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旧病复犯(1 / 1)
“小子,和尚不记得见过你。”
那和尚扫视燕悉半晌,肯定地说出这句话。
“还有,小子,和尚有什么要劝的!好大的口气,就肯定和尚会听你的。”
听到话语中明显的怒气,燕悉也不畏惧。她并不意外那和尚会听清楚她与那些人所说的话。且不论她知道那和尚的身份、知道他听力定然强于常人,就看这样的距离,其实也并不怎么远。
“你不认识我,我却认识你。”
燕悉走到那和尚所占的桌旁坐下,不紧不慢地答道,
“强人所难,如何不可劝?我当然没把握说服你,只不过是要那一样东西跟你换。”
“哦?”
和尚扬了扬粗黑的眉毛,很是不屑。
“看你这小子,穿得这么富贵,想来也是什么富贵的公子哥。和尚我可不屑你们那些金啊银啊的。”
“这我当然知道。”
燕悉说着从腰上解下一个玉壶,放到桌上,“既然是酒和尚,我以酒来换如何?”
听到自己的名号从眼前这年纪轻轻的公子哥儿嘴里说出来,酒和尚很是惊讶。听到“酒“这个字,眼睛便顿时亮了起来。也不在意这人怎么会认识自己,且先握起那小小玉壶,左看右看。
“你这小子唬我,这小小的壶能装点什么东西?一点酒气都没有。”酒和尚不停地嗅着那玉壶,不满的神色又从眼睛里流了出来。
燕悉也不答话,只是伸手缓缓扭开那玉壶的壶塞,顿时酒香四溢。
那香味并不十分的烈,却给人以极大的刺激,似有淡淡的竹叶香却叫人抓不住,勾人心弦,若有若无。
混合了百种草木花卉精华的气息氤氲了满室,雅致中又带有陈酿的醇厚,又似有百转柔肠。
虽已尝过百遍,燕悉闻到这酒香也还是忍不住走神。这酒,包含的爱恨情仇太多太多,总有那么一两样,会激荡到人心。还是会忍不住眼眶湿润。
那和尚享受地闭着眼睛一阵猛吸,总觉得意犹未尽。
“好酒,好酒!和尚我几十年都没遇到过这么好的酒了!”
情不自禁地开怀大笑,练声称赞。却又马上把那壶塞重新扭紧了,把玉壶抱在怀里,宝贝得很。闭眼回味。
“和尚怎么不喝这酒?”
燕悉略有些奇怪,既然这和尚忍了那么久的酒瘾,见到这酒怎么不立刻仰头饮尽。
不料那和尚却狠狠瞪了回来,“这好酒就这一小壶,一下子喝光了以后又到哪找去?只这一点,和尚可是不能尽兴的,喝了之后必然是日思夜想。和尚只怕尝了这酒之后,其它的酒就都喝不下去了。和尚不是吹嘘,这天下的酒还没几样我没尝过的了,你这是什么酒?这样醉人。”
燕悉听着酒和尚的回答,不禁噗哧笑了出来。
“那我告诉你这酒的出处就是了。这酒无名,是我游至南疆凌安府野林时在一深潭中找到的,也不知主人家是谁,看那装酒的酒缸,也是前朝的酿造了。当时力寡,就只带了两缸。现在也就只剩这一壶了。你若还想尝,便自己去寻吧。”
其实这一壶酒,就是燕悉寄放在柳元歌那儿的东西。
那和尚大喜,立刻拍案起身,似乎这就想奔去那野林里寻酒。可又不知想到了什么,重新意犹未尽地坐了下来。
“唉,可惜和尚还得在这破地方等一人,还不能现在就去。”
与酒和尚聊了许久,傍晚燕悉才到了客房。一进房,燕悉就倒在了客房的床上。
从刚才和酒和尚聊天起,燕悉就感到了不对劲,心口一阵隐隐的痛,手指开始逐渐的发寒,僵冷。原本就已白皙的皮肤愈加苍白。燕悉感觉体内正乱窜着一股热气,体外又是阵阵的寒冷。这样的热寒交迫很是折磨。
她艰难地喘着气,欲要平复那两股气息。
那么久不曾犯了?还以为,就此能够治愈了。
说起来,也是二十多年前落下的病根了。
燕悉出生那日,楚柯平正伴夫人游山玩水,却不料中仇家之计,被困迷阵之中。也是一个寒冬。
山谷中诡异的雾气弥漫,不可见日光,两步开外,都不分明。
楚柯平已觉寒意,不曾习武的楚夫人更不会好受,何况腹中还有胎儿。虽她一直说没事,但楚柯平还是紧紧地搂住夫人。
此时楚柯平已近不惑之年,已算得上是武林中一等一的高手。此次被困也是因为仇家知道杀他不易,方用这迷阵困住他,只等他筋疲力尽,无招架之力再下手。
“夫人无须担心,被困之前我已放出信号弹。此处离城不过几个时辰的路程。他伤不了我们。”楚柯平轻声安慰着怀中的妻子。几个时辰,还消耗不了他什么,他有这个自信,可护妻儿周全。
楚夫人点了点头,带着淡淡的笑意,多年后燕悉微笑的样子也像极了她。
“好。我不担心。”
两人虽已成婚多年,这婚也只是顺了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但感情却几十年如一日的好,相濡以沫,共览江湖。
楚柯平看着妻子温柔的笑靥,脸上也漾起了一抹淡淡的笑。
可还不等他说什么,楚夫人的脸色却突然一变。突然皱紧了眉头,紧紧攥住楚柯平的手臂,仿佛痛苦得不能自已。
“怎么了夫人?”楚柯平见此压低声音惊问。
楚夫人此时虽不想让丈夫担心,但她再不能强装笑颜。“柯平……我,我只怕是要生了……”
楚柯平面上顿时现出一阵惊慌神色,连忙扶着夫人倚树坐下,手足无措起来。
“怎么会如此之快?”
“怕是……受了惊吓……”
楚夫人的脸色苍白地吓人,额头冒出了细密的汗珠。
楚柯平还未曾来得及考虑对策,便不知从何处传来了一阵阴冷尖细的笑声。
“哈哈哈哈!”
“该死!”楚柯平低骂一句,绷紧了神经,起身护住妻子,随时准备迎击不知身处何处的敌人。
“楚夫人可是临盆了?真是可喜,可喜啊。看楚门主模样,想是不知如何是好?赵某也该助楚门主一把才是。”那尖细犹如婴孩的阴冷的话音未落,一阵凌厉的掌风便从楚柯平右侧袭来。
楚柯平眉头愈发紧皱,起势狠狠迎上那一击。只听到一声剧烈的手掌相撞之声,两人迎面对上,一阵掌风震荡。
只一瞬,迎掌不过一瞬,对手又回到楚柯平看不到的地方。这地方的烟雾也是对手的设计。楚柯平在明,他却在暗。这一仗,楚柯平没什么有利之处。
何况,临盆的楚夫人也是楚柯平的弱点。
“啊……”
虽不愿让丈夫分神,但分娩时剧烈的疼痛还是让她忍不住低呼出声。
楚柯平连忙回头,只见楚夫人愈发的没有血色,紧/咬嘴唇。
鲜血染红了她的裙摆,对楚柯平来说很是触目。
“小妍……小妍……告诉我,我能怎么做?”楚柯平一时失了神,却不知该如何。世上最折磨的事莫过于看着爱人痛苦的神色却想不出办法。他的心一阵紧揪。
在江湖中这么多年,鬼门关他不知过了多少遍,自己的生死早已不会让他变色,却从来没有像现在这般害怕慌乱过。几十年来他头一次有了畏惧死亡的滋味。
“咳咳咳……楚门主真是武艺高强,在下佩服,佩服!”半晌又响起那人的声音,伴着低低的咳声,想必是刚才所对那一掌伤他不浅。“低看了楚门主,的确是赵某大意了。”
但很显然,那声音中没有退缩和畏惧,反而是狠戾的味道又多了几分。
今日,他是决心要送楚柯平去见阎王。
楚柯平转身,压抑住满心怒火和焦急,冷冷扫视四周。依旧是一片烟雾。他没有放松警惕——刚才那一掌,他用了七分力气,而对手用了十分,不过,刚才那一掌,对手所用的,却不是自家的招式。
若是平时,相较起来,楚柯平武功胜出许多,但此时,他已无法专注静心。
两人,势均力敌。
“簌……”
似乎是一阵寒风,却带着寒风不会有的压抑。本已寒凉的空气霎时刺骨。自行分娩的楚夫人神色已是痛苦至极的嘶哑而无法呼喊。
楚柯平知道,这不是风,而是赵承的独门掌法——冰魄掌开始发力的预兆。似乎一瞬间,空气都凝成了冰。他知道,此时自己更应该冷静下来,但他就是做不到。再这样下去,恐怕他的妻儿撑不了那么久……
“嘶……”
一个快速的黑影划破白雾,却带来了另一股银色的气息,那不是雾,是冰。
这一次,赵承从楚柯平面前而来,不带一丝掩饰,冰魄掌直取楚柯平面门。
“啊……!”
楚柯平照旧迎上了那黑影,却顿时察觉到了不对劲,那掌力着实太轻。他心头一紧立即收力回头,却已,来不及。妻子痛苦至极的嘶喊声划破了他的心口,他眼睁睁看着爱人口中喷出鲜血,染上了裙摆,染上了他的手,他的脸……
“不!”
是心被撕裂的呼号,楚柯平扑向了妻子,自己身后却中了一掌,无力支撑,倒在惨死的妻子面前。
“哈哈哈哈,楚门主也还是大意了,赵某,可从来不曾说过自己是独身而来啊。”
楚柯平看不到身后得意走来的几人,却听得到赵承狂妄刺耳的笑声。只是此时,他已什么都不在乎了。
“楚门主夫妇情深,那赵某便也好人当到底,送楚门主去与楚夫人团聚吧。”赵承走到楚柯平身后,居高临下地看着终于就要除掉的仇人,着实高兴得很。
“小妍……小妍……”楚柯平颤抖着握住妻子纤弱的手,丢了魂地喃喃。
赵承举起右掌,准备最后一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