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枣糕(1 / 1)
满是忧伤地从府衙出来,已是大半天的光景,我捧着吃饭的家伙,步履蹒跚地往家去了,路上遇上几个去衙门办事的熟面孔,本要上前同我打个招呼,但见我浑身上下挥之不去的黑气,果断避开了三尺不止。
不用回头,我也知道,他们定在后头对我指指点点,随手一甩袖子,轰断了路边那棵,我早就看不惯了的歪脖子老槐树,那些蛐蛐哄哄的声音便消失了干净,不过也当真有宁死不屈的,竟敢在此时出声拦下了我。
听得背后的叫喊,我回过头,只见一个穿着官服的人,正在我后方有些远的地方站着,一脸的犹豫,似不敢靠过来。
我的脸色便更冷了几分,把我叫住了,却不说何事,逗我玩儿呢?!不过,到底我还是个心善的主,在送他上路之前,还是给了他一个辩解的机会。
“何事?”
那人听得我似冰刀子的问话,立马便做出了要逃跑的架势,但好歹没敢真逃了。
“白……白姑娘……”那人挤出个比哭还让人难受的笑来,冲着我小心翼翼地说到:“木……木管家叫小的来告诉姑娘一声,明日天界的仙君便到了,让……让姑娘明日辰时去接应一下……”
我皱眉在他身上来回打量了好几遍,也没见着魂灯,没有魂灯,让我如何接去?总不可能挨个渡口去寻吧!正要开口询问,那人突然往后退了好几步。
“姑……姑娘,木管家说明日接那个,便是没有魂灯,姑娘也定能接着,姑娘只管去便是,话已带到,小的……小的先去回禀木管家了!姑娘,告辞!”
告辞的音还未落,也不待我反应过来,那人已溜烟似地飞走了。
眼看寻回他是不可能的了,而我又实在不想见那个笑面虎似的管家,只得装着满肚子的疑惑回了家。
到了家门口,还未推开院门,便有一阵琴声传来,听不出是什么调子,只觉得软绵绵的,实在腻人地可以。
我冷哼一声,真没有气势,哪里是能和本姑娘的琴音相比的,还有,那琴还是姑娘我的呢,他们倒是不客气,竟用姑娘我的琴谈情说爱起来,实在可恶!
本着眼不见为净的想法,我便没有从这边的楼梯上去,而是转了个弯,往院子那边的小路去了。
不过实在心疼我的狗尾巴,便没舍得踩上去,只一个飞身便站到了走廊上。
我不无得意地一扬眉,捧着我的碗转身进了柴房。
方将手里手里的东西放下,却无意间瞄到了灶上似还温着东西,略一犹豫,我还是走了过去。
揭开一看,竟是枣糕。
那次与青河去阳间,本是无意间见着一个抓着枣糕吃得正香的孩子,我便多看了一眼,没想到他竟记下了……
我掰下一小块放到嘴里,只轻轻一抿,那香软的糕点就被舌头碾压开了,大枣独有的清甜在嘴巴里蔓延开来,便是早已将嚼碎的点心咽了下去,那股子甜味儿也未散去,我就又掰了一块儿放到嘴里。
好吧!我在心里头好好想了想,青河那小子也不容易,死得又早,如今又没了家人,好不容易来了个熟人,还是个被他抛弃了的痴心佳人,难免一时动容难以把持。
再说且不论这姑娘怎么到的我这儿,但怕早晚是得投胎去的,我多留她几日又何妨!
如此这般想明白了,我心里那点点的不愉快也丢到了脑后,端着这一盘子的枣糕,又在柴火堆里寻了本尚算完好些的书,我便直接去了屋后,话说今日倒是十分适合在林子里读个书,小睡一觉。
我这一去,中午也没能回去,就将就着那些糕点填了肚子,直到快掌灯,方端着碗,捧着书,晃晃悠悠地回了来,刚踏进柴房,便见着了在忙碌的青河。
青河见着是我,忙放下手里的菜,几步走了过来,边接过碗,边问道:
“你一早便出去,是有事?怎么回来也不说一声,若不是看见锅里的枣糕没了,我还不知道你回来过!”
青河语气里有些责怪的意思,但我还真不敢多说什么,毕竟确实是我来无影去无踪的,让他挂心了些,于是也就老老实实的把今日所作所为交代了。
“早上醒得早了,便去阿伯那里了,还拿了个碗回来,毕竟家里多了口人,碗筷不够了!”
“你……相思她……”
“行了!”
青河本来想说什么,但被我打断了。
“反正也不差这一口饭。对了!你那个子仲兄,怕是不日便会来寻你哭诉一番,若当真来了,你到时可得好好开解他一二才是!”
“子仲兄?”青河呆了一下:“他怎么了?”
我得意地一挑眉,缓了一下才继续说道:
“自然是因为一片丹心错付,明月奈何照沟渠咯!”
“丹心错付?”青河挑眉:“姑娘也懂得这个!”
“好说,好说,我也是读过几百年书的!”
青河轻笑一声:“那姑娘可看出了些什么?”
我压低了声音,说到:
“你家子仲兄今日见着了个美人,眼下正思恋着,可是那美人却是要投胎去了,就他那性子,若不哭诉一番,怕是不行的,你且等着吧!”
青河以一种十分奇特的眼神上下打量我一番,然后颇是意味深长地说道:
“我原以为,姑娘对这些事是不大上心的,没想到原是我想错了,姑娘不是不上心,只是,那一点点的敏锐都用在了别人的身上!”
这是夸我还是在损我?我眨眨眼,正待要好好问他一问,相思却在此时走了进来。
“李大哥……咦?白姑娘也在,什么时候回来的,我竟没看到!”
青河没接话,转身忙去了,我想了想,还是回答了她的问题。
“刚回来!”
相思往我身后瞟了一眼,也没多说什么,只是笑了笑。
不多时,青河便将饭菜端了上来,好在我这里虽缺了碗,但家什还是齐整的,没出现什么有人要蹲着吃的情况。
三人围着桌子坐下,便各自端碗吃了起来,虽平日里我也是自个儿吃得开心,并不说话,但今日这般沉默,总让我觉得有些别扭,好在相思开了口,打破了饭桌上奇怪的安静。
“李大哥这手艺当真是好,连我这女子都要自叹不如了!”
我赞同地点了点头,确实,相思这话我能理解,因为我便是自叹不如的那位。
正感叹着,那相思又继续说道:
“白姑娘想来是不知道,李大哥这手艺却是给逼出来的!”
我抬头询问地望向相思,相思见我好奇,便解释起来。
“当年李大哥与萧将军迎战戎狄,军中出了叛徒,将我方的行军路线给泄露了出去,我们在中途便遭了埋伏,大军一番厮杀,好不容易才将对方的包围撕开了一个口子,逃了出来。
我与将军的一个副将却没能跟上,被阻断在了敌方控制着的山谷里,没想到萧将军却折返了回来,本来他是想要带着我们翻过山谷回去,只是我这身子不中用,竟是病倒了,拖累了他们。
后来李大哥因为不放心,把军中事务安排好之后,便带人寻了来,我病得厉害,又吃不下干粮,李大哥只好日日在山里寻些野菜山菌,或打些野味,亲自做给我吃。
我们在山里转了个把月,没曾想,竟将李大哥逼成了这等的好手艺。白姑娘,你说,是不是很好笑。”
我放下碗,扫了一眼无事状的青河,对着相思点了点后,想了想,又加了一句:“是挺好笑!”
说完,我才将碗端了起来,只是怎么都尝不出方才的味儿了……
饭后,我也不想留在这里碍事,便早早回了房歇息,没曾想竟辗转到了半夜,好不容易,才睡过去。
没有睡好的结果便是第二日醒来,只觉得浑身上下都没有力气,略动一下,就似被揍过一样,哪儿都酸痛,头也有些昏沉。在床上挣扎了些时辰,方爬了起来,待洗过脸,才觉着清醒了些。
推开门走出去,却意外地见着了相思,当然,她不是在我门外,而是在院子里。
听得开门声,她转过身来,见着我,露出个十分愉悦的笑来,只把我笑得一阵眼晕。
“白姑娘,你醒了?”
我点了点头,下到院子里,向她走了过去,近了,却见她手里拽着根狗尾巴,而她脚下,竟还有好大一堆,我当即炸了毛。
“你在干什么?”
“你说这个?”相思顺着我的眼睛看去,又将手里的狗尾巴举了起来:“我见这小院荒芜得厉害,竟是长满了杂草,我正好无事,便替姑娘清理一下!”
我瞪着她半晌说不出话,她那样子也忒是无辜了些,我说相思姑娘,这可是我废了多大的力气种下的呀,你拔得可愉快?
我那个痛心,相思姑娘又说了起来:
“我看姑娘这里阳光似不是很多,不如种些四季海棠,颜色艳丽,又好养活。”
我深吸了一口气,逼得自己语气缓和些,才开了口:
“我这狗尾巴就是我种的花,你为何给我拔了!”
相思一愣。“这是花?这不是草吗?”
没等我为我的狗尾巴辩驳几句,她又接着说道:“姑娘定是被人给骗了,这狗尾巴,便是种在花圃里,也是杂草,成不了花的!”
相思这话说完,我却当真冷静了下来,盯着她看了一会儿,我露出个笑来。
“你这话说得不对,我说它是花它便定是花,因为在我看来,它就是世上独一无二的花,若是旁的,管它再美,若看得人不觉得,它便连草都不如,你说是不是这个理儿,相思姑娘?”
那相思楞了一下,脸上的笑也淡了几分,略微沉默片刻,便又将笑容挂在了脸上。
“白姑娘你说的对,是花?是草?却当真全凭了看的人。”
见她如此干脆,我不好再多说什么,只是也没了留在这儿的心思,便冲她略点一下头,转身出了门,。
身后,相思却叫住了我。
“白姑娘要出去?”
我没有回头,只答应了一声。
“上工去!”
说罢,头也不回地走了,至于朝食什么的,本姑娘没那个胃口,让那该死的青河自己吃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