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选择(1 / 1)
秋天的时候,符以晙又来了。洛安明显感觉到符以晙这次来有了许多心事,常常看着小叶子发呆,看见她又总是欲言又止。
她隐隐觉得他要对她说什么,而且还会与过去有关。
自从上回问过她想不想见易连川之后,他再没有在她面前提起过任何事。她有些好奇究竟是什么令他挂怀,但又不想知道。
远处小叶子正拿着塑料小铲玩沙子,江煦韬则专心致志地在堆他的城堡。沙子再怎么倒弄还是一对散沙,他的城堡却渐渐有模有样。
小叶子丢开铲子,蹲在城堡前看了会儿,忽然站起来,一脚踹在那不堪一击的城堡上,顷刻崩塌。
江煦韬眼睁睁地看自己的心血毁于一旦,满是泥土的小拳头捏得死紧。
小叶子笑眯眯地转个身,大摇大摆地领着阿布去坐滑梯。
符以晙与洛安并肩坐在长椅上,目光追随着小叶子,不知不觉地又转到洛安身上。
“你妈妈病得很重。”他突然开口。
洛安心中微微一动,也只是一动,不发一语地仍旧注视着孩子。
“你不想回去看看她么?”
她淡淡地摇了摇头,她对吴毓枝的感情早在两年前就消磨殆尽。外人眼中她是个无情不孝的女儿,可天下间有哪个母亲会对女儿做出那样残忍的事?起初对她还有恨,现在更好,无爱无恨,是不相干的人。
符以晙竟然沉默着没有劝她。
薄米在几日后的傍晚忽然出现,一如这场毫无预兆的秋雨。
洛安正忙着搬回摆在店门口的几把椅子,回头打算关门却瞥见站在槐树下风尘仆仆的熟悉身影。
她仿佛走了很久的路,高跟鞋上布满尘土,米色风衣的下摆溅上了雨点,她左顾右盼,找一个避雨的去处,然后她发现了洛安,惊喜的神色瞬间点亮了那张疲倦烦躁的脸。洛安退去初时的意外表情,露出一个浅浅的笑。
薄米飞快地朝她跑过来,尖细的鞋跟敲打着湿滑的青石板,让她看得有些担忧。
“死丫头,连我也不告诉。”
一个结实的拥抱撞得她几乎站不稳,她笑了笑,伸手回抱住薄米。
小叶子听见动静从楼梯上爬下来,好奇地看着薄米。阿布蹲在地上,吐着舌头,欢快地摇着尾巴。
“这是?”薄米吓了一跳,从哪儿蹦出来的孩子,天使一样可爱伶俐。
“我女儿,姚叶,”洛安笑着把小叶子抱起来,“小叶子,这是薄阿姨。”
小叶子不是认生的孩子,当下细声细气地叫了声:“姨姨。”
正值母性爆发年纪的薄米同学心一下软了,抢过小叶子,抱在怀里,很不客气地在人家嫩乎乎的脸蛋上亲了一口。
洛安沦为透明人,无奈地看着一大一小自来熟地亲昵互动。
薄米是专程来找洛安的,晚上把小叶子哄睡了两人才有空好好聊一聊。
“为什么一声不吭地走了?”
洛安沉默地喝了口花茶,不答反问:“你是怎么知道我在这里的?”
“你上周那卖出去的那条裙子是我订的,你的风格我会认不出来?”
“你这次来还有别人知道么?”
薄米摇摇头:“没有,连金瓯我也没有说。”
洛安总算放下心来。
薄米叹了口气,言语间颇有恨铁不成钢的意味:“多少女人想嫁易连川,你却不懂珍惜,跑到这么远的地方来偷偷生孩子。你以为他那样骄傲的人会满世界地找你?”
洛安想打断,薄米不给她机会,接着道:“小叶子怎么办?跟着你过还是送给易连川给后妈带?还没跟你说,阿苼和易连川走得很近,怕是要结婚了,你如果想回头,现在还来得及。”
原以为放下了,听见他即将另娶心里还是无法自已地难过,她不曾想过另嫁,他却已经走开了。毕竟他以为是她负了他,错不在他,可她还是难过,甚至对他有一点怨恨。早在决定隐瞒一切时,她就该做好独自承受痛苦的准备。
“跟你说话呢,听见没有?”
洛安回过神来,点点头。
“你同意了?”
“什么?”
薄米忍住敲她脑袋的冲动,好歹人家现在晋身孩子妈了:“在他们结婚前赶回去,你和易连川的婚姻关系就不会失效。”
“不用了,我原本就打算跟他离婚的。”
薄米烦躁地站起来走了两步,她实在猜不透洛安究竟在想什么。
“小叶子的事你不要告诉他,连金瓯也不要说,算我求你。”
薄米看着她,不说话,洛安低着头,声音不大却异常地坚定:“如果让他知道了,我会立刻离开,永远不再出现。”
“你这是威胁我呢?”
“是。”
薄米气得咬牙,但也没有办法,洛安的倔强她是知道的。
“行了,我不说,你可别带着我干女儿去流浪,不见你倒还好,我可舍不得她。”薄米十分好意思地自作主张做了小叶子的干妈,如果洛安愿意,她大概还想直接把小叶子带走自己养。
哪有这么便宜的事,人家小叶子可是洛安的心头宝,想要自己生。
“工作那么忙哪有空生?生了也不一定有小叶子这么可爱。”
“你只看到她可爱的一面了。”不知道当初折腾得她有多惨。
薄米没有继续问,洛安一个人生下孩子有多不容易她可以想见,这个傻瓜连她也瞒着。
“大家都还好么?”
“还不就是那样,工作,大学同学也开始结婚了,”薄米走过去把窗户关上,又说,“祝宇承问起过你,他已经去德国了。”
“哦,他妈妈一定很舍不得。”
“她已经不在了。”
洛安手一滑,玻璃杯摔在木地板上,在桌脚滚了几滚,没有碎,水和泡开的菊花洒了一地。
“你怎么了?”
洛安蹲下去捡杯子,眼泪一颗颗落下来滴在乌黑的地板上,对不起,她在心里一遍一遍地重复。
“我,我很喜欢温阿姨。”
“祝宇承找你就是想让你去见她一面。”
“她是……”
“癌症,知道的时候已经是晚期了。”
她像是被抽空了所有力气,颓然地坐在地板上,背靠着坚硬的桌腿。她把头埋进膝盖,后悔得想杀了自己。
如果当初告诉她就好了,至少她不会带着遗憾离开。她连一声妈妈都没有叫过她。千金难买早知道,所以才有那么多的爱恨痴缠。
“我想回去看看她。”
洛安把小叶子托付给于姐,趁小叶子跟小韬玩得高兴时,偷偷地提着简单的行李出了门。
下了飞机,她接到符以晙打来的电话,约她在机场的咖啡馆见面,他要去国外出差,似乎又有很重要的事不得不说。洛安觉得,这应该就是上次他去看她时带着的心事。
同样的地点甚至同样的位置,只是对面坐着的人换了一个。
“小安,我有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要告诉你,先听哪一个?”他笑得很勉强。
洛安没有多想,她不认为他带来的消息对她来说会有好坏之分,这个地方与她有关的人和事都已经结束了。
“坏消息吧。”
“易连川要结婚了。”
洛安淡淡地笑了笑,果然,这又算是什么坏消息?
“好消息呢?”
符以晙观察着她的表情,似乎比她还紧张。
“你和易连川没有血缘关系。”
洛安抬起头不敢置信地看着符以晙,她有太多的疑问,她说不清此刻的感受,只觉得老天是在跟他开玩笑么?
“对不起,我应该早点告诉你。”
“你是怎么知道的?”
“你妈妈……”
“不,她不是我妈妈。”她的脸色苍白,手指在桌下攥得紧紧的。
“她告诉我的,她希望我可以娶你,并且永远保守这个秘密。”
“为什么?”
“她不想我跟筠希在一起,帮她和姚承希争夺姚家的继承权。易连川的亲身父亲其实是姚叔叔,他的母亲是姚叔叔一生唯一爱过的女人,所以你……吴毓枝非常恨她。”
长久的沉默后,洛安深深地吸了口气:“我只要知道我的小叶子不是乱……不是就可以了,以后再也不会来这里,这里的一切都跟我没有关系。”
劫后余生,她已然满足。她与他有缘无分,何必再苛求。
符以晙犹豫了一下,从口袋里掏出一只精致的墨绿色绒布小盒,打开,诚挚地注视着她的眼:“我知道我很自私,但请你给我一个机会,让我照顾你和小叶子。”
洛安惊讶地看着那只戒指,若她未记错,这是符妈妈视作传家宝的那一枚,言明只传儿媳的。
“你不用急着做决定,答应我好好考虑一下,等我回来。”
洛安先去了温茹和祝年平开的饭馆,生意依旧很好,服务生来回穿梭。仿似老了许多岁的祝年平坐在柜台后,看不出喜怒。
见到洛安很是意外,只是说:“你要是早点来就好了,小茹很挂念你。”
洛安别过头,眨掉眼泪,问:“她葬在哪里,我想去看看她。”
“易长牧带她走了,也许是去了美国。”
所以她再也见不到她了。
“她的房间还在么?我想去看看。”
祝年平点点头,语气中满是落寞:“差不多空了,易长牧带走了所有遗物。”
她哦了一声,心里弥漫起浓重的伤痛。易长牧,他大概比她更难过吧,错过了一辈子。
她想起那年在S市,她和温茹祝宇承合拍过的照片,那是他们仅有的纪念。当初离开得太匆忙,没有来得及带上,也不知还在不在。
“薄米,易连川现在住哪里?”她立即给薄米打了个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