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成空（1 / 1）
“月儿？月儿？”
弥月转过头，努力挤出一个笑来，却红了眼眶：“没事的皇兄，我就看一眼。。。。”
刈谷打开了门，她一眼看便见了那血迹斑斑的月白色的衣袍，有镶月的暗纹，全身顿时不可控制地颤抖起来。是他么，真的是他么。。。。。。
一步步走近，每一步都像是有人在背后使劲拉着她，要用去她所有的力气去挣脱，去向前，这一切她渐渐看清了，却又怀疑自己的眼睛：
墨色束起的长发纠结凌乱，脸颊额头满是恐怖的刀伤，依稀看到紧闭的双眼，双手动也不动地垂在身侧，身子上也满目疮痍。。。。。。。。。
弥月不信！她不信！
面前这个一动不动的看不出样子的躯壳，怎么能是她的辛楚！
他虽沉默寡言，却不会躺着不理她。。。。
他那么英俊，又怎么会是面前这个满脸满脸血痕的死人？
那次他回来明明与自己那般温存，还让她等着他，怎么突然就这副摸样一个人死去了？。。。。。。。
不信！她不肯信！
猛地揪住侍立在后的刈谷，她咬牙切齿地逼问：“你说！你说！到底是怎么回事？辛楚。。。。。。。他怎么就死了？”
她要听这个人说，如果他胆敢露出一点惊慌游移之色，她立马就杀掉他的头！
永远那副毫无温度表情的刈谷低垂着眼睛，吐出来得声音也仿佛远在天边：“殿下，辛侍卫自被陛下派出宫以来长久未归，七日之前方有消息传来，属下奉命前去接应，方赶到了一处叫玉山的地方竟然找到了如此模样的辛侍卫。那玉山峡谷丛生，自来便有流寇猖獗，辛侍卫单枪匹马，想是遭到了伏击。。。。那时他仅剩了一口气，将此物托付了属下交给公主，才。。。。。。。”他自怀中掏出一物。
那是几张字帖。弥月木然接过。
斑斑血迹糊洒在上面，早已经干了，好些字都看不清。
但分明是他的字体。。。他教的她，她临摹了那么多遍，怎么会认不得？
她情愿自己不熟悉，情愿自己认不得！。。。
这傻子，难道咽气之前还惦记着教自己写字么？为何不回来亲手教我！
为何要这等凄凉地留给自己最后一面？为何说话不算，让自己一腔爱慕成空？。。。。。。。。。
对了，弥月猛然想起来，还有她送了他的蔷薇花荷包。。。。。。不是被他贴身放着的么？
在哪里？在哪里？如果这个人身上没有，必定不是她的辛楚。。。。。。。
她撇了那字帖，疯了一般扑向那尸身，她要找！找不到她决不死心！
萧玄从未见过自己妹妹这般失了心智的模样，大骇之下猛地上前圈住她，低声劝道：“弥月！他已经死了！你何必这样。。。。。”
她满面是泪拼命挣扎，嘶哑吼道：“哥哥你放开我！辛楚他贴身放着我送的荷包，我定要瞧见了才甘心！我瞧见了才信哪！。。。。。。。”
荷包？刈谷双眼微不可见地闪烁一下，也不去看萧玄，沉声道：“殿下，您看辛侍卫身上衣衫尽皆被划破，哪里还能放得下东西。。。。”
是了，是了，他全身都是伤，她送他的荷包哪里还能留得住。。。。
她留给他唯一的念想，竟也没能陪着他走到最后一口气。。。
辛楚，你陪伴我五年，现在终于要永远告别而去了么。。。。
支撑弥月的最后一根弦终于崩塌。
她茫然地看着兄长萧玄担忧的脸，他似乎在说什么，但她听不见。。。
她想开口让他不要担心，自己只觉得有些累，好像什么东西不见了，找了很久却找不到的那么累。。。。
但她什么也没说出来，黑夜在她满是泪水的眼睛里降落下来，她瘫软在了萧玄的怀中，失去了意识。。。。。。。
喉咙里又干又渴，弥月想唤小娥倒水来，张嘴却出不了声。。。。。她心慌得紧，起了身跌跌撞撞地走出流岚阁。
一个宫人都没有。人呢？小娥到哪里去了？
殿阶下有一袭青衫，正瞧着自己淡淡的笑。
是他？辛楚？
她心里欢喜，就要飞奔过去拉他。。。。。突然，狂风刮起，黄沙弥漫，互相裹挟这朝他寸寸掩了过来，他也不知避让，眼看就要淹了他的脚踝。
快过来！辛楚！你快过来呀！
弥月焦急地大喊，但没有声音出来，她急得抓了喉咙拼命挣。。。。。
眼睁睁地，他的笑渐渐变得无奈，向她说了句什么，但她丝毫没有听清。
眼看那黄沙漫过他的腰身，就要遮了他的脸。。。。。。。
“辛楚！”大叫一声，弥月醒了过来，眼前是流碧月影纱帐，她的床，她在自己的床上。
“公主你终于醒了。。。。。。。”小娥眼睛肿得像两红个核桃，瞧着她像瞧着自己的闺女一般，满是欢喜。
“水。。。。。。。”弥月虚弱地哼了一声。
“对对对。。。。。公主你喝水。”小娥转身从桌上倒了茶捧过来，怕烫着她，先用脸颊试了试杯身的温度，这才递给她。
这情景。。。。。。。。辛楚那时候，不是也用唇碰了碰药勺，试了温度才喂给自己喝的么？
辛楚。。。。
“辛楚呢？”她猛地抓住小娥的手腕，茶杯被碰翻，茶水泼在明黄的被褥上湿了一大片。
小娥眼泪掉了下来：“公主你这三日未醒，陛下焦急，下了旨意先将辛大人安葬了。。。。。是火葬。公主你别伤心，辛大人若知晓公主这般惦念，必定走得不安稳。。。。公主。。。。”她自己抽抽搭搭先哭了起来，再也说不下去了。
小娥都如此，更何况自己呢？
但为何我这般伤心，却哭不出来了？
梦里那片黄沙，埋了他，也埋了我所有的眼泪么？
弥月木木瞪瞪坐在床上，他说他喜欢那从小看着长大的女子，他说要她当他的妻子，他要她等着他，但她等来了什么？。。。
都是骗人的，全都是骗人的！
突然就暴怒起来，她猛地冲下床来拿起剪刀，要将案子上那合欢花的荷包铰碎。
本来就只差坠上两个金线直穗，这荷包就完成了，但人都不在了，要荷包何用！
他既然骗她定下终身，那她也不让他走得轻易！
“公主！公主！”小娥手足无措，吓得大叫起来，公主这是怎么了？疯魔了么？
“弥月！”卫狄冲了进来，不顾危险死死地锢住她的手腕：“弥月，你快醒过来！你看看我，我是卫狄呀！”
弥月不知道他竟有这么大的力气，她毕竟是女子，生得娇小，昏迷几天身子又虚弱，挣扎不过终于失了力气，“当”的一声，剪刀掉在了地上。。。。
她抬起头，满脸是泪，犹在梦呓：“卫狄。。。。卫狄。。。。怎么办，辛楚死了！他死了！”
卫狄见她这副模样，心里十分痛惜。
对于这个辛楚，他只记得是以前老站在弥月身后的近身侍卫，很寡言的样子，并未有深刻印象，没想到弥月喜欢的竟然是他。。。。。
而自己对她虽然没有男女之爱，却是将她当成最好的朋友一般惺惺相惜的，两人都性子单纯，聚在一起总是插科打诨，鸡飞狗跳。。。。
他记忆里的她都是欢笑开心，哪里得见她如此？
他从来不曾爱过哪个女子，不懂得那刻骨铭心之痛，此时也不晓得如何来劝慰。
“弥月。。。。。”想了想，他还是将她搂入怀中，让她的脸颊靠了他的肩头：“无论发生了何事，你须得要记住，还有我这个朋友。。。。我永远是你这一头的，知道么？”
弥月也不言语，就这样靠着他，紧绷的身子终于松懈下来，渐渐开始无声地抽泣。。。。。
她那小巧的肩膀极力地压抑着抽搐，脆弱无助得让人心疼。卫狄只得一下一下轻轻拍着她的背，像哄孩子一样，任由她宣泄伤痛。
好半晌，卫狄的整个肩头都被她的泪水打湿了，又温又粘，心里怕她一直这样哭下去，伤了身子，便有心想说些什么逗她开怀：“弥月，你若担心自己嫁不出去，就嫁了我罢。。。。反正我也是来提亲的。”
“你倒想得美。。。”弥月痛快哭了一场，此刻已有些平静下来，也知卫狄用心，哑着嗓子道：“嫁给自己最好的朋友，会天打雷劈的。。。”
沉默了半晌，又道：“卫狄，我这辈子恐怕真的嫁不出去了，我心里最爱的那个人，他死了。。。。。我还能嫁给谁呢？”
“弥月。。。。。”卫狄叹了一口气，扶了她在桌边坐下，原本稚气柔美的脸上突然染上了些老气横秋，说话也严肃了：“你才多大，开口闭口就是一辈子！以后定然还会遇着相爱的男子，你可知要放下今天的一切，敞开心门去接受才是明智之举？”
放下？你不明白的卫狄，你不曾尝过情爱滋味。。。。。
五年来，他是自己生活的一部分，她醒着便看见她，睡之前也看见他，皇兄离她那么远，只有辛楚，是她的哥哥，是她的朋友，后来成了她的情人。。。
他是这冷冰冰空荡荡的宫墙里如火的温暖，有了他，黑夜才没有那么可怕，没有那么难熬。。。
他融入了她的生命，若要割舍，必定撕心裂肺失去半条命。。。。她弥月怕痛也惜命，她不要放下他，将他藏在心里一辈子也不要放下他。。。。。
合欢花的荷包被弥月紧紧捏在手心，她很清楚自己会振作起来，也最终会走出阴翳，再度变成以往那个开心的萧弥月。。。。。。
但她不会再爱上任何男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