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 十六 颜如玉(1 / 1)
这场梦跌宕起伏,酸楚悲恸在心头缭绕不去,真实的不可思议,宛若身临其境。
我醒来的时候,眼角竟有未干的泪痕。
“醒了醒了。”
我睁开眼看到的是叶慕华欣喜若狂的面孔,这小子出现的时候都很特定,我想我十有八九是没死成。
“风月!”
那声音很熟悉,熟悉的让我浑身都松弛了下去,虽然无力,但我仍然情不自禁的扬起了嘴角。
他冲上来握住我的手,紧紧地,似乎是怕我一不小心会逃走。
“你握的我很痛……”我憋了良久憋出一句话。
“松开松开。”叶慕华用扇子打墨上邪的手:“捏坏了算你的啊!”
我嘴角一抽:“你又是从哪儿来的。”
“你态度好一点好不好,好歹也是救过你两命的人。”叶慕华撇撇嘴:“我容易么我,千里迢迢上苍峦,入魔教,我爹要是知道我跟魔教有纠葛,非杀了我不可。”
我愈发茫然了。
“这事说来话长。”墨上邪说:“是叶公子提醒我不要进入雪谷深渊,所以侥幸逃过一劫。”
“你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儿啊?”我撑着坐起来,身上的伤口让我龇牙咧嘴:“救世主?还是预言家?”
“我是百晓生,人如名,无所不知。”
“无所不知的是魔教教主。”我瞪了他一眼:“对了,秦宓呢?”
“她见到我就疯了,跑下山就再没见到她。”墨上邪淡淡的说:“我已经派人去找了。”
我愣了愣,心中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窗外的阳光泄进来,仿佛整个世界都焕然一新,我恍惚间意识到,一切都结束了。
“竟然……就这么结束了。”我喃喃地说。
“对了。”叶慕华用扇子一敲脑门:“砉醉死了,这件事暂时还没有人知道,如果让全武林知道这消息,恐怕就天下大乱了,最先被平顶的就是这苍峦山顶,最先受到抨击的也是和镜天教有关的一切人和事,尤其是左右护法。”
“所以,我们需要一个人镇住局面?”我反问:“上哪儿这种人去?”
叶慕华语塞。
我敲了敲额头,苦笑:“我就说,哪会这么快就结束呢?”
墨上邪朝叶慕华使了个颜色,叶慕华识相的退出了屋子。
气氛一下子凝固了,我咽了口唾沫,望着墨上邪面具后幽深的眸子。
“你……活着就太好了。”我结结巴巴的说。
“你为我殉情。”他答非所问。
“我没有!”我紧张的揪紧了褥子:“我当时……被吓到了而已……”
他慢慢的逼近,我一步步退,发现床头根本无路可退。
唇被出其不意的啄了一下,他扑哧笑了,像只偷腥成功的猫。
“我开个玩笑,看你吓的。”
我舔了舔下唇,确定那是真的,不由得一头冷汗,脑子转不过弯来:“我我我…..”
“我知道你不爱我。”他轻轻叹了一声,自嘲似的说。
我笑不出来了,他说的好坦白,坦白的我连辩解的机会都没有。
“如果秦栩真的死了,你有可能爱我么?”他倏地反问。
我愣了愣,只觉得这句话有些别扭。
“我不知道。”提到那个人的名字,心里就在隐隐作痛,我吐字艰难:“关于他的一切都不受我自己控制……”
他盯着我看了一会儿,缓缓的说:“至少我知道,我在你心里是不一样的。”
说完,他紧紧的抱住了我。
这个拥抱温暖轻柔,不带任何其他的意味,他摩挲着我的脸颊和鬓发,似是眷恋。
“砉醉的位置,由我来代替。”
“你?!”我错愕。
“易容就好。”他说:“反正我的脸已经毁了,再做些手脚也算不得什么。”
“不!”我蓦地推开他,惶然道:“这对你不公平!你没有义务被禁锢在那个位置上!”
“禁锢么?不算吧。”他耸耸肩微笑,目光遥远:“有着颠倒乾坤的权力…….”
“你要的从来不是这些!”我咬咬牙说:“别以为我不了解你。”
“谢谢你了解我。”他柔柔的看着我:“我更希望你能了解,我对你的心。”
我瞬间无言。
“会有那样天衣无缝的易容么……”我木讷的反问:“能瞒过天下武林人的眼睛。”
“当然有!”叶慕华从门外探进头来,热切得不像样:“我认识我认识!”
“你在外面偷听了多久……”我阴测测的举起拳头。
叶慕华带来的易容师是个年过古稀的老头儿,包着充满异域风情的头巾。
他一开口我和墨上邪就傻了——语言不通。
老头儿叽里呱啦说了一堆,我扯过叶慕华说:“这靠谱么?”
“他盛名的时候,你还不知道在哪儿呢!”叶慕华不屑的对我说:“他是西域易容术第一把手,
不过老早就隐退了,这还是被我从山沟沟里挖出来的。”
“隐退了还能重出江湖?”我狐疑。
“这不是因为我有他把柄嘛~~”叶慕华笑的鸡贼。
我下意识的退了一步,这家伙浑身都散发着诡谲的八卦气息。
“我们都没有砉醉的画像,怎么易?”墨上邪提出了一个很有建设性的问题。
“这就是他最奇的地方了!”叶慕华一甩扇子得意洋洋起来:“他易过无数人的脸,只要听一个人的描述,哪怕是性格描述,也能勾画出他的脸来,而且保证一分不差。”
“太假了。”我说。
“你不信!”叶慕华急的跳脚:“是骡子是马,牵出来溜溜!”
老头儿看看我又看看叶慕华,眼中尽是茫然之色。
根据我和墨上邪对砉醉的记忆,对老头儿做了一个大概的描摹,老头儿掏出一只随身带着的大豪,铺开纸作画。
大约一炷香的时间,一个栩栩如生的砉醉就出现在了纸上。
“像,真像……”墨上邪惊叹。
老头指了指墨上邪,询问时的看向叶慕华,叶慕华笃定的点头,墨上邪沉默的摘掉了脸上的黄金面具,那张伤痕交错的面孔让我呼吸一滞,紧接着是深沉的叹息。他眼角那颗泪痣色泽莹莹,宛若剪不断的纠葛缠绵。
老头朝我们使了个眼色,十分肃穆和果决,不容置疑,叶慕华拖着微微发怔的我退出门去。
门缓缓阖上,我想,那将是我最后一次见墨上邪的面孔,从此以后,想再见,便是不容易了。
而后的一切都进行的十分顺利,西域老头易容果然有一手,没人看出端倪,都道左护法因为办事
不利而被砉醉处死,那消失不见的尸身约莫也是给那些雪狮做了盘中餐。
秦宓是在半山腰的雪堆里被发现的,那时她的身体已经完全冻得僵硬,可能是在下山的途中遇到了雪崩。
疯和死,可能后者会好一些。
墨上邪熟知砉醉的办事习性,干脆果决如初却是少了些狠辣,叶慕华在易容结束之后便被神不知
鬼不觉的送下山去,虽然我觉得他的出现一直带着些许传奇色彩,倒也不便深究。
一切看似都步入正轨,有所异常的似乎只剩下我的梦境。
我梦到许多,带着强烈熟悉感却明明不是我所经历过的事。
当然,还是与秦栩密切相关。
看来,我爱他的程度比我想的任何一种都要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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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开琼华谷之后,她开始发疯一样的思念秦栩。
思念他端雅的琴音,他绝美的侧脸,他温柔疏离的的语气,以及他袍子上淡淡的莲香。
她觉得自己已经彻底沦陷了。
最让她绝望而痛苦的是,秦栩没有找过她,待她如待世间万千女子一样凉薄,她似乎只是秦栩心中的一粒尘埃,风过,无痕。
与秦栩再次见面是在武林大会。
她一路披荆斩棘,她的剑是最伶俐的,路数亦是最诡谲的,数十场下来无人能敌。同样那一侧,习得极相思的秦栩,成为了人中之龙,她知道最终,那场对决不可躲避。
她欣慰着也忐忑着。
相隔只有一座擂台,秦栩的目光清淡渺远,从她脸上徐徐而过,甚至没有一丝定格。
她觉得心痛,腹中的孩子已经很大了,但她体制非常人,仍然能行动自如,动刀动剑,只是她不
知道秦栩有没有注意到隆起的腹部,不知道他会怎么看她。
秦栩何尝看过她呢?
思绪凌乱,与项崧比剑之时,她出剑犹豫,被项崧撂倒在地。
那是她人生当中最狼狈的时刻,项崧的蓝田剑指在她的咽喉处,冷冷的说:“你输了。”
她倔强的抬起脸,反驳道:“我输在除了剑术以外的任何一切上。”
项崧湛蓝的眼睛里有怒色翻腾,他的剑梢微微穿透了她颈上的肌肤,硬生生逼得她抬起下巴。
“输了就是输了,其余的都是借口。”江湖第一轻剑客漠然讽刺。
她咬紧了嘴唇,腹中的孩子似是不忿,狠狠的踢了她一脚。
她痛得脸色发白,听见台下有个孩子在大声叫喊:“爹爹,手下留情!”
我又何须轮到你们来手下留情,我竟沦落至此,她扭头,目光如剑一样落在那开口恳求的孩子身上,那孩子有着和项崧相像的面容,以及那样寒冰澄澈的蓝色眼睛。
孩子凝望着她,神色焦虑,那焦虑之中隐隐有着惊艳和仰慕。
她悲哀的想着,这样脆弱的一面,已然完完全全的展现在他的眼前。
“说,你输了。”项崧说。
她闭上眼,不愿开口说一字,她知道即使是死,她也不会出卖自己的骄傲,她只是输给了爱情,没有输在剑上。
项崧的执着已经变得残忍,但台下没有人出面阻止,当江湖上鼎剑的高手在较量时,胜负便是道义,强弱便是法则。
在她以为自己要死的时候,眼前迷离的浮现了那一片紫色,宛若雾霭中青莲的心,她的魂牵梦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