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你敢打我（1 / 1）
她的反应是立即伸手护在胸前，然后低头查看。
她身上穿的是自己做的白底带浅绿碎花的棉布睡衣，刚才给小齐洗澡溅湿了大片，这时候也只是半干，隐约映出胸前起伏的轮廓。
“明明就很无趣的。”他忽然莫名其妙地说了一句，松了右手去摸她披散开的柔顺长发。
她一惊，反手正好按在了门把上，门往后打开，她没站稳，仰面朝后摔去。
他近前一步，伸手揽住她的腰，稍一用力，将她搂进怀里。
只隔着薄薄的一层布料，他们清楚地听见彼此的心跳，任未知的情愫在昏暗妩媚的灯光里暧昧地流转。
仿佛过了许久，他才说：“去睡吧。”
她再也不敢看他，兔子似的闪身进屋关门，动作连贯，一气呵成。她背贴着冰凉的门板，心跳如鼓，仔细听外面的动静。
他的脚步声过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渐渐地在空旷的走廊里越来越远，然后她听见他房间的门被关上。
她深深地吐了口气，伸手按在胸口，想要制止这种令人懊恼不已的频率。
他为什么总能如此轻易地撩拨她？
她躺在床上辗转反侧，原来自己不过也是肤浅之人，和薄米一样被他好看的皮相迷惑。
他除了身长腿长，有钱有貌，还有什么？
她刻意忽略人家高学历、青年才俊的光环，搜肠刮肚地放大傲慢、无情、冷血、刻薄诸如此类她总结出来的缺点。
她太需要一长串不能心动的理由，以填补内心不知何时多出来的空虚。她宁可不要那样的幸福，也不要担着万劫不复的危险。
她把他当作一个劫，经此一劫，必会百毒不侵。
第二天，他们送小齐回学校。
洛安与他一起站在车旁，看小齐背着那只蓝色的小书包一步三回头地往前走，进了大门才敢停下来，转身朝他们挥手。
洛安抬头看他一眼，这么小的孩子，他也真狠得下心。
“书包上写名字做什么？真蠢。”
洛安一口气堵在心口，这个时候说出这种话来，他简直冷血到极点。
他对她的瞪视满不在乎，颇有兴致地问：“你看他长得像我么？”
洛安没理他，连他的车也不想坐。
“你干什么？！”
他单手扯住她的手腕，粗鲁地将她塞进车里。
洛安生气地看他发动车子。
“送你回学校，看在你照顾我儿子的份上。”
“我照顾小齐不是因为他是你儿子。”她冷冷地辩解。
“哦，那是为什么？”她没有看见他握住方向盘的手指陡然收紧。
“不为什么，你以为谁都和你一样冷血么？”
“我冷血？比起符以晙如何？”
“你总提他做什么？还有，你怎么会知道他？”
“他是我现任太太青梅竹马的初恋情人，我不应该知道么？”
“你如果真把我当做你太太，就不会连小齐的妈妈是谁都不曾提起。”
“你很想知道么？为什么不问我？”
“不，我一点也不想知道！”
“你还喜欢他？”
“不关你的事！”
“你再说一遍！”
洛安没有机会再说一遍，一切发生得那样突然。
斑马线上等候绿灯的人群里冲出一个孩子，似乎是要捡什么东西。车速太快，根本停不下来，慌乱中他本能地往左打方向盘，正好与后面上来的车撞上。
洛安听见巨大的嘭的一声和几声拔高的尖叫，然后便失去了知觉。
她一直昏睡到第二天中午。
等她迷迷糊糊地睁开眼时，没来得及担心他的伤势，就看见他已经站在她的床边。
她适应了一下窗外透进来的阳光，伸手摸到额头上的纱布，转眼见他的右手打了石膏。
“睡了那么久，没什么问题吧？”他的脸压下来，细究她脸上的表情。
“检查结果已经出来了，没有任何问题，也许是易太太之前太过劳累的缘故。”
洛安这时已慢慢清醒过来，想起了发生的事情。她挣扎着坐起来，易连川甚至还用没残的左手扶了她一把。
可是，回报他的是什么？一个清脆的耳光毫不留情地甩在他脸上。
旁边的护士啊了一声，当事人则是完全被打蒙了，愣在那里，半晌才回过神来。
“出去。”
护士小姐不敢逗留，识趣地闪身出去，将门关好。
“你自己想死没人要管，但请你不要危害到别人的生命，如果你没来得及避开，那个孩子现在就已经死了！”
他气得伸手捏住她的脖子，眼睛几乎要冒出火来。
她相信他是真的想掐死她。
对峙片刻，他还是放开了她，转身大步朝外走，把门摔得震天响。
洛安又在医院住了两天，期间没有再见过易连川。那名护士小姐大概是觉得她是个不可理喻的女人，始终对她没有好脸色。
来接她出院仍是金瓯，虽然她一再表示她可以自己回学校，金瓯还是冷淡地坚持亲自驾车送她到宿舍楼下。
“谢谢。”
金助理用修长的手指推了推鼻梁上极显斯文的金丝边眼镜，礼貌地建议：“你该谢的是易先生，不管怎么说，他在最危险的时候选择了保护你。”
洛安不解地抬眼看他。
金助理于是十分尽责地将自己老板车祸时的英雄表现添油加醋地描述了一番。
洛安望着扬长而去的车子，呆呆地站在原地。
她给他那一巴掌也是一时意气，换作平时是想都不敢想的。他开快车的确有错，可哪里轮得到她来教训呢？一个名正言顺却也只是徒有虚名的妻子。
她立即打车回家，金瓯说他在家里工作。
可见了面要说什么？她在楼下徘徊，不时抬起头望一眼小得跟豆腐块似的那扇窗，其实什么也看不见。
他现在肯定还在生她的气，恨不得把她剥皮拆骨，可他的气度修养不允许他对一个女人动手。
最后她决定去市场买菜，他伤了手，总要吃点有营养的东西。
半小时后，她提着满满两袋菜站在门口找钥匙，幸好跟宿舍的钥匙串在一起，否则她现在可没有勇气按门铃叫他来开门。
屋里一片死寂，连窗帘也没有拉开，黑沉沉的，了无生气。不用看也知道，他在书房。
她尽量不弄出大动静，把菜放进厨房，又回客厅去拉窗帘。屋内霎时间大亮，仿佛驱散了每个角落的阴霾。
她把在路边顺便买来的一小捧花插在桌上的玻璃瓶里，深深地吸了口气，脱了外套系上围裙开始做饭。
他大概是闻见饭菜的香味才出来的，看到她在厨房忙碌，脸立时一沉。
“你回来干什么？”
洛安吓了一跳，低着头将耳边散落的头发拢回去，半晌才硬着头皮转身，可还是不敢看他。
“你的手怎么样了，还疼么？”她听见自己僵硬地问。
“不关你的事。”
“对不起，那天是我不对。”
“闭嘴！你给我滚出去!”
洛安觉得既难过又难堪，恨不得立刻从他面前消失。
她匆匆关了火，边解围裙边往外面走。
易连川这时忽然发现桌上的花，气愤地走过去，抓起来用力甩在地上。
“把你的破花也带走！”
洛安怔怔地望着散落一地的花瓣，泪水很快地模糊了视线。
她快步走过去，蹲下来收拾残败的花，晶莹的泪珠一颗接一颗砸在纯白的花瓣上。他就站在她身边，修长挺拔的身姿居高临下。她隐约看见他的深蓝色毛绒拖鞋和卡其色休闲长裤，以后再也不见。
她起身离开，刚走到门口，他走过来用力从后面抱住了她的腰。
“你竟敢真的走？！”
她沮丧地握着那束花：“是你要我走的。”
“我让你走你就走，你什么时候这么听话的？”他生气地吼她，转过她的肩死死瞪住她的脸。
她抿着嘴不说话，眼泪流得更凶。从小到大也就妈妈打过她一次，此外再没有人让她那么难堪过。
“还敢哭？你哭什么？打人的是你！”
她宁愿让他一巴掌打回来，也不想像现在这样。只有她自己清楚，当初打他那一巴掌究竟是为了什么。
“算了，这次就原谅你，”他伸手去抹她泪痕满布的脸，“下次你再敢打我，我就……”
他试图恶狠狠地威胁，话一出口却觉得自己“娘”到极点，像是被恶妻家暴的小男人。
“还在这儿做什么？做饭去！”
午餐十分丰盛。
荤素搭配摆了一桌。
易连川故意找茬，也许是在找回自己作为丈夫的威严：“两个人做这么多菜干什么？一点不懂勤俭持家。”
洛安以为他还没有完全消气，站在一边布菜并不说话。
他搅了搅她盛给他的那碗热汤，厌恶地皱眉：“猪蹄汤？拿走。”
“这是猪前蹄，以形补形才好得快。”她忙解释。
“傻女人，谁告诉你的？猪的手能补我的手么？再说你确定那是猪前蹄？”
“老板说是前蹄。”
“无奸不商，他说是就是了？万一是后蹄怎么办？”
她无话可说，默默地给他换了一碗骨头汤。
他尝了一口，这才稍稍露出满意的表情。
洛安不由松了口气，给自己盛了碗米饭坐下来。
突然，她又听见他说：“姚洛安，骨头很难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