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失忆公主（1 / 1）
传说在西方，有一块名为“老不列颠”的大陆，大陆的云层之上有座宫殿，名为“天宫”。宫□□有七百二十五位神，分别掌管着“人间界”的各种大小事务。人们相信大地物产富饶、国强民安，都是因为有了这些神明的保佑，于是虔诚地将他们称作“奥林匹斯之克拉伍德（Cloud）之七百二十五众神”，简称“云神”。
云神中，有三位耀眼的女神，被称为“美惠三姐妹”，其中尤以“妩媚女神”最为引人注目。
某一天——
两位动物神坐在一起喝酒聊天，不经意间聊起了妩媚女神。
掌管人间界所有家禽的禽神说：“奇怪，很久没看见妩媚女神了，她去哪里了？”
掌管人间界所有牲口的畜神回答：“唔，我听说，她跑到人间界去了。”
“人间界？”禽神惊奇道，“她堕落成人类了？”
“好像不是，她的真身还留在宫里呢，只是抽出灵魂去度个假而已。”
“哦……为什么想要去那么远的地方？攒了很久的假期用不掉吗？”
“这个嘛，听说是受到了下面某个人类的召唤。”
“呿，现在的人类真是越来越放肆了，竟然连妩媚女神都敢召唤。”禽神喝了口酒，感叹道，“他们难道不知道，就算在我们天宫界，她也是数一数二的难缠角色吗？”
“是啊。”畜神附和道，“这下人间界要大乱了。”
两位动物神互看了一眼，相视而笑。
“哼哼哼哼……”
“嘿嘿嘿嘿……”
————
古老的泰汝丝河流经索尔平原，蜿蜒地注入不列颠海，几千年来滋润着这片大陆上的每一寸土地，延续了一代又一代不列颠文明。
这片大陆共有25个国家，各国之间以势均力敌的军事实力保持微妙的平衡，如何稳固自己地位的同时发展同盟国，是各国君王首要考虑的问题，而“联姻”，便是大家所能想到的最强有力手段……
……
玛嘉已经发呆了好几分钟。
她在一辆行驶的马车中醒来，发现自己的记忆一片空白——就连她的名字，也是后来从别人口中得知的。
从马车内奢华的装饰、印在软榻上的金色狮鹫纹章，以及她身上这套繁复考究的礼服看来，她过的似乎是有钱人的生活。可自己究竟是谁、为何会坐在马车里、又要到哪里去，她却一点也想不起来。
不过，她的情绪却很稳定。她似乎很清楚，这种时候慌乱和急躁也无济于事，反而会让自己陷入危险，在一切都不明朗的情况下，保护自己才是第一要则。在摸清自己的心情之后，她便安心了——倘若她是如此冷静理智的人的话，她倒是不讨厌这样的自己。
然后，她大声喊停了马车，平静地等待着，感觉自己下意识使用的语言很陌生。结果，打开车门的是一个年轻男子。
他的个子不高，穿着一套紧身的轻甲，看起来像个稚嫩的少年。金色的短发下有一张精致的脸孔，五官端正，眉清目秀，小麦色的皮肤显得十分健康。
“殿下，你怎么了？”他以仆人之姿恭敬地问，眼神充满关切。
殿下？她心想，自己的身份果然不一般。
但表面上她却不动声色，只是以谨慎的目光上下打量他，犹豫是不是要向他坦白自己突然失忆的事。假如这人是自己的亲信还好，万一是敌人的话，她岂不是很危险？
“殿下？你有哪里不舒服吗？”年轻男子又问了一遍。
这一次，玛嘉注意到他的声音有些奇怪：那是一种纤细而轻柔的嗓音，虽然有刻意压低的感觉，但声音的本质却很细腻。
她又进一步观察他的身体，在他那无可挑剔的、如骑士一般挺得笔直的身姿上，也有一种说不出的违和感，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是他的脸太过俊美吗？还是他的腰太细了？
待他的脸凑近时，她才隐约看出端倪，下意识脱口而出：
“你是女的？”
年轻男子的脸色霎时变了。他警惕地向车夫的方向瞥了一眼，大声吩咐：“没你的事了，回马背上去吧，我和殿下还有话要说。”
“是，加穆大人。”
待车夫走开后，这个名叫加穆的随从便将她扶下马车，领着她走进附近的丛林里。在郁郁葱葱的树枝掩映下，他神色不安地看着她：
“殿下，为了保护你，我的真实性别在王宫里一直是秘密，殿下可不要轻易在外人面前提起啊。”
原来真的是女人啊……她在心里琢磨着，那为何要女扮男装呢？
加穆见她不回答，反而用古怪的眼神看着自己，不禁担忧起来：
“玛嘉，你怎么了？是我什么地方做错了吗？”
她的名字原来叫玛嘉……她心想，从她突然改口叫她名字这点看来，她们之间的关系很亲密，她的神情和动作也不像是伪装出来的。
不过，仅凭这些，她还是无法信任她，空白的记忆让她很没安全感。
沉吟片刻，她故意沉下脸，试探性地看着他：
“没错，你做的那些事，我都已经知道了。你真的以为你能瞒住我一辈子吗？”
加穆起初吃了一惊，慌忙单膝着地，毕恭毕敬地对她行了个骑士礼。但过了一会儿，她又露出迷茫的表情，表情很无辜：
“对不起，我还是不明白殿下的意思……是上次我拒绝穿女装的事吗？还是你偷偷喝酒被我发现的事？或者是我为十二公主外出跑腿的事？可这些事我都没有瞒着你啊。”
什么呀，没想到试探出的竟然是这种莫名其妙的小事，她之前过的到底是何等无聊的人生啊？不过，往好的一面想，至少结果表明这个叫加穆的人还算值得信任。
“好吧，试探就到此为止，我相信你了。”玛嘉伸手拍了拍加穆的肩膀，示意她起身。
加穆一头雾水地站起来。两人面对面时，她比玛嘉高出半个头，约在175公分上下。以男性标准看或许不高，但若是女性的话，已经算是相当高挑的身材了。
玛嘉斟酌过后，才谨慎地对她说：
“加穆，我要你冷静地听我说一件事，不要声张，不要慌乱，也不要怀疑，你能做到吗？”
加穆虽有满腹疑问，却依然认真地允诺道：“我明白了，请说吧。”
“我恐怕失去记忆了。”
“…………诶？！”
“都说了不要声张啊！小声点！”
加穆立即紧张地捂住嘴，点了点头：“不过，失去记忆是什么意思？你忘记了哪些事？”
“所有的事。包括我是谁，你是谁，我们从哪里来，又要到哪里去，一切的一切，我都想不起来了。”
“什么？”加穆不敢置信地看着她，“什么时候发生的？你最后一刻记得的是什么事？”
“就连这个，我也忘了。”
相对于加穆的震惊，玛嘉反倒显得很镇定。
“别吃惊了，没什么好多想的。事已至此，就算你在心里念一千遍‘怎么可能’，我也不会恢复记忆。有空在那边发呆，还不如趁这时间好好回想一下我过去的人生，然后条理清晰、巨细靡遗地整理成文件让我过目。”
加穆呆呆地抬起头，面露为难：
“可是，我是殿下的专属骑士，我不会书写文件。”
玛嘉颇不客气地睨她：“骑士难道都是文盲吗？”。
“不，虽然还不到不识字的地步，但要我写长篇大论的话，那就……”加穆窘迫得涨红了脸。
“算了，你就口述给我听吧。”玛嘉妥协道，双手抱胸，摆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架势。
加穆向树丛外的林荫道望了一眼，见车夫已经抽完一斗烟，准备重新启程了，便向玛嘉提议道：
“殿下，天色不早了，去鹰格兰王国的行程不能耽误，不如等到了国境线附近的驿站再说吧。”
玛嘉不解地看着她：“为什么？我们在旅途中不能说吗？”
“恐怕不行。殿下要回马车里休息，而我必须骑马守候在马车外。”
“那就别骑马了，跟我一起到马车里来吧。”
“诶？！这、这怎么可以！”加穆顿时慌张得结巴起来，“不行，这种事成何体统……”
“我们都是女的，有什么不成体统的？”玛嘉没好气地瞪她。
“可是外界都以为我是男的啊，这种事如果传了出去，殿下的名誉会受损不说，万一被鹰格兰的王室知道了，那事情就一发不可收拾了啊！”
“怕什么，我连失去记忆都不担心，还会担心那种荒谬的谣言吗？总之，你和我一起坐马车，一切责任都由我来承担，就这么定了！”
说完，玛嘉拉住加穆的手臂，不由分说将她拖到马车旁。
挣扎了十分钟后，加穆终于被迫进入马车，叉开双腿，两手僵硬地撑着膝盖，浑身不自在地坐在了玛嘉的对面。
原本宽敞的马车内顿时显得拥挤起来。
玛嘉完全不理会加穆的尴尬，抬起一条腿，大大咧咧地侧躺在软榻上，单手撑住脑袋斜睨她：
“好了，开始说吧。”
加穆目瞪口呆地看着她的姿势，愣了几秒，突然掩住面孔，仿佛至今仍不敢相信一样低喃：“唉……乱套了，全都乱套了……”
“别废话了，先告诉我，我是谁？”
加穆这才收敛混乱的表情，挺了挺肩膀，正色回答：“殿下，你是狮斑牙王室第五公主，今年二十岁，爵位是费洛尼亚勋爵，领地约50个庄园，管辖人口约2万人。”
玛嘉静静地听完，想了想，若有所思地问：
“你刚才提到了十二公主，又说我是五公主，我们国家到底有多少位公主？”
“共有二十二位。”
“什么！”玛嘉顿时傻眼，“都是一个女人生的？”
“不，除王后陛下之外，宫中还另有十七位王妃。”
“这么多女人？”玛嘉捏着下巴，蹙眉啧道，“呿，那老头子还真有本事。”
“殿下！不可以这么称呼已经亡故的老国王陛下……”
“原来已经死了啊，哼，该不会是做太多才【嘟——】尽人亡的吧？”
“……………………”加穆瞪大眼睛，一张脸瞬间从头红到耳根，神色慌乱地喊，“玛、玛嘉！这种事是谁教你的？！”
玛嘉掏了掏耳朵，气定神闲地反问：“你是在问我这个失去记忆的人吗？”
加穆顿时哑口无言，隐忍地把话吞下去，可脸上却浮现出心痛的表情。
玛嘉看着她心想，这个加穆还真是个单纯的人，什么事都写在脸上。这时候她的心里一定回荡着“啊啊啊，我那像花苞一样纯洁的公主被玷污了啦，怎么办怎么办啊——”之类的声音吧？
无视这种反应，玛嘉继续问：
“那么，除了二十二位公主之外，又有多少王子呢？”
加穆心情混乱，有些魂不守舍地回答：“没有王子。”
“咦？生下的都是女儿吗？”
“是的，殿下。”
“怎么回事，这个国家受到诅咒了吗？还是国王的身体有什么缺陷？”
加穆猛地抬起头，再次以强烈不认同的眼光看向玛嘉，像是在责备她说出如此轻率的话。
玛嘉扁了扁嘴，在心里权衡了一下，觉得还是不应该在这种时候失去加穆的帮助，于是稍微收敛了一点，换了副语气说：
“我的意思是，这个国家出了什么问题？为什么会没有王子？”
加穆叹了口气，表情凝重道：“这件事，在宫中一直是个禁忌话题，没有人知道原因。国王陛下在世时曾派人多方打听，也试过许多偏方，可到最后还是没能诞下一位王子。”
原来如此，玛嘉心想，之所以纳那么多王妃，说到底也不过是想生个儿子而已。
“那王位继承权是怎么订立的呢？既然没有王子，也只能让公主继承了吧？”她直截了当地问起她最为关心的问题。
“是的，虽然目前暂时由王后陛下摄政，但总有一天，统治这个王国的将会是大公主。”说到这里，加穆看了玛嘉一眼，轻叹道，“而殿下……你的继承顺位排在第十六。”
“为什么堂堂第五公主，继承权却排在十六位？”玛嘉一听便不满地皱起眉，但转念一想，马上领悟道：“我明白了，我不是王后生的吧？”
加穆点了点头，低声回答：“是的，殿下的生母身份低微，所以……很遗憾，严格说起来，殿下可能并不算真正的‘公主’。”
“原来如此。”玛嘉坐起身，双手抱胸，以看不出情绪的口气淡淡说，“难怪我的头衔只是勋爵。”
加穆见她脸上浮现出黯然的神色，慌忙安慰道：“但是，殿下不可以因此而小看自己！殿下的容貌和气质在所有二十二公主中是最出众的，歌喉和舞姿也是最美的，论才华、论谈吐、论学识和智慧，整个宫廷都无人能比得上你……所以，殿下千万不能因为这件事而自暴自弃哦！”
盯着情绪略为激动的加穆，玛嘉眨了眨眼，勾起嘴角滑出一声冷笑：
“哼，你看我像是会自暴自弃的人吗？”
加穆僵了僵脸，垂下头叹气：“我不知道，殿下突然间像是换了个人一样。”
“那你告诉我，我以前是怎样的人？”
“当然是世上最温柔、最善良、最纯洁、最可爱、最善解人意，最……”
“停！”玛嘉抹去手臂上的鸡皮疙瘩，表情好像踩到狗屎，“我大致上知道了，你心目中的玛嘉公主就是一个活脱脱的圣母玛利亚，但是不好意思，你搞错了。”
“诶？”
“你看到的只是假象，是她刻意伪装出来的表人格，现在坐在你面前的‘我’，才是她内心真实的里人格。”
加穆严肃地瞪视她许久，突然咬牙：“别胡说！”
“我虽然没有确凿的证据，但我也不是在胡说呢。”玛嘉看向窗外不断变换的风景，心平气和道，“你知道我在失去记忆之后，脑中浮现的第一个念头是什么吗？”
加穆不知她的意图，随口猜测道：“依照殿下的性格，应该会认为是大家在开玩笑吧？”
“不，我第一个反应是——有人要害我。”
“……？！”
玛嘉高昂起头，目光炯炯有神地投射在加穆脸上，表情充满嘲讽，却又隐约带着苦涩：
“明白了吗？你心目中的圣母，其实一直都是带着怀疑和防备的态度看待这个世界的。在她的观念里，能相信的人只有自己，能依靠的人也只有自己，除了自己之外，其他一切都是敌人……当然，你也不例外。”
从自己景仰的公主殿下口中听见如此残酷的话，加穆像是受到了沉重的打击，脸色大变。
“不、不可能！你失去了记忆，根本不可能知道那种事！”
“正是因为失去记忆，我的真实人格才会浮出水面，因为那是身体的本能。一个刚刚失忆的人，不可能伪装自己的本能，所以表现出的第一反应一定是最真实的。”
加穆的脸上又显出了混乱和纠结，但她也知道，玛嘉说得不是没道理。
“一开始，我还以为这是人在陌生环境下的自然反应。”玛嘉继续说，“但现在我明白了——那不是普通的思考模式，而是经过二十年日积月累所磨练出的一种防御意识。所以我猜，之前在王宫里，在二十一个公主及诸多势力的排挤下，我过的应该是谨言慎行、如履薄冰、紧张到透不过气来的生活吧。”
加穆难过地垂头，哑着嗓子低喃：“怎么会这样……如果真是那样的话，那我到底算是什么呢？一直以来，我都被蒙在鼓里，难道我是这么不可靠，连听她倾诉的价值都没有吗？”
玛嘉不动声色地看着加穆一脸后悔莫及的样子，安静了几秒，忽然幽幽地说：
“不管怎样，现在知道也不算太晚。”
加穆抬起眼，讷讷地看着她，好半天才嘀咕：“殿下……你是在安慰我吗？”
“哼，我才不会安慰你。”玛嘉从身旁拿起一把羽毛扇，若无其事地扇着风，轻描淡写道，“只是在拉拢你而已。”
加穆愣了愣，随即淡淡一笑。也许是长久以来的习惯，即便笑得很温柔，也丝毫没有女人的样子。
玛嘉也不看她，自顾自扇风，继续问道：
“我的身份我大致了解了，那么，你又是谁？”
“我叫加穆麦尔-杜-德拉贡，今年二十六岁，是狮斑牙王家骑士团三阶骑士的女儿，现在则是殿下你的专属骑士，负责教导你各种防身术，并在外出时保护你的安全。”
“哦？”玛嘉挑了挑眉，颇感兴趣地问，“我会防身术吗？”
加穆有些吞吐地回答：“呃……老实说，殿下在这方面可能……不太有天分。”
“是吗？”玛嘉甩了甩手腕，又动了动脚踝，咕哝道，“我觉得，你可能又被假象蒙蔽了。”
“诶？！”加穆再次吃惊。
“先不管那些，有个问题我很早就想问了——你为什么要女扮男装？”
“这件事，是殿下你主动要求的。”加穆知道她会有此疑问，细心解释说，“你对男性有着很深的恐惧和抵触心理，无法容忍身边有男性存在，但是，堂堂狮斑牙的公主又不能没有专属骑士，所以你才拜托我女扮男装，借此躲避世人的舆论和眼光。”
玛嘉不置可否地“哦”了一声，将加穆从头到脚打量了一番，冷不丁露出一副古怪的表情，语气含糊地问：
“难不成……我和你之间……是‘那种关系’？”
“什么关系？”加穆呆愣地问，随后突然明白了玛嘉的意思，霎时间满脸通红，又羞又急地拼命解释，“不！不是！不是！不是！殿下你大错特错了！我和殿下只是普通的主仆关系而已！！”
“不是就不是，干嘛说那么多遍？难道你心虚了？”玛嘉斜睨她。
“不！我绝对没有那种想法……”加穆气到舌头打结，“话说殿下你到底是从哪里学来这种不入流的东西的啊！”
“又要问这个问题，都说了我不知道嘛。”
“这个理由太牵强了！”
“我才觉得你的解释牵强呢。”玛嘉哼了一声，用扇子掩住嘴，斜眼瞪她，“要不然你告诉我，我为什么会排斥男性？”
加穆正要开口回答，窗外忽然传来响亮的对话声，紧接着，马车停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