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0 Chapter 56（1 / 1）
Chapter 56
那一声脆响，凝固了每个人的表情。
屋子里死般静寂。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到那破碎的瓷片上，呆滞，而后又一同转向远浅。
远浅拄着栏杆垂眼看着那些碎片，乌黑的长发耷拉下来。
风从二楼走廊的窗口袭进来，将她的黑发全都拂向前面。
她的脸，她的表情，全被这黑色掩盖。
良久，她说：“就这样散了吧。”
辽望拗过她的身子，将她推到栏杆上，手背的关节因为太过用力而剧烈突起。
“不许再跟我说这样的话！”他晃着她的肩。
她的腰抵着栏杆，上半身倾出栏杆外，长发全都往下散去。
发丝悬在半空中，让她看上去好像跟那瓷器一样似要坠落。
“你推我下去啊！”她勾起半抹颓然，“一死了之好了。”
他心一恸，将她拉回，揽入怀中。
“不，浅浅，不要这样。”
“不要怎样？”她嗅着他肩上的味道，这味道曾让她那样安心。
他死死拥着她，手臂上青筋直蹦。
她飘飘然：“你对我做了这么多，原因是什么？”
他放开她，收眼凝视。
她眼朦胧：“辽望，你花了这么多功夫，是因为什么？你这么想得到我，不会告诉我你是对我一见钟情吧？我找不到让你这么兴师动众的原因。”
他盯着她，连睫毛都在颤。
“说啊！”她推他。
“是。”他沉声，“我第一次遇见你，就决定要让你跟我在一起。”
多么蛮横的话。
不是“我想和你在一起”，而是“决定要让你跟我在一起”。
她眸光空洞，好久才锁向他的脸。
“为什么是我？”
“不为什么，因为是你。”
“那我问你。”她说，“辽望，你爱我吗？”
辽望，你爱我吗？
她问出这句话，想给自己一个答案，也给他最后的机会。
辽望的指尖滑下几厘，他没有想象过，她会在这样的时候对他抛出这样的问题。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他的眼神越来越游离不定。
“浅浅……”他唇沿搐动，“你相信我，我肯定会对你好……”
“你爱我吗？”她逼他。
他却只会喃喃：“我一定可以让你……”
“好了。”她打断，“辽望，到此为止吧。”
到此为止吧。
当初顾引翾也这么对她说。
她一直以为，这句话只会让听到的人痛苦，却不知，原来说的人也心如刀绞。
时光笑人太傻。
你痛恨那个给你伤害的人，可你转身又以同样的方式伤害别人。
而这痛感是双向的，伤人者自伤。
金秋时节，本该是繁荣景象。
远浅却再次向辽氏提交了辞呈。
同时，辽望休假。
整个辽氏都弥漫着一股诡异的气氛。员工们不敢妄自揣测两人到底发生了什么，只是偶尔闲暇之余，还是忍不住经过远浅或者辽望的办公室，猜不透哪天才能再从那扇门里，看到晃动的熟悉身影。
远浅一家乱了锅。
远浅早已收拾好东西，准备离开辽家。
而辽望这次没有再请来李管家，亲自坐阵，不让远浅离开半步。
远妈妈不明就里，只听郑姨说远浅想离婚，于是十万火急冲到辽家来，追着远浅问原因，可远浅死活不开口，问辽望，辽望也闪烁其词。而其他人更是闭口不答。
远妈妈又叫来远爸爸，两人拉着远浅好说歹说，远浅仍然不改主意。
辽家不放人。远妈妈和远爸爸也想劝和，于是每天都来，几乎都快住在辽家了，从早到晚围着远浅转，却始终问不出个所以然。
几天过去，李丽一家也来劝架。毕竟远浅嫁到辽家，也跟他们有点瓜葛，于是全家老老少少，全都挤到辽家来当说客。
只可惜辽展并未跟李丽说起那晚的实情，李丽从头到尾都只从远妈妈那里听了只言片语，还以为只是为了琐事闹不开心，于是又是一副过来人姿态，牵着远浅的小手贴心相告。
因为晋升而容光焕发的李丽，浑然不知远浅看着她知心姐姐的做派，心里早已冷冷发笑。
僵局持续两周之后。
辽氏的股价小幅下跌。
辽望依旧寸步不离地在家守着远浅。
两人同在一个屋檐下，却连续这么多天一句话都不说。
远浅知道他不会这么轻易放她走，于是耐心地跟他耗着。
她有的是时间。
而他长时间没回公司，高层和股东们的电话打爆了他的手机，他索性关机，跟着远浅一起与世隔绝。
外界开始有了不好的传言。
远妈妈看了新闻又赶到辽家。
“浅浅啊，妈求你了，有委屈，咱就说出来。要是辽家做的不对，你爸妈就是拼了老命也要他们给个交代。但要是辽望没什么大的过错，你就不要这么使性子了！都说一日夫妻百日恩，天大的事情大家和和气气地一起解决不就好了嘛！干嘛闹成这样呢！当初你们说要在一起，那么突然，原本我跟你爸还不放心呢！可是你口口声声要嫁给他啊！订婚后，我们看辽望对你好，对我们也好，这才安下心来。原以为这么多日子都过去了，你们也慢慢走上正轨了，我跟你爸前段时间还觉得欣慰呢，怎么突然就要离婚呢？”
天花板上的吊灯被风摇得嘎吱嘎吱。
吊坠的珠片相互碰撞，叮咚叮咚轻响。
“浅浅，是不是他有了外遇？”远妈妈忽而逮住远浅的手腕。
辽家家大业大，在外关注度那么高，辽望又风头正劲，平时免不了各种应酬，该不会是……
“没有。”远浅一默。
辽望向来不是那样的人。不知为何，她如此肯定，这种肯定，连当年对顾引翾也从未有过。
“那有什么不能讲的？”远妈妈更急，“……难道他对你不好？啊，不会有家暴吧？”
“没有。”远浅收眉。
凭心而论，婚后他待她一直很好，体贴入微，她挑不出什么不足。
“那到底是什么啊！外面把你们说的那么难听，你们也不给个解释！”远妈妈直捶胸，“……浅浅，到底有什么难言之隐，让你非得离婚又不给个理由啊！”
远浅蹭着双手。那些复杂的过程，即便她想说，能说，也无法将每件事都清晰得梳理。何况，她根本不想说，也说不出口。
六年的纠葛，要她从何时说起？
远妈妈看着远浅一筹莫展的样子，突然露出如梦初醒的表情：“……难道……难道是……”
远浅见妈妈脸色忽变，讶异：“是什么？”
“浅浅！你偷偷告诉妈妈……”远妈妈压低声音，“……是，是不是你们……你们夫妻生活不……不……不顺利啊？”
远浅一愣，随之跟着变了脸色。
“没有。”她僵僵地答。
岂止没有不顺，从订婚之后，他在某方面的热情简直让她招架不住。就在这次事件之前，他还曾一晚上索求好几次，直到她最后连连求饶才肯歇下来拥着她入睡。
“怎么会没有！”远妈妈压根不信，“不是这样的事情，你们哪会绝口不提？要真没有，那你脸红什么啊！”
远浅碰了碰自己的脸颊，真的有点发烫。
“真的不……”她竟也吐词不清，“不是……”
刚好房门打开。
她一句话还没说完，辽望就站在门口了。
“妈，这么晚了，您看是我开车送您回去……”他的目光在屋内表情怪异的远浅身上稍作停留，又回目继续朝远妈妈彬彬有礼，“还是给您安排一下，就住这里？”
“不了不了，我这就回去。”远妈妈连连推脱。
辽望含颚：“那我让老梁去备车。”
“好好好。”远妈妈边说边往外走，一出门口又回头对身后说道，“辽望啊……妈还是很希望你们俩感情好好的……我们做父母的，谁不想自己儿女过得幸福，你说是吧？我们就这么一个宝贝女儿，自然是宠得要命，你们在一起之后，我也把你当自家儿子一样，年轻人嘛，有什么过不去的……”
辽望虚己以听，温恭的样子让远妈妈眼中涌满藏不住的欣赏。
临行之前，远妈妈扫了远浅一眼，又朝辽望带上一句：“孩子啊……我们浅浅比你小很多，有些事情，肯定没什么经验，你们做夫妻这么多天了啊……虽说有些事，是该做……但是浅浅小，还年轻……你别太欺负她……她也就自然不会跟你怄这么久的气……”
话毕撤离。
剩下呆窘的远浅愣在原地。
辽望将远妈妈送出门之后回到屋里。
远浅已经睡下，摆明了仍旧不想与他说话。
这么多天，他让郑姨锁了其他房间的门，强迫她只能与他共处一室，而她每晚虽与他同床，却始终背对他拉开安全的距离。
这次也不例外。
他不动声色，却走到她面朝的那一边床沿前，蹲下看她。
“我知道你没睡。”
她眉头一拧，又调头往另一边，把背留给他。
他站起来，直接脱了鞋上床去，撑着身子将她围困在身下。
她张眼，横眉：“麻烦你自重。”
他借着月光浏览她的表情：“妈妈的意思是……”
“她曲解不代表你可以顺意。”她想拿出气势，可眼角的闪烁泄露了她的怯然，“我们什么都不说，他们自然会往难言之隐那方面胡思乱想。”
他的唇抿成漂亮的弧度。
“爸妈不希望我们分开。”
“那又怎么样？”她最讨厌他看穿了她是父母面前的乖乖女，便拿这份孝顺来束缚她，于是眼中升了微怒，没经思虑就冲口而出，“我爸妈不希望我们分开，我就不能跟你分开？那我妈当初还希望我跟顾引翾能有好结果呢，你要不要也表表孝心让顾引翾回来？！”
他的眸中霍然腾起暗火。
手一伸，她的下巴就落入他的掌中。
他看着她的小脸在他的钳制下摇晃挣扎。
这一刻，他真怕自己就这么将她掐死。
他倏尔抽手，垂下头来。
她趁机膝盖一曲，对着他的小腹就是一攻。
他轻呼，从她身子上方滚到旁侧。
她顺势翻下床，退到窗边。
他捂了一会儿肚子，才颓然起身，坐在床沿。
“你到底想怎么样。”
月光勾勒出他的身形。
颀长健硕的身躯经过这些时日，竟也消瘦了些。
“我要离婚，就这么简单而已。”她敛气，“你到底怎样才能放人。”
他两眼失神，黯而无光。
“辽望，你放我走吧。”她目带清光，“我不会改变决定，我们这样耗着，又有什么意义。你折磨我五年多了，你还不够吗？”
他纹丝不动。
月色在他的身上镀上一层微光，染出别样的愁虑感。
“辽望。放我走吧。”她说，“我会感激你的。”
他下颚已经紧绷到似要断裂。
胸腔内的寒意经久不息。
冷气蜂拥而上，堵塞他的呼吸。
终究，他强撑眼皮，抬睫望她。
“好。”
她微窒。
心脏空了一下，竟没有想象中那般舒畅和自由。
他站起来，朝门外走去。
关门之前，他对她说：“不用签离婚协议了，你什么时候离，说一声，我就跟你去民政局。”
她张了张嘴，却喊不出他的名字了。
“今晚我睡书房。”他带上门，“你早点休息。”
房门闭合，将外面的最后一丝光线硬生生掐断。
黑暗中的她目光掠向那张宽大的双人床。
记起每晚他拥她入眠的情形。
今晚，这里不会有他的温度。
从今而后，这里将不再有她的气息。
她毫无预兆地打了个喷嚏，呛了一口风。
她走过去，倒床趴下。
床褥褶皱。冰冰凉。
半夜辗转难眠。
次日醒来，外面是浓浓的雾。
她拉开窗帘，打开玻璃窗，伸手出去，那凉沁沁的雾气将她的手掌包围。
雾太大，她看不清外面的景象，未知的感觉让她莫名心慌。
打开房内的电视，早间新闻正在报道全国各地为了迎接即将到来的十一长假而张灯结彩，旅游景点也提前做好迎接游客的准备。
整个屏幕上都彰显着喜气洋洋的气氛，与这冷清的房间和窗外的迷雾形成鲜明的对比。
节目的最后，主播向观众推荐和介绍了十一值得一去的景点。
远浅看着那些山水美景，不由得想，旅游真的能像节目里说的那样让人放松心情么？她真的太须放空自己。
即将离开辽家，她急需一个舒缓的过渡。
找最近的赵娟一起去周边走走？
不行，赵娟的家务事都还未处理好，她又带着小孩，这时候约她出去，必然会在她婆婆口中落下话柄。
去张依萱那里？毕业时她邀请过自己去那边游玩的，去逛逛园林，游游江南古镇，应该也别有风情。
不行，她好不容易交了男朋友，自己一个人跑去，不是当人家的电灯泡么。
恰好此时，赵小萍的家乡在画面中一晃而过。她呼出一口气，那就去那儿吧。等跟辽望处理完离婚的事宜，她就出去散散心。
雾气从窗外荡进屋内。
她关掉电视，倚在窗边打电话给赵小萍。
“喂，老大，最近怎么样？”她清了清嗓子，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不那么疲惫。
那边呵呵笑：“还不是老样子。”
“那……十一忙不忙？”
“……不算忙。怎么了？”
“老大，我想十一去你那儿，你看方便吗？”她揉眼，“好久没出来走走了，毕业一年多了，挺想你们了，想跟你聚聚。”
对方突然不出声了。
“怎么了？”远浅在辽氏工作了不少时日，也不是不懂得察言观色的人，“要是不方便，那我改次再来也行。”
“不是不是……”赵小萍有点慌，“小五啊，有件事，我不知道该讲不该讲。”
“我们宿舍这么好的关系，有什么不能说？”话都到这个份上，还问该不该？
“……小五啊……”那边犹犹豫豫，“……其实，是这样的，小四她跟……她男朋友……十一结婚……”
“啊？”远浅惊了好半天，才了然，“这是好事儿啊！上次听她说，她跟那男的工作没多久就在一起了，掐指一算也快一年多了，这时候结婚，也挺好啊！”
“是啊……所以……”赵小萍的声音又小了些，“……所以她提前寄了请柬，十一我们都要过去参加她的婚礼，就不会待在家了……”
“哦……”难怪她没空。远浅泄气。
两秒之后，远浅又突然直起身子，差点跳脚，“等等！请柬？婚礼？你们？都？”
“是……”赵小萍明显底气不足，“我和赵娟都过去……”
远浅真的恼了：“为什么没有邀请我？”
赵小萍的抽气声顺着听筒传过来。
“为什么？因为我跟唐甜关系最好，所以毕业就被排外了？”远浅在屋内踱来踱去，恨不得要把地板踏破，“她恋爱，也是你们都知道只有我不知道，我碰巧打电话撞上她才告诉我。这次结婚这么大的事，也只有你们知道，甚至还专程邀请了你们唯独落下我？你们也跟着隐瞒不说！还当我是朋友嘛你们？！！！”
最后一句她几乎是半咆而出的。
那边一听她这阵势，方寸全乱。
“小五……你，你听我解释……不是我们一直瞒你……实在是，是……”赵小萍哆哆嗦嗦地嗫嚅，“小四她……她要嫁的……是顾引翾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