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第二十八章 了清旧事（1 / 1）
举目望去，远处青山蒙雾，天地一片静寂，杏眼含泪，她喃喃道：“欧阳克，你在哪儿？”
放下一直捂鼻的小手，她缓缓蹲下，看着一条好不容易爬出火海，却未能活命的蛇憋屈至极地死在了地上，忍不住叹道：“可怜的小东西，你这么勇敢，是不是也因为舍不得他，才这么拼命逃出来的？是啦，你是他的宝贝，怎么舍得让他为你难过，自然要不顾一切逃出来找他的。”
天地可鉴，这次绝对是黄蓉一厢情愿。如果这条蛇还活着，而且能说话，它一定学黄蓉翻个白眼儿，再送她一句“换你眼看着自己油都被烧出来了，还不去拼一拼？！”
黄蓉还是一厢情愿地说着：“好吧，既然你这就英勇牺牲了，我就勉为其难带着你最后的希望去找到他，以慰你在天之灵吧。”他那一群姬妾，总不可能嗖一下都消失了吧？总会有踪迹可寻，慢慢问去就是。
站起身，黄蓉似乎又能感受到他的气息了。
“欧阳克，这次蓉儿一定乖乖陪着你，再不离开你了。”看了一眼夕阳，她知道明天，天空又会洒下明媚的春光。
悄悄地，月亮在顺着天幕升起，行到一条小溪旁，她傍水歇息。
夜风清凉，处处愁肠。月光朗照下，溪水里的人影好像随水飘扬。
叹了口气，黄蓉撑着下巴自言自语：“蓉儿变得这么苦闷，娘亲看了一定不喜欢。”双手往背后的草地一撑，她半躺着仰望星空，灿然而笑，“蓉儿要开心，爹娘才喜欢。去找欧阳克，先解释清楚，再躲起来让他着急。哼，谁让他害蓉儿哭了一夜，这么可怜。”
突然，对面的小树林里传了一阵怒吼：“老乞丐你给我站住！”惊醒了树林里飞禽，引起鸟叫一片。
黄蓉直起身看去，一个身影快速掠来，依稀可见那身影穿着灰绿色的衣服。眨眼之间，身影就到了小溪边。
“七公！”看清来人，黄蓉不禁呼叫道。
那已经掠过黄蓉朝后冲去的身影猛地一顿，在黄蓉还未来得及转身之际，嗖一下就飞了回来，言语中满是惊讶：“蓉儿，你怎么在这儿，靖儿呢？难不成你是自己跑出来，找欧阳克的？”
黄蓉跳过去扑进洪七怀中，委屈道：“嗯，蓉儿不想后悔，所以离开了靖哥哥，来找他的。”
拍拍她的脑袋，洪七出言安慰：“蓉儿不要急，七公知道他在哪里，我带你去找，总比你一个小姑娘在外胡乱转悠好得多。”
抬起头，黄蓉眼里满是惊喜，但随后又眼神一暗：“七公别骗我了，他会去哪里连我都不知道，七公又如何得知。”
洪七见她不信，便搂着她肩膀道：“那小子一肚子坏水，就想整我老叫化，你跟着我，还怕他不来？”
因为他丐帮的事，害得黄蓉和欧阳克有了这么大误会，如今黄蓉这失落的小情绪浮上来，他实在不忍心看她郁郁寡欢不是。
唉……人老了，心就软了。
“……是啦！他为金国效力，而且铁了心要对付丐帮，他一定会来找七公的。那蓉儿就跟在七公您老人家身边，好好伺候您。”黄蓉暗淡许久的眸子，终于被星光点亮了神采。
拍拍她肩膀，洪七宠溺道：“小丫头就是喜欢哄着我老人家啊，还说什么伺候我，说白了还不是为了等那小毒物？唉，东邪之女和西毒侄儿，嘿嘿，不知道以后会闹成什么样。”
黄蓉正想答话，却看到洪七背后多出一个爪子，哦，是人手。
方才就觉得有些熟悉的吼叫再次破空而来，夹着拼命呼气的声音：“老……老乞丐！你……有种就给……给老子停……站住！”
看那人似乎追了很久了，现在他都喘不过气。洪七长叹一声，在黄蓉面前也不好意思撒腿落跑，只好掏掏耳朵，转身对来人道：“了清，老乞丐在呢，你是要找我喝……吃吃菜吗？”哪壶不开提哪壶，洪七差点想将舌头咬下来。
不提还好，现在了清连和黄蓉打声招呼的心情都没了，恨得牙痒痒，他扯开喉咙吼道：“老乞……乞丐！你把老……老子藏的酒喝光也就算了，被我发现还……还将我打得鼻青脸肿，你……你良心让狗啃啦？！”
他到底是有多造孽啊，珍藏多年的酒被偷，已经够悲惨了，结果把人抓住还被打得不成人样。
怎么，洪七做贼偷酒喝，被抓了个现行还把受害人打了？黄蓉眼睛越来越亮，这件事，有意思！
洪七咽咽口水，有些不好意思：“诶，了清，好歹我也是长辈不是？喝喝你的酒不至于这么小气嘛。”尴尬笑着，拍拍他肩膀以示安慰。
了清鼻腔一哼，不理他，继续平复呼吸。心里却道：妈的，追一个绝世高手真不是人干的事！
洪七只好讪笑着继续解释：“那个……话说你的酒真个不错，老乞丐至今还念念不忘。咳……那时老乞丐是真醉了，一时手痒就与你比试切磋一下，没想到下手有些重了……”
拍掉洪七的手，了清几乎是从牙缝里蹦出的话：“那倒是和尚的错咯？”
如果他被揍得半月下不得床，被一众沙弥幸灾乐祸大半年，都只是人家一时手“有些重”弄的，那他了清，是不是该去撞墙以儆效尤？
洪七讪讪道：“咳，呵呵。了清你好歹是个方丈了，怎的还生嗔恨？老乞丐不是早就赔礼道歉了嘛，硬要抓着不放，未免小气了。要我说，咱们早该忘了这事儿，以后老乞丐有好吃的好喝的能少了你？”
了清毫不领情：“你还敢提！要不是你说劳什子我是可造之材，那一顿打是其实你牺牲了十年修为给老子洗经易髓，后来还设计把我推上方丈的位子的话，老子现在早还俗逍遥，儿子都能凑足十八铜人了！”
诚然，当初把人家打趴了洪七也自觉自己不地道，所以在前方丈面前直夸了清有慧根，是人才。没想到前方丈如此给面子，最后将位子传给了清，害了清还俗娶媳妇的计划彻底破产。
不是了清不识抬举，实在是那小寺庙破破烂烂，当了主持方丈也没多少好处，尽累人了。要不其他长老为啥不去，前方丈大人又为何非要他接手，当他脑袋被驴踢了？那磨命的营生，他和师兄弟们的立场一样坚定——不干，打死不干！
他死赖着不上位，一拖再拖。后来，还是洪七，引来江湖仇杀，波及寺院害死了前方丈。寺院大乱，为了大局，洪七又伸出“魔手”，彻底将他推上了方丈的不归路。
事情平息后，洪七竟然一声不吭，就溜之大吉了。
每每想起此事，了清就恨不得把洪七剥皮拆骨，再去翻遍洪家祖坟！
傲气地摆过头，了清正义凌然：“老乞丐你得弄明白，这已经不是个人恩怨，而是做人的基本原则问题。你以为我会为了区区口舌上的享受就不顾原则吗，我是这样的人吗？”
唯一的中间人黄蓉跟他不熟，无法判断了清人品究竟如何，姑且看下去。
洪七少有如此对不住人的时候，咬着手指道：“那你说，怎么办？除了要我把丐帮送你，老乞丐可以视情况补偿。”
视情况？
了清抖抖嘴角：“想我了清一心要还俗娶媳妇儿，却被你这乞丐误了大计，我的终生幸福也算是彻底断送了。如今和尚没啥大念想，就想要你随随便便传个降龙十七掌给我也就算了。”
别人不知道，黄蓉可清楚得很，降龙十八掌她费尽九牛二虎之力，变着法儿地缠着洪七，才磨得他传了十五掌给郭靖。现在了清一张口就要十七掌，还显得如此为难，整个就是人心不足蛇吞象啊，她算是学到了。
了清也知降龙十八掌只有丐帮帮主才能学全的，要让老乞丐交全了就等于篡他的位，无异于将丐帮拱手送他。而且，他可不想才刚摆脱王处一等人，转眼又掉进另一个火坑。所以他费了大力，就想设计让老乞丐传他十七掌，刚好不过分。
在丐帮，仅有一次一位长老亲赴边关，打退盘踞多时企图长刀扫荡中原的金人时，洪七才破例传了五掌给那个浑身是伤的长老。了清这一来，就要十七掌，简直不知廉耻！
洪七心里暗骂，嘴里却不敢说：“了清你这也太为难人了吧？十七掌可不是个小数目，老乞丐至多只能传你十掌，多的没了。”
怕了清讨价还价，洪七一脸坚定，双手十指交叉，比了个“十”字。
没想到了清顿时眉开眼笑，立即敲定：“成交！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洪七觉得自己亏了。
他猜得不错，了清这么做，就是为了讨得一掌是一掌。见洪七这么坚决的表情，也的确是最大底线了，了清果断收手。
这样的结果，他表示很满意，他转而亲切地问黄蓉：“蓉姑娘，这是要朝哪儿走，郭兄弟怎么没和你一道啊？”
黄蓉嘻嘻笑答：“我和郭大哥在季城就分手了，我，嗯，特意来陪七公的，去见识见识丐帮大会究竟是怎样的。看来咱们得搭个伴儿了，你学你的降龙十掌，蓉儿呢就给你和七公做好吃的。”
了清见她时，她就管郭靖叫“郭大哥”，并不觉得现在她那一声郭大哥有何不妥。洪七被了清弄得焦头烂额，也忽略了那声“郭大哥”的意味。
就这样，三人同行，朝丐帮大会即将召开的象山赶去。
要说季城附近三百里有什么非见识不可的，就是今年最大的盛事，天下第一帮丐帮定于二月十四的丐帮大会。
历来的丐帮大会，就是有些地位的帮众聚在一起，推出新人担任要位，商讨丐帮在新一年里的任务之类。
之后就是十五了，丐帮兄弟席地而坐，比武，划拳，大吃大喝，热闹非常。届时即便只是远远而望，也不枉此生了。
几乎帮众中有点地位的人都赶到了象山，参加一年一度的丐帮大会，他们渴望在大会上露露脸，见见他们崇拜的帮主。
若能得到帮主的垂青，那就是几世修来的福气了。
帮主威名，名震天下，谁不敬仰？
途中丐帮弟子随处可遇，若洪七被人认出，便是半晚不得休息。
到了一处，便要停留些时候，少则半日，多则两天。都是听弟子的报告，交代一些帮中事物，不能忽略鼓励新人，和故人寒暄也是免不了的。
一路走来，洪七的事情多了不少，还好有了清相陪，黄蓉才不致整日的无聊。
了清人很好，率直喜闹，一点没有佛门中人的味道，而且他颇有侠义心肠，虽然武功平常，却就喜欢路见不平一声吼，不该出手也出手。出乎意料的是，他在佛学竟也有些造诣，偏偏他又很冲动，很是矛盾，黄蓉对此事表示费解。
据他自己说，从小在佛门长大，佛经却只读《金刚经》而已。他觉得佛学多了，人生显得太了无生趣，那样还是人吗？所以只读一本经典即可，其他佛学著作或有独到之处，却终不是他经历过后的领悟，学来也不会真的懂得。总要自己亲自经历了，了悟了，才是真正的佛。否则说得再有理，有禅意，那又如何呢？
他有自己对佛的一番见解，听的黄蓉受益匪浅，难怪他家的前方丈会想让了清接任。他或许不博学，却很懂得人生，或许他并不文雅，却活得坦荡。
问心无愧，心怀坦荡，一生之幸也。
人生一世，最难得“坦荡”二字。
走走停停，人来人去，终是在二月初十到了象山。
才进了装饰一新的旧庙，就有弟子送上一封书信，说是白驼山庄少主欧阳克在大会时将来拜访，顺便和老帮主叙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