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贴身(1 / 1)
辛楚那天去了哪里,弥月没有问。他有些惊讶,依了弥月往常的性子,必定不知疲倦地追着他、扭着他问个清楚不可,这样的对决必然以自己认错作为结束,但她没有问,每天都像变了个人似的,除了每天早上多了去萧玄殿里请安一事,就是上午听师傅讲课,下午由尚宫嬷嬷教授礼仪。他从殿前过了好几次,偷望过去,她学得心无旁骛,分外认真,那精怪整蛊的少女仿佛只是他的一个梦一般。她大约也是生气那天不见他的,他伤了她的心,她说过那是她的大日子。。。所以她不想过问了,这个认知辛楚让他猝不及防,失落就如初夏随处可见的风,刮得他心底凉意阵阵,弥月长大了,弥月要挣脱他的守护,他早知会有这一天,他应该早有防备的。。。。
像往常一样,辛楚早起入宫去长秋殿,他取道了御花园,正是蔷薇盛开之时,他想去看看。弥月喜爱蔷薇,宫里遍地有种,天气渐渐热了,御花园的走廊架上、曲径两侧全盛开了白的、粉的、黄的花朵。蔷薇有刺,为防扎伤了心爱的妹妹,萧玄着宫人专门修剪那刺,疼护之心可见一斑。辛楚走到斑驳的阴影里,抬头深吸了一口气,浓烈、微甜,让他招架不住,就跟弥月灼灼看着他的目光一般。。。只有在这无人之处,他才能放纵自己,闭了眼描画弥月的眼耳轮廓,胸腔里阵阵疼意传来,少女模样已然刻进心肺里,不依不饶,时常要闹得他痛上一阵。
“何人!”一声低喝响起,右上方一柄剑向他刺了过来,辛楚一惊,回身用佩剑格开,来人墨色劲装,红黑色面巾蒙面,只露出一双凌厉眼眸。他不及回答,那人执剑往下削去,直指他胸口位置。辛楚位置在下,角落里施展不开,只能左右闪避,几招之间裂帛之声传来,面前衣襟已被划了一道。不可纠缠!辛楚提气闪身,已在两丈之外,望着来人沉声道:“我乃月华殿弥月公主近身侍卫辛楚,有腰牌为证。”来人见了他手中腰牌,停下了攻势,狐疑道:“既为月华宫侍卫,为何在此角落鬼鬼祟祟,何况服色也并不相同。”辛楚身上所穿月牙色白袍是弥月前段时间专门责司制房为他定做,她非说侍卫的蓝袍子不适合他的气质,宫人们都暗笑不已。。。这人配戴白玉扳指,应是萧玄座下影卫,面巾为红黑色,品级很高,也许是刚执行任务回宫不久,并不晓其中情形,辛楚苦笑道:“下官并无欺瞒,请大人明察。”
那人收了剑,扫了辛楚两眼,目光闪烁,也不言语,回剑入鞘,提身几个腾挪,已不见踪影。都说影卫行事诡异,果然如此。如今衣袍破裂,不宜再前往长秋殿,辛楚拢了襟口,匆匆走向侍卫值班室换衣。
“哎哟,这不是公主殿中的辛大人么?这么好兴致,大早上的来御花园中一游?”未见其人,先闻其声,说的大概就是这位了---前左相何慕之的嫡长子何也思了。今天这御花园还真是走不得,辛楚微叹一声,转了身施礼:“见过何大人。”
“别、别,辛大人我同为四品,这礼我可受不起。”嘴上如此说,何也思身量却未动,他正揪了一支蔷薇放在鼻尖轻轻嗅着,一身暗色灵芝萱草纹的蜀锦,金带玉扣,那火红的花色衬得他面色容光,好一番风流态度出来。
侍卫品级虽高,实则无权。何也思乃朝臣,辛楚与他见礼也是应该。又听他道:“辛大人向来深居简出,我等也难得一见,园中风光甚好,我与辛大人把臂赏游一番如何?”
何也思身后的两个小太监面露惊异,都知这公子爱慕弥月殿下,向来不满不离公主左右,深得宠爱的辛大人,多次明暗里放出话来要让辛大人好看,如今狭路相逢,却说出这等不痛不痒的话来,难道是谬传?
辛楚心里着急,便道:“大人相邀本是在下荣幸,但在下的确是有公务在身,须得尽快到长秋殿当值,怕是要辜负大人盛情。”
何也思一把扔那蔷薇,跺了一脚,大叫:“你这人可真不识。。。不识诚意!看你眼下衣衫不整,神色不宁,还说什么公务在身的狗。。。头话,本大人看你是秽乱宫闱,想要掩人耳目!说不定还想引诱年幼的弥月殿下!”这番结结巴巴的话。。。。那俩小太监瞬间齐齐翻了个白眼儿。
辛楚神色倏地一沉,惊得何也思往后一退:“大人慎言!在下对殿下之心,可昭日月。只是适才与宫侍有些许误会,争执之间划破衣襟,正要回班值之处更换就碰见了大人。便是皇上在此,在下也如此言语。”
“爱卿如此,弥月识人倒也不错。”清冽威严的语气,正是皇帝萧玄从一侧门廊处走了出来,田德升躬身紧随其后。
辛楚与何也思连忙见驾。皇帝目光扫过二人,落在辛楚身上,却暖声道:“何爱卿前日里提到新制成了七轮扇,要在御花园中布置扇动,朕深以为奇特,可否尽早一观?”
皇帝重音在“尽早”二字。
何也思压力山大,额上冷汗吟吟而下,忙道:“回陛下,这七轮扇虽一人便可转动,但占地颇大,生风甚巨,置于房中恐致人风寒,因而置于花园中更便于赏玩。臣这就为陛下布置,不出一个时辰便可。”言毕迅速退下。
辛楚见皇帝支了何也思而去,心下了然。
果然萧玄又屏退田德升,才开口对他道:“弥月。。。前日所提之事,爱卿以为如何?”
辛楚紧咬了牙根,答道:“陛下,臣自殿下幼时便护卫左右,殿下或许是心存依恋,臣不敢僭越。听闻建章宫侍卫正好有缺,臣愿自请调守。”那天弥月在他耳边说出“侍寝”二字,他便明白皇帝迟早要见他。可爱调皮的公主,五年前便独独宠爱一个侍卫,皇城里谁人不知,现她年岁渐长,只怕更多流言,再者自己身份存疑。。。其实弥月若不跟萧玄提出那请求,或许还能捱些时日,现皇帝已知晓他在弥月心中地位,自然希望他消失得越远越好。建章在皇城最边角,与冷宫只一墙之隔,侍卫们都不愿去那里值守,他合适。弥月少女心性,不见他,尽快忘了他,对她才是最好。这个答案,他已经在脑里盘桓了很多遍。
萧玄冷哼一声:“倒是个清楚的。。。但你可知晓,弥月日日清晨来书房跪朕,便是为此事请托么?读书、礼仪、骑射都认真学习起来,当朕不知是故意表现?”
辛楚闻言大惊。
皇帝又开了口:“弥月从小性子倔,朕允了你调任,她倒以为朕存心阻拦了,你以为朕当如何决断?”他很想直接杀了眼前这男子,又怕弥月伤心。。。。也罢,既然她想要这个人,他便把这个人当成玩具送给她去,哪天她腻了,自然就会自己放开。。。。只是这个玩具似乎还有些危险。。。。
此刻辛楚脑里乱麻,口里只说:“臣。。。不敢。”
皇帝半晌没有再开口,最后终于一甩袍袖提步而去,身后只冷然丢了一句话:“大齐的公主,不容有失,爱卿须得谨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