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温柔(1 / 1)
早上十一点,春末的阳光带了点夏日的炽烈,穿过窗纱照进屋里却是柔和的。
洛安靠在沙发上翻杂志,偶尔看一眼趴在茶几上玩积木的小齐。
小家伙回来后就不爱说话,积木搭得也是漫不经心,时不时地转过身来偷看洛安。
洛安装作不知道,终于等到他沉不住气,磨磨蹭蹭地放下积木,爬到沙发上,坐在她身边。
“洛安姐姐。”
“嗯。”
洛安微笑着低头,看他皱起两条小眉毛的无辜模样。
“这里是不是有小宝宝了?”
“嗯。”
小齐把脑袋埋在胸口,一言不发地绞着胖乎乎的手指,洛安放下手里的杂志,刚问了句“怎么了”,就见几颗泪珠子砸下来。小齐哇的大哭,扑进她怀里:“不要丢掉我好不好?”
“我……我会很乖的。”
洛安轻轻地拍他的背:“谁说要丢掉小齐的?”
“不丢吗?”
“不丢……”
“可是方叔叔,”小齐哽咽着坐直身子,顾不得去擦挂着的两条小鼻涕,“方叔叔说洛安姐姐有了小宝宝就不要我了。”
“他说得对,正好把你送给他。”易连川系着洛安的格子围裙,抱臂靠在厨房门口。
小齐扭头望着他,没憋回去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嘴巴一张,又是嚎啕大哭。
易连川慢条斯理地走过来,搂着洛安坐下,把小齐往外推了推,说:“再哭今天就送你走。”
小齐已经哭得上不来气,干张着嘴不出声,睫毛湿漉漉的抿成一条线。
洛安不理会某人的恶趣味,把小齐抱过来:“宝宝是你的弟弟或妹妹,以后你要带他玩。”
等了一会儿,小齐止住了哭,抽噎着不说话,水汪汪的眼看看易连川又看洛安,最后又低下头去,问:“要弟弟好不好?我……我教他……教他盖房子。”
“不行,要是女儿才好。”
洛安诧异地转头看他:“你喜欢女儿?”
“嗯。”
“如果不是女儿怎么办?”
“生出来再说。”
洛安无语,难道生出儿子他还要另行处置?这个时候准爸爸不是应该说,你生什么我都喜欢,只要是你生的。
现实的男人。
易连川的厨艺极佳,简单的清炒菜心也做得个性十足。她做菜一向只重味道不管卖相,他却是里外兼修,恰如其人。
“看我干什么,快吃啊。”
易连川从厨房端出紫菜蛋汤,摘下围裙,坐在她对面。即便熏了这么久的油烟,仍旧英俊潇洒如故。上得厅堂,下得厨房,得夫如此,夫复何求?
“我知道自己秀色可餐,但你还是吃完饭再吃我吧。”
易连川双手支着下巴,笑得颇有风情。
洛安慌忙瞥了眼小齐,见他专心啃着鸡翅并未听见才松了口气,转头责怪地瞪他。自恋且口无遮拦,此一求。
他无辜地耸耸肩,拿起筷子夹给她一只鸡腿。天知道他有多享受她这一瞪,他受够了被忽略,她的喜怒娇嗔只要是为了他的,他照单全收。
晚上,洛安给小齐洗澡,放好一缸热水,小齐刚脱光了蹲进去,易连川就进来了。
“让他自己洗。”
小齐抿着小嘴不说话,他这一天受了不少委屈,经不起一点刺激了。
“我给他洗吧。”
“自己洗,或者我帮你洗。”
“我自己洗。”
洛安不高兴地坐在床边:“你为什么总针对小齐?他是你的孩子,就不能对他好一点?”
“怎么不好?你这样会把他宠坏。”
“你未免太过严厉,小齐很懂事,不会被宠坏。”
“男人要承担很多责任,从小就该学会独立。”
“将来我的孩子也要这样么?”
“是。”
洛安站起来走了几步,坐在梳妆台前,隔着一段距离看着他:“我不想他活得那么累,以后我教他,你不要管。”
“他也是我的孩子。”
“我希望他活得开心一点。”
“对男人而言,活得没有压力未必就会开心。”
“让他选择自己想要的生活不好么?”
“孩子是缺少判断能力的。”
他说的似乎都对,她无从反驳,但心里还是不甘愿。
“我就想让他开心点,你别管了行么?”
“好,不管,”他郁闷地又道,“好歹我也有份造他出来……”
洛安起身出去:“我去看看小齐有没有洗好。”
转眼六月到了,洛安顺利通过答辩参加毕业典礼。薄米返回A市,与金瓯依旧玩着暧昧的追逐游戏。
最后一顿散伙饭,洛安征得易连川的同意才得以参加。四年的同窗即将分道扬镳,心中难免有些曲终人散的伤感。
班长牵头一圈一圈地喝酒,洛安情况特殊又不愿明说,幸好有个薄米兼怜香惜玉的男生。
前途不如意,酒喝得狠,几乎是在发泄。这场青春的盛宴即将终结,等待在前方的是现实的骨感和无奈。
“姚洛安。”
听见有人喊,洛安抬头,看着眼前高大阳光的男生被酒气熏红的脸颊。她站起来,以为他要敬酒,忙倒了杯橙汁。
男生摇摇头,一仰脖喝尽手里的整杯啤酒,深深地吸了口气,笑得勉强:“我以前很喜欢你。”
洛安窘迫地站在那里,不知道说什么,只露出一个别扭的笑。她很意外这个阳光开朗的男生竟然喜欢过她,总觉得他喜欢的该是薄米那样活泼机灵的女孩子。
“谢谢你。”最后只有这一句。
毕竟每一段感情都值得尊重。
“我是不是应该早一点说的?你不是贪慕虚荣的女生,也不会看上……看上……”男生大概是喝多了,口不择言,搜肠刮肚地寻找适合的字眼来概括别人的丈夫,“那个有钱的老男人。”
洛安顿时生出被冒犯的不适感,尤其是他那样说易连川,令她本能地想要维护。
“有钱的老男人?啧啧,班长,你见过他?”薄米好笑地问道。
男生摇头:“没有,听说你跟他已经结婚,如果是年轻男人……”
洛安不动声色地坐下来,心中冷笑,阳光的外表下包裹的不过是一颗阴暗的心。是啊,她何德何能可让年轻多金的英俊男人娶她,玩玩倒可以,结婚可就另当别论了。
一室的人东倒西歪,吵闹不休,却在门打开的那一刻集体失语。洛安转头去看,“有钱老男人”站在门口。
他似乎是刚下班,没有穿外套,白色衬衫的袖子卷到臂弯,领口的扣子解开两颗。看似随意,但长期浸淫各类时尚大牌的在场各位如何不知那些出自某时尚之都顶尖设计师的高级订制品呢?
洛安起身,见他淡淡地扫视全场,对一双双好奇的眼投以礼貌的笑,最后目光与她隔空相遇。
他从容不迫地走近她,带着温和的笑意,不多做停留,拿起她搁在椅上的包:“回去吧。”
那表白的男生拎着空了的酒杯站在原处,望着二人登对的背影消失在门外,面孔涨得通红。他想起苏格拉底的三个筛子,今天他漏掉了几个?
晚了的表白是否有必要借着离别前的狂欢恣意宣泄,流言和自以为是的逻辑推断是否足以令他说出恶意的揣测,自始至终他少了那点善意。
“你怎么来了?”
他牵着她的手走在月影婆娑的林荫道上:“来跟你散步。”
洛安抽出手,停下来,乌亮齐整的刘海下一双眼光彩熠熠,似藏进了皓月繁星。
易连川笑着在她额上亲了一口,倾身抱着她,下巴轻轻搁在她的头顶:“我来告诉他们,我不是老男人。”
“薄米告诉你的”
“嗯。”
“她什么时候成了你的眼线?”
易连川低声笑问:“你猜。”
从何猜起?
“算了,你是猜不出来的,就这点智力别浪费在不相干的事上了。”
洛安不计较他的毒舌,沉默片刻,说:“我不在乎别人怎么说,你其实不必特意过来。”
“可是我在乎。”
在乎你的快乐和忧伤,想把你护在我的羽翼下,无风无雨,不必像你的朋友那样,为心爱的男人筹谋计算。当然,我喜欢你把我放进心里最重要的地方。只是,我还不确定自己现在的位置。已经很靠近了么?还是因为宝宝,才得以晋升?
“老婆,我爱你,很爱很爱。”
远处的夜空腾起一束冲天的礼花,五彩的光芒不及他眼中的光华,深深凝眸于她。
她的心怦怦直跳:“你说什么?”
“你知道的。”
“哦。”
“什么哦?还有呢?”他气恼。罗曼蒂克的表情被她击败。
“不早了,我们回家吧,”又补充道,“小齐一个人在家会害怕。”
“他今晚住在方盛霄家里。”
“哦。”
“哦什么哦,还有呢?”
“回家吧。”
……
易少爷的玻璃心几乎碎了一地,这样煽情的一句话他都说了,她竟然毫无表示。不淡定地追着她要定心丸吃,即便已经很有把握,还是要那一句承认才行。
洛安临睡前闭着眼听他在耳边纠缠:“我跟宝宝掉进水里你先救谁?”
“谁也救不了,我不会游泳。”
“如果会呢?”
“怎么有你这样的准爸爸,孩子还没出世就诅咒他。”
易少爷默默地转身背对她,躺得远远的。
洛安困意已浓,忽然说:“我也爱你。”声音极轻,几乎像一声叹息。
“什么?”
他急切地翻过身来:“你爱谁?”
“易连川。”
他终于喜滋滋地抱着心爱的“抱枕”,满足地沉入梦乡。怀中的人亦露出一个恬淡的笑。
今宵好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