无欲无求,先发大慈恻隐之心,誓愿普求含灵之苦。 ――孙思邈

康熙目露赞许之色,笑叹:“好,你是个有良心的孩子。”

恐怕当中的争议并不在“嫌隙”二字罢,光看结果,污点证人毕竟救活了,陈容声毕竟畏罪自尽了,悠悠行事一片青衫磊落,另担有遭人挟佞报复的风险尚未可知,又何谈私心,矛头专指悠悠身后,倒是更为可信。

悠悠百无聊赖地有问有答,人影交错之间,竟有一双幽深眸子定定射来,未及辨明其中潜流何来,视线便已匆匆隐去。“是卿云?……”悠悠心中莫名栗六,眼前皇袍加身之人,仿似重上另一身影,不由恍然。

“四贝勒爷,请借一步说话。”悠悠示意巴多明少安毋躁,将四阿哥让至后院僻静处,成竹在胸道:“患者病症虽奇,治来却也不难,巴先生为的不过保全自身罢了。悬壶济世原本医者所当为,虽是义不容辞,我却冒昧地想求个恩典,还望四贝勒宽宏大量,准了我的请求。”她辞令客套,却无半分恳乞神色,一脸坦然。

四阿哥了然道:“我既乔服而来,自是不欲声张此事,巴先生尽可宽心。”

他虽不动神色,但言语间的微嘲轻讽,悠悠怎会觉察不出,揪眉不悦一瞬即逝,反笑道:“四阿哥如此替他人着想,巴先生放心,我更是放心了。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善事不如成双,请四贝勒爷准许我顺便为陈容声把一回脉。”

“陈容声无恙。”

“陈容……”悠悠一顿,道,“陈世伯染头风症已有数载,多方求医不果,便一直由我挂主治虚名,勉力照持至今。逢月初十五便请脉一回,乃是旧例。”

“你不信牢中狱医?”四贝勒紧踱几步,念及自己当前所为,忽地无声一笑,回头时已霜容稍缓,徐徐道:“陈容声虽关押狱中,其子陈良却只暂时禁步自家府内。这世上哪有不透风的墙,我当真糊涂,竟会信了明德信誓旦旦的保证。早听闻陈良那厮的才子之名誉满江宁,书画双绝,尤擅丹青,不想,竟还有凿壁偷光之能……”

悠悠轻轻一哼,道:“在下虽小窥医道,读书方面却是差劲之极。四贝勒既然直问,我又何妨明言。的确,我与陈良兄不止很熟,更是互引为画中知己,不论陈世伯何许,良兄的父亲,我是定要尽力护得周全的。”她这番振振陈词才说完,忽又弯眉嫣然一笑,补道:“四爷若信狱医的手段,怎地有耐心在此听我罗嗦?!”

两人相视而笑间,气氛立时松融了不少。

“我若不准,你待怎地?”四贝勒不显山露水地敛住了笑意。

悠悠故作无奈地长长一叹,很是灰心道:“那便没法子了,我本无讨价还价的筹码,还能怎地?我已有言在先,治病救人乃我辈义所当为,事已至此,救得一个是一个。”

见她一副装腔作势的可怜样,四贝勒不禁莞尔:“你倒有良心。”说罢在院中踱来踱去,沉吟不语,显然一时间尚委决难下。风掀衣袂,顿时嗅得泥草清气满怀,神思亦为之一爽。原来院子苗圃内遍植奇异草药,埂径齐整,显是主人精心耕锄浇灌之故,犹见叶尖遗露晶莹,纤纤可爱。“这些都是你亲手栽培?”

“巴先生无意通晓中医。”悠悠淡淡回道,瞅他一眼,暗自嘀咕:“到底还太年轻。”

“好,我答应你便是。”

“真的?一言为定,不得反悔!”悠悠不禁大喜,摊开右手,生怕他会反悔。四贝勒亦笑着伸出手:“好,绝不反悔!”两只手掌空中挥出一道优弧,只听“啪”地清脆一响,击掌为证,就此定格。

悠悠愿既得尝,临走不忘大唱法螺:“你也很有良心,老天会保佑你仙福永享,寿与天齐!”她恭恭敬敬地让四贝勒在前先行,心中乐滋滋地欣喜无极,其实,她适才并未尽实相告,有此一举,怀揣唯一的一只筹码便已足矣:陈容声那厮,可万万死不得。

可惜,陈容声最终仍逃不过投缳自尽,悠悠哀叹不息。不过亦是幸得如此,方换来陈良保全性命,陈氏一门免于满门获罪。陈良有知,当须再三谢天谢地生逢其时,未碰着个凡事做绝、罔顾旧谊的“抄家皇帝”才是。

康熙见她神情闪烁,微微一笑道:“手术虽易,但之后的看护却甚是费神,难为你入黑牢三日三夜未出,定然辛苦得紧罢?”

“不苦不苦,一点也不苦。”悠悠哈哈一打,咚咚敲着心鼓:“才怪!那可真正是,走进一间房,四面都是墙。抬头见老鼠,低头见蟑螂!”面上却笑得一片云淡风轻,“此事本是从权之计,狱中虽无天日,但有四阿哥相协打点,并无任何缺简陋失之处,他这份宽仁厚德,悠然心中十分感念。”

“宽仁厚德?”

冷不丁一声反问,促狭地钻出人堆缝来,惹得众人一边吃吃闷笑,一边前瞻后仰地寻其源头。

应昨日打赌之约,十四刚给卿云捧上一杯新茶,劝了句“彩头凉了,快喝罢”,听见众人发笑,不由地转过头怔怔地瞅着悠悠,头回显出黑云压眉之色,半晌不动不语。卿云却已然发觉被他加了料的茶盏,将鼻子捏严实了:“这还得了?当心闪了舌头。”

悠悠心中怦怦而跳,不禁脸上红了起来,心道:“啊哟不好,又叫这丫头揪着个把柄!”霎时间思绪联翩,脑中登时涌起牢中数日种种情境。

“穗儿,怎么了?”悠悠打了个大大的哈欠,自手术后,一切汤水药罐,她皆是亲力亲为,一日一夜未睡,毕竟有些倦了。

穗儿一抬手中药碗,颇觉委屈道:“那姓钱的可倔了,说什么也不喝。”

“哦?”悠悠便即明了,接过药碗,走入重重把守的单人黑牢,在床沿边坐了,去看那姓钱的。只见他闭目而躺,一副雷打不动的惫懒样,苍白的脸颊没半分血色,显是术后虚弱未复。悠悠好声好气道:“钱本川,良药苦口利于病,你若怕烫,我先替你尝尝便是。”说罢喝了一口,皱眉道:“真苦!”于是又拣了一枚蜜饯放入口中,嚼了嚼,笑道:“药不烫,果子也甜爽得很,你可以喝了罢。”

过了一会,钱本川终于缓缓睁开眼来,苦笑道:“悠然小姐,奴才虽蠢,却还晓得你与大少爷交情匪浅。”

悠悠道:“你蠢?知府门下幕僚第一人,会蠢吗?你心中定在想,我若在药中放了什么,自然有法子解救自己,是么?舒大夫医术颇高,若有意做手脚,自可做得滴水不漏,是么?你既不信我,我便说破了嘴也是无用。但你扪心自问,我悠然何曾损人分毫?”愈至后来,语意渐趋严峻。穗儿更是愤愤不平。

正自僵持不下,忽听身后一人道:“钱本川,本贝勒你可还信得?”四阿哥快步上前,接药仰头便是一大口,饮毕却慢条斯理地抽出帕子,边擦嘴角边吩咐底下人:“在此多设一张床榻,以后钱本川吃什么喝什么,我便吃什么喝什么,其它概不沾口。我倒要瞧瞧,谁敢心存侥幸,在我眼皮底下耍弄花样。钱本川,如此你该放心了罢。”

“痛快!”钱本川尚未发言,悠悠已高声喝起了彩。

翌日,悠悠如常迈入狱门,却见四贝勒于槛栏过道中徘徊不去,似遇难事,甚为烦心劳神。于是上前请安,笑问:“怎么,难道经昨天一事,钱本川仍不愿上堂指证陈容声贪墨之罪?若未记岔,后日便是开堂审案之期了。”

“后日……”四贝勒喃喃念道,静静望着悠悠,双目微露茫然。倾之,蓦地惊觉有所失态,忙端色雍容道:“听你言下之意,似是早有主意。”

悠悠微微一笑道:“钱本川此刻,想必已然满腹矛盾,挣扎难决。作为贪墨案中从犯,坦白从宽,是一诱惑,却显然抵不过事后遭人报复的威胁。其实,只需提供一套污点证人保护制度……”说着猛地捂嘴,心中连连大喊糊涂透顶,多年浸润,日日三省吾身,竟在得意忘形下破了口戒,该打该打!

四贝勒道:“哼,他若上堂作证,或可逃得一死,不然……”眼角一抹狠辣转瞬即逝,化为淡淡一笑,又道:“其实,他又何须担心?一旦陈容声的贪墨之罪坐实,陈府还指望有人能逃出生天么?”瞥见悠悠猛退一步,他不自觉地顿住话头,莫名的惘然若失,忍不住问道:“你既欲护得陈容声周全,为何又说这些助我破案?岂非……”

“岂非自相矛盾,自抽巴掌,对么?”悠悠轻轻一笑,背过身朝天做了个鬼脸,道:“我做什么,若全叫人猜中了,那还得了。四贝勒既然未忘所允之事,那我现下可去与陈世伯请脉了么?”

“不行。”四阿哥喝止悠悠,一字一顿道:“欲见陈容声,须在案子审结之后。”

悠悠仿似未曾见过般地打量起他,良久,冷冷笑道:“好信诺!好清官!”

“抄家皇帝”的名头,果不是白得的。

“这是什么?”十三见十四和卿云埋着头不知做什么,也来凑趣,却见两人跟推太极似的,把一个茶碗推来让去的,于是一把抢过,惊奇之色方兴未艾,已赶着要把烫手山芋送将出去,适逢卿云随手一挡,杯子应声碰地,摔个污壑横流,一地脏乱,使得见者无语相望,闻者迎风流泪。

卿云、十三正没理会处,却听旁边一人轻声道:“怎地如此不小心?”那名奉茶宫人当即“扑通”跪倒于地,缩成一团,不住口地磕头求饶。

十三感激地看看出声救者,松了口气。卿云却白眼一翻,没好气地对那宫人道:“这事与你无关,胡跪什么!是我一时手滑,扫去擦净便是。”面色不善地一席话,唬退十三,干脆将八阿哥直接晾在当地。八阿哥讪笑连连,好意解人难堪,反被倒打一耙,此事当真难堪得紧。

十四看不过眼,挑眉道:“小云子,嚣张得很啊!”面对他不带脏字的骂法,卿云仿若无知无觉,只在发愣。

一顿鸡毛狗碎的热闹,悠悠无恁闲情多问,却已隐隐嗅觉不安气息。袖口一紧,却是卿云引她穿堂过廊往后去,原来厅上众人早已走得一个不剩了。

卿云一路望天,不作一声。悠悠亦只好保持沉默,优哉游哉。眼见临近远香洲,此高斋建于假山叠嶂之上,飞檐流阁,楹轩宽敞,四时风光,尽收眼底,确是登临佳处。卿云终是没说什么,一撩袍摆,自顾自登阶进斋去了。

悠悠跟上,却见康熙正于案前端神凝气,握管挥毫,大书特书,凑近一瞧,题了“兰亭”两个大字。这才了然,原来钦赐御宝,还得挑个风雅地儿。

诚郡王胤祉不知何时亦立在了一旁,见题字写讫,双手一拍,示意宫人捧去挂起风干,又请道:“皇阿玛,匾额写了,是否还需另附一副联子。”康熙笑着点点头,却隔下笔,道:“你们谁愿自告奋勇,当场诹出一联来,需得应时应景,方算好。”众人闻言,当即不动声色地倒却半步,整齐划一得奇诡莫测。“啊?”悠悠登时晕眩了头,她这初来乍到,哪里生将出此等默契?区区半步之遥,却已足够让她顿显鹤立鸡群,坐实毛遂自荐之名了。

“年少志高,好。”康熙负手而立,当下顺水推舟道,“胤禩,你先起个上联,让悠悠好生想想。”“是。”八阿哥领旨。这也算降低难度了罢。

悠悠无奈道:“皇上明鉴,臣女不曾去过兰亭,不知……”

“这好办。”三阿哥向卿云道:“卿云!”然而连喊三遍,一声高过一声,卿云却装聋作哑,始终无动于衷。三阿哥便被晾在当地,下不来台。

好在八阿哥及时拱手启道:“儿臣有句了。”

康熙示意且慢,叫上十四:“胤祯,听法海讲,你的字甚有长进,便替朕写了罢。”

“哎!”十四很是雀跃地奔上去,能用御制四宝,谁不高兴?他攀椅坐好,舔饱墨毫,又是吹气,又拿指捏了捏笔尖,苦声道:“皇阿玛您看,墨不够浓。”李德全忙上来研墨,却被他拦住了,笑说:“何敢劳谙达动手?况且,谙达研出的墨再好,怕也不一定合我心意。云丫头,你说是吗?”

卿云斜睨一眼,瞧他那歪脑袋的惫懒样,恨不得当面就是一记老拳,打个鼻青脸肿方才解气。其实,十四又何尝不是同等心思。“祯哥哥所言甚是。”那“祯哥哥”三字一出,悠悠登觉凉风飕飕,吹得鸡皮疙瘩起了一身。卿云却兀自笑得春风满面,说道:“我毕竟曾与他同学多时,知其习好,研个墨还不是轻而易举的事儿。”言罢袖子一捞,匀水调墨,倒挺煞有介事。

十四一本正经地点头赞赏:“伺候文房的活儿,你倒蛮有天分!”卿云打千道:“谢十四爷夸奖。”这一现眼,众人再也撑不住,哄地笑开了。

八阿哥走将过来,微笑道:“我这上联是,竹阴满地清于水。”十四不敢懈怠,提笔便写。卿云一听当即宽下心,此联规矩,倒也易于对仗工整。

悠悠不暇略思,脱口便对道:“兰气当风静若人。”

“对的好。”八阿哥拱手让了让,高明的恭维,谁人能拒?

卿云蚊子般一哼,拉住十四提醒道:“腕别抖!唉,这人字两个比划,全成败笔了。连个‘人’都写得歪扭不正,我瞧你这书法也稀松平常得紧。”

十四禁不住狠剜她一眼,却见皇阿玛于身侧端详片刻,然后笑说:“云丫头说得对,十四,这下联需得重写。”十四不便发作,服服帖帖地铺纸舔墨,对卿云道:“请罢。”卿云攥紧墨锭,长舒口气,垂首重复千篇一律的转墨动作。偷鸡不成蚀把米,所说便是此等情景了罢。

康熙笑道:“明德□□的好女儿。罗怀忠常跟朕抱怨,他那个内廷行走当得又苦又累,活计多,人手少,起早贪黑不说,还常不得归家留宿,害得他老婆都天天在耳边吹牢骚风,烦不胜烦。别说他耳朵起茧,朕也被搅得不得安宁。今儿可好,朕算给他寻着个称意的助手了。悠悠,你可愿进宫一展所长?”

罗怀忠乃一传教士,与巴多明一样精通外科,康熙任命他为内廷行走,可在内宫自由出入。

总算入正题了。悠悠垂首答道:“古语云,父母在,不远游。臣女家中上无兄长,下无弟妹,惟愿长随高堂身旁,侍奉双亲,望圣上赐个恩典,容许我一尽孝心,偿还父母生养大恩。”

这叫甚么回话?八阿哥袖手腰间,朝悠悠微摆了摆,示意其应三思而后行。卿云默默瞥了她一眼,突然道:“人以忠孝为立世之本,悠悠说得很是。”十三拉住她,轻声道:“别乱说。”十四却道:“不对,额娘说悠悠她额娘已然答应送悠悠进宫了。”他这绕口令,惹得康熙忍俊不禁,待斋中平静些,方道:“悠悠,论年岁,你也将至入京选秀之龄了罢?”

悠悠见果然躲不过,咬咬牙暗作了决断,于是释怀道:“皇上说的是,三年之选眼见又至,悠然确实应该早早入京备选了。”说着瞥见卿云嘴角微弯,似在发笑,神情间却一扫厅中时懒洋洋的散漫样,眼神深邃犀利,隐隐透出一股清冷之气,仿佛跳脱世俗凡尘之外,冷眼旁观芸芸众生。悠悠听到心中“咯噔”一响,感觉自己是透明的,被其目光直穿而过。

万殊混一理,安复觉彭殇。总究庄子“齐万物”之理,无非“顺应”二字。六年蛰伏,绝非虚度,即便尽数往小里说,思明为人处世之道,亦属一生不匪之财富。

悠悠不是卿云,她性情温和,随遇而安,全不似卿云那般激烈,爱恨都走极致。只因无欲,无求,是以从无激进之举,一切只因随变而能顺应。学医济世,术业专攻,一切皆自自然然便可做到。功业于他人是兢兢业业,上下求索,于她,却不过适逢其会,聊作游戏罢了。轻舟飘过万重山,山水固是山水,她亦仍是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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