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 安莲(1 / 1)
本来去渡人,定是要魂灯的,若不然,我如何知晓他在哪个渡口,总不能挨个查去,只是木管家昨日只交代,让我去接那什么仙君,却不曾给我指条明路,直到上了船,我还有些不太相信他那番‘定能接着’的说辞。
不过到底还是给他说准了的,我虽没了魂灯引路,却当真寻到了那个仙君的位置,说不上来什么特别的地方,只是一种感觉罢了。
凭着那种奇怪的直觉,我在岸边见到了他。
在找到他之前我还觉得心里有些不大安宁,但那一丝不平静却在见着他本人时散了去,这感觉当真是来得有些没头没尾了。
我自嘲一笑,摆了摆头,待将心里的杂念清了出去,方向岸边靠了过去,而那人许是早便察觉了我的到来,并不惊讶,已早早候在了那里。
本来我还以为,天上来的仙君,若不是个一脸沧桑的老头子,也定当是个只拿鼻孔对着我等,这些个成日与鬼怪打交道的家伙,没想到,眼前这个,非但长得俊俏,还甚是知礼。
这不,我还未来得及问他,是不是我要等的那个什么仙君,他倒先主动介绍了起来。
“姑娘,可是来接我的?我乃落英山渡恶天尊门下,安莲!”
那人的声音带着些舒缓,听起来让人如沐春风,我忍不住多看了他几眼。
一件素白的长衫被他穿得颇具风华,朗星月目,品貌谦谦,自有一股云淡风轻的翩翩气度,偶然一瞥,眼波微转,又在眼梢间带着些惑人的风流媚态。
“姑娘这般看着在下,可是在下哪里有不妥之处?”
“啊?什么?”
好吧,我这看得有些投入了,一时没大听清他说的话,便只好厚着脸皮又问了一遍。那人笑了笑,说道:
“没什么,只是,姑娘可是能让在下上船了?”
我这才反应过来,这半天光顾着看人家了,还没招呼他上船呢,于是我那千年来都没红过的脸有些热了,忙点了点头,赶紧让他上了来。
我今日实在有些失态,他上船后,便也没好意思再看他,只默默划着自己的船,没想到,他倒是个健谈的,竟主动搭起话来。
“在下安莲,姑娘还未曾告诉在下芳名呢!”
我偏头望去,见那安莲也正含笑望着我,那眼睛像是有无数小勾子,将人牢牢锁在他的目光中。微微不自在地转开目光,沉默了好一会,才说了句:
“白曼,我的名字……不是芳名……”
“呵~”那人轻笑一声:“白曼,轻歌曼舞的‘曼’?”
“不是,不是那个‘慢’,没有左边那半儿……”
我觉得这人果然不能貌相,看这仙君通身的文化气息,竟是个不识字的,实在可惜了。
许被我如此直截了当地指出错误给伤着了,身边之人沉默了许久,我正思考着是不是要出手拯救一下他破碎的自尊时,他却突然放声笑了起来。虽然我不大知道他具体在笑什么,但女人天生的敏锐告诉我,他笑的是我……
我皱眉橫了他一眼,他可算停了下来,只是眼里的笑意怎么也收不住,望着我,说道:“白姑娘……在下受教了!呵呵~”
虽然他这话说得颇为谦逊,但我实在没能从他语气里听出里半分的受教来,于是我也十分有脾气地背过了身,没再搭理他。
“白姑娘?小曼姑娘?可是生气了?在下并非有意取笑,还请姑娘不要多心才是!”
他说的什么我完全听不着了,因为入我耳的,竟只有那一声小曼……很久很久以前,似有人也曾这么叫过我,但是我却想不起来他是谁了,只是好像在梦里听过……
他说:“小曼,乖,听话,你若今日把这篇小字写好了,我便弹琴给你听!”
他说:“小曼,我看看这是怎么了,怎么脸脏成这样?”
他说:“我的小曼是最漂亮的姑娘,自然会有人为她求之不得,辗转反侧!”
他说:“小曼,对不起,是我的错,才造就了你今日的痛苦,对不起……”
他说:“小曼,对不起,我不能留下你,你不是她,再怎么像,也不是……”
他说……
他说了好多好多的话,有的话能让我高兴许久,有的话却也能让难过非常,可是我竟忘了,他是谁……
“白姑娘,白姑娘,你怎么了,白姑娘?”
我望着眼前那张、陌生的脸以及他脸上的一丝担忧,喃喃问他:“不是小曼吗?”
那人楞了一下,正待开口说什么,船却剧烈晃动起来,而我的心疾居然在此刻犯了,这一痛,彻底把我从莫名的回忆中拉了回来,自然也立马感受到了黄泉不同寻常的波动。
只是眼下我连站稳都困难,何况制住船,若不是身边之人扶着,我怕是早已滚了下去,正咬牙强忍着痛,耳边传来那人轻声地询问:“姑娘,你可还好了?眼下在下需要做些什么!”
我摇了摇头,吃力地睁开眼,正想嘱咐他几句,却见一个巨大的浪头竟向我们的船扑了来,那浪卷了数丈高,在昏暗的天地间,它夺目的色彩竟是分外耀眼。
望不见边的巨大波浪翻腾起来,如一只巨兽张开的大嘴,正蓄着势要吞噬它的猎物。而我们的小船晃荡地厉害,它似也察觉到了危险的逼近,竟要将我们甩下去才甘心。
随着那翻腾起的浪花,层层寒意将我紧紧包围起来,只是我却连颤抖都忘了,只能呆傻地盯着它,静静地等待被他撕裂的瞬间。
我仿佛又回到了梦里,那被水波拉扯着跌入黑暗时的恐惧,那无依无靠,等候死亡时的无能为力,还有那被满目血水逼得窒息时的痛苦,都那么清晰,那么真实的在我脑海里一遍一遍回放,我的身体也对那种感觉留下了深刻地记忆,现下竟是僵硬到连抬手都十分困难地境地。
“姑娘,我们这是要死了?”
耳边那人似玩笑的话,让我有片刻失神,好像现下这种时候,根本就不是死到临头,合该谈笑风生才对。
“姑娘,没想到我们这么有缘,才刚一见面,便要同穴埋了,姑娘心上当还没有所思之人吧?不然我倒是吃亏了,我心里可没个红颜念着啊!”
……
若我能动,便是冒着要被天界追杀的威胁,也定要将这个嬉皮笑脸的家伙踹下河去!!都什么时候了,居然还有心思开这等无趣的玩笑!
这种情况下不是应当做出一脸的无惧无畏、大义凛然才对吗?再不然,你倒是小胳膊小腿儿地抖两下,配合一下现在生死关头的紧张气氛啊!如今整的我都没了方才酝酿出来的,那种壮烈的感情色彩,让我如何塑造出一个因公殉职、舍己为人的英雄形象啊!
“姑娘……”
我转头瞪向那人,险些被他下巴嗑着,恨得我直咬牙。
“姑娘,浪……没了……我们好像安全了……”
浪没了就没了,关我何事,姑娘我都要死了,哪里还能管它有浪还是没浪……
等等!!
浪没了?!
我难以置信地转过头,发现刚才还汹涌翻腾的浪墙居然没了,现下别说是浪了,那河面光滑地跟面镜子似的,连丝涟漪都没有,而我们船也不知何时,早已停止了摆动。
黄泉水这是要干啥?这变化是不是太具戏剧性了一点点,虽然不用死我很高兴,但,怎么也没个人来解释一下,现在是个什么情况,我们这是被黄泉水愚弄了呢,还是被愚弄了呢,还是被愚弄了!!
“姑娘,我们这是无事了吗?”安莲问。
我楞楞地点了点头,表示,是这样,没错!
“我们这是怎么脱险的?”安莲又问。
我愣愣地摇了摇头,表示,我也不知道,这莫非就是天意!
“那姑娘,你身子可好些了?在下倒是不介意一直抱着姑娘,但我们这般抱着,若被人看见,姑娘怕是难以自辩了,当然要是实在解释不清,安莲是十分乐意对姑娘负责的!”安莲继续说道。
我愣了愣……突然身子一僵,这才反应过来,如今我还躺在人家怀里,呼吸间都能感觉到彼此喷出的热气,而他身上淡淡的荷香,也瞬间被我刚恢复过来的神识捕捉到了,让我不得不在心里将《清心咒》念了好几遍,才将要上脸的红晕给压了下去。
我故作淡定地清咳一声,若无其事地挣开他的怀抱站了起来,又拍了拍衣服上的褶皱,还顺道将弄乱的头发也理了理,正思索着哪里还有可以下手的地方,安莲又开了口。
“姑娘……”
我装作忙碌,也没搭理他,只专心摆弄我的袖口。
“船桨没了,我们要如何离开这儿呢?”
摆弄袖口的手一僵,我左右搜索一番,果然是没见着船桨的影子,这下我那劫后余生的高兴便又给冲了个干净。
若是有魂灯在,便是等它带着我们慢慢挪,挪个三两日,好歹还是可以回去的,眼下既没盏魂灯,又没了船桨,这河上又腾不得云,驾不得雾,让我如何是好,难道要赌我那扫把星一样的运气,好碰上个同行的,顺道捡了我二人?!
我就说吧,凡是一涉及那木管家开的口,便没什么好事,若这事再遇上我,那指定能成为一件人间惨剧!!
“姑娘,这么说,我二人还是得生死相随了?”
去你的生死相随,你自个儿死去!
我怒视那安莲,正要好好数落一番这个乌鸦嘴,却在转瞬间见着了一个救星,我的亲人啊,木管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