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 认错（1 / 1）
许久的沉默，众人的心里，想必都如我一般，是等待暴风雨来临的七上八下。
“子林，子逾，子乔，你们三个，跟我过来。”平静地不起一丝波澜的口吻吩咐完，爹以不容得违逆的步调，向着大堂之外而去。
紧跟上他的步子，我们三兄妹，每一步都是小心翼翼，胆战心惊。
入了账房，爹仍旧背对着我们，一声吩咐道“子乔，把门关上”，我依言关门之后，与他俩一样，静立等候。
又是等得让人一阵心慌的沉默，许久，爹才出声道：“子乔，你说，把你知道的，这件事的来龙去脉，给我一五一十地说清楚，半个字都不能漏。”
“是。”规矩地点头答应着，我却不敢再看大哥及二哥一眼，将刘大年的事，由头到尾，分毫不差地复述了一遍，没有带入丝毫的感情及揣测。
语毕，仍旧是让人胆战心惊的沉默，暗夜之中，只有微弱的烛火跳动，那昏黄的光亮，照得爹的侧脸，都是明灭不定。
“子林，你知不知错？”强自平静的语声中，却带着难掩的盛怒。
“扑通”一声跪地，大哥的语声，已带了哽咽，道：“对，是我错了，是我一时糊涂，犯下大错，还要为了掩饰，一错再错，明知是错，就连承担，却也不敢。子林知错，爹你要如何惩处，子林都毫无怨言。”
“爹，他就连我这个亲弟弟都不放过，如此狼心狗肺，一定不能轻饶了他……”
“闭嘴。”怒喝声中，爹道，“狼心狗肺？你就是用这种字眼来形容你的哥哥的吗？什么是狼心狗肺，你懂不懂？子林要是想要害你，你以为你真能有命活到今天吗？真是一点都没错，没脑子的败家子，一个一个的，都不能让我省心。”
良久的沉默之后，爹重重的一声叹息，道：“算了，我陈柏奇也不是什么好东西，这件事，我自问没有脸去跟刘家认错，没脸去向官府告发，我最得意的儿子，我花了这么多年心血栽培的继承人，哼，竟然会是这么个畜生……”
“听雨轩，是我们陈家的祖业，我绝对不容许一个这样的继承人出现，以后，账房钥匙，交给子乔掌管。而你，在铺子里好好尝尝，刘大年的辛苦钱，是怎样一分一毫赚回来的，穷人家的日子，是怎样拼死拼活捱过来的。”说完，看到脸露得意的二哥，补充道，“你这个败家子也去，要是你偷懒不干活，只要传到我的耳朵里，一定会要你好看，还有这件事你要是再提半句，看我不打断你的狗腿。”
“是……”二哥唯唯诺诺的，脸露不甘心地只得点头答应了。
“以后，铺子和这个家，都由子乔打理，要是有谁敢说半个‘不’字，就是与我陈柏奇为敌。”话里的意思，分明就是说给大哥听的。
沉重的一声叹息过后，他道：“你们都出去，今天的事，以后只字不能提，子乔，你留下，爹有话跟你说。”
直到大哥与二哥的脚步声都去远，外间万籁俱寂之时，爹才幽幽地叹息着出声道：“子乔，爹老了，这个家，怕是再也支撑不下去了，从苏州回来的路上，爹就犯过病了，那次，真是从鬼门关兜了个圈回来的，救我的，正是你的未来夫婿。回来这么多月来，我都没有对你们说这件事，本来想所有的事情都交托给子林后，我便老老实实地做个清闲的病人的，如今看来，要落空了。”
细细看着烛火下，他的容色，还有那座椅扶手上，不断瑟瑟的手指，我终于发觉了其中的不妥，忙问道：“爹，你究竟是得了什么病，严不严重？”
“就是些老年富态病而已，蓝眼睛大夫说了，以后只要保持着心境开朗，不受闲气，倒还能撑个三五年。”
我连连点着头，上前去为他揉捏了一番微感麻木的手。
“你终究也还是要嫁人的，不能因为家里的事，而耽误了你的终生大事啊。”
“所以，你这么责罚大哥，也是为了有一天，他能够重新担回这个责任？”
“是。”他点头答应着，道，“那个败家子，我可是怎么都不敢指望的，你给我好好地盯着他们俩，要是子林有心悔过，用心做事，踏踏实实的，不再去动些个歪脑筋，这个听雨轩，以后还是交给他罢了。如若不然，我就只能再花一番心血来培养那个败家子了，就怕他只是个扶不起的阿斗，哎，要是你是个男儿身该是多好啊，我也就可以安安乐乐，安枕无忧了。”
“其实，大哥一早就知错，一早就悔过了。爹您年纪比子乔大，刻骨铭心的爱情，相信也必定经历过，爱上一个人，有时真的不是理智就可以控制得了的，大哥的那份情，有多深，有多痛，想必爹肯定比子乔要体会得深。那晚，我看他陷在回忆之中，说着他对盼盼的一往而深，我都忍不住想要流泪的。对盼盼，他是情不自禁，她的死，最痛苦的，不一定便是她的家人，大哥的心痛，只是从来不愿意对外人提起罢了。对刘大年，他也是存着很深的愧疚的，他也曾匿名送去过，足够他们一家，下半辈子都无忧的银两，他说，他是知错的，只是想要去承担，影响到的，却不只是他一个人。这么多年来，大哥为这个家，为铺子花的心血，想必都不会比爹少，而他这个陈大少爷的难处，我们也很应该设身处地地为他想想，他承认了过错，对陈家，对听雨轩，对爹您的身子，您的脸面，会产生怎样的影响，他不是不清楚，他一人之事事小，我们陈家，整个丁蜀的紫砂馆的事，就是大事了，所以，爹您对他，就不要太过苛责了。毕竟，他是您一手培养的最为得意的儿子哪。”
“子乔你这处处为他人设想的性子，真是像足了柔情似水的芷柔，是啊，你娘，就是爹一生的刻骨铭心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