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7 Chapter 54(1 / 1)
Chapter 54
远浅回家了。
那天她从面店出来,走向他的时候,原本还是有所顾忌的,生怕他对她冷暴力,或将她强行禁锢。
而他一直保持着那么平和的表情,见她过来,也只说了一句“吃完了吗”。
她仰视他,有太多的话要问,却被他柔声一句“爸妈说中午在那边吃饭,我们去超市买点菜,一起回家吧”堵回去,融在心里。
她点头说好,他笑着将她的头发捋到耳后,帮她拉开车门。
那笑容太过温柔,她差点以为自己看错。
他坐进驾驶室,开车之余不忘瞄她几眼:“你穿成这样就跑出来,也不怕被人笑?一会儿去超市之前,先去商场买身衣服吧。不然被爸妈看见了,又该唠叨你。”
她低头,看着从辽家穿出来的家居服,不自然地挠了挠脖子。
她第一次跟他一起逛商场。
对他来说,估计也是第一次陪女生逛吧。
她换好衣服从试衣间出来,就看见他略带尴尬地坐在店内的沙发上,而旁边的店员好像认出他,一直在窃窃私语什么。
她带着歉意说:“不好意思,试了半天,让你等这么久。”
他起身过来帮她把颈后的衣领翻好,不动声色。
“辽望……”她以为让他为难了。
他将她推到镜前,让她看着镜中的衣服,刚好合身。她却端详镜中的他们。
发愣之时,听见他说:“我愿意等。”
买完衣服,他们同去负一楼的超市。
他推着车子逛超市的样子与平时相差太大,以至于都忘了要买什么,老是看他去了。
他跟往常一样,依旧是一身黑,只不过因他一手推着车,一手不停地在货架上游移,那修长又关节分明的手指在货物上触碰,点一下,就点到她心弦上。
“只买菜?”他偏头问她:“要不要再给爸妈买点营养品?”
她在他的注视中恍恍惚惚。
如此温和而带着浓浓居家味道的他,竟让她失神。
中午的饭菜很香。
远浅吃多了郑姨那超群精湛的手艺,很久没尝到这样让她窝心的家常菜了。
远妈妈特意做了她最爱吃的鱼香肉丝,远浅几乎是狼吞虎咽,害得远妈妈不停在桌下踢她的腿,远浅不用猜就知道,妈妈该是心里埋怨她吃饭没个淑女的样子,结果一抬头,看到旁边的辽望抿嘴正看她,末了还说“原来你爱吃这个,那以后让郑姨常做”,她移过视线,进食速度也明显慢下来,变成细嚼慢咽的样子。
饭后远浅主动帮妈妈洗碗,辽望陪着远爸爸在客厅下了一盘围棋。
远浅收拾好一切之后出来看见这一幕,还诧异道:“原来你还会下棋!”
远爸爸摸摸鼻子:“小子下得不错啊!”
再看辽望,他眼中泛着暖意。
后来回到辽家,远浅发现,李管家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走了,远浅随口问:“他去哪儿了?是你朋友家的人,还是亲戚家的?”
他没有正面作答,只说他要回自己家,然后便扣起她的手指,走进卧室去。
她暗自琢磨了一会儿,也没再追问。
进屋后他对她说:“以后不要这样了。”
她早已消气,嘴上却不服软:“你也不要那样了。”
他从后面抱住她:“嗯。”
这就算和好了吧。
折腾纠结一整个星期,最终还是归于平静。
五月天气转热,有点像远浅的小情绪。
婚后的日子比想象中还要乏味。
辽望除了上班,陪她的时间也就只剩晚上那么几小时。远浅白天在家无聊,便跟着郑姨学做菜煲汤,她原本大学时就因帮顾引翾做饭而有些经验,在郑姨的指导下现在更是练得炉火纯青。周末兴致来了还会亲自下厨给辽望献上一桌。只可惜他不顾她期待赞许的眼神如实评价不如郑姨做的好,让她还是少做。她闷气之余哪里料想得到他上桌前先是看见了她端菜时手背上明显的烫痕。
辽望让郑姨别再总让她进厨房了,郑姨当然照办,于是远浅又恢复到每天只能靠看电视和上网打发时间的无所事事的状态。
这样的日子持续了一个多月。
七月中旬的时候,高温开始持续。
远浅熬不过吃喝玩乐的闲日子,终于说服辽望重回辽氏上班了。
婚后身份有变,公司里上上下下对远浅的态度跟之前又有大不相同。
远浅坐在办公室里,惊觉原本还是她在做的工作已被今年招进的新人全抢去了,她在辽氏挂着名号却没有什么实质性的事情。所有人都对她毕恭毕敬,将她分内的事务全都分配了去。
有一次远浅好不容易逮着一个做表的女孩,笑眯眯地说这事情应该她来做,结果那女孩抱住电脑连连摇头那副诚惶诚恐好似远浅一旦做了就会回家立刻向董事长告密将她炒鱿鱼的表情让远浅哭笑不得。
远浅回到自己的办公桌前,对着电脑屏幕揉了又揉太阳穴。
可怜她堂堂一个Y大学士文凭,居然在知人善用人尽其才的辽氏占着一个办公桌做着这样一份名不副实的工作。这跟她在家的状态几乎没有什么区别。
她怨声连连,也不知这是辽望的意思还是同事们自发的行为。
毕业一年,她竟沦落到如此闲人一个。
高中大学发奋学习的时候,她哪知将来会是这样的情形。
寻思中,同学朋友们的影子又冒出来。
从唐甜去世之后,宿舍的人就很少联系了。事情已经过去半年,但在大家心里,总归还是一道不忍回望的伤口。
远浅踌躇半会儿,还是拿过手机,给大家逐一打电话。
赵小萍依旧老样子,在银行的业绩也不错,每个月除了基本工资奖金也不少,她没在家住了,在银行附近租了一间房子,每个月的收入自己留一半,剩余的都给家里,生活很平稳,这半年家里又张罗着给她安排了好多次相亲,可是她压根连谈恋爱的心思都没有,远浅好奇为什么,赵小萍说,你还记不记得,大二下学期我回学校之后,开始苦攻考证。远浅说记得啊,当时觉得你变了好多,怎么了。赵小萍叹来,那个假期我不是回家相亲了么,当中我遇到一个还算不错的,我本来挺有兴趣,结果人家一上来就问我上大学都干了些什么,有没有这证那证,我说没有,他就特鄙视我,于是我憋着一口气,硬是把能考的都考了。远浅没料到还有这样的一段,又追问后来呢,赵小萍哀道,结果我毕业回家,把我所有证件都扔到他面前的时候,他居然不记得我了,更不记得,跟我说过这么一段话,还说什么当年年轻气盛爱乱说话,希望我不要介意,你说说,人怎么这样呢?我大学的大好青春,全都浪费在考证这事情上了,可是当我变了,人家居然也变了,这大概就是命吧。远浅捂着话筒,好半天接不上一句话。
赵娟的情况就更意外了。本来她一直都没工作,在家带孩子,谁知由于那位学长的妈妈也想着帮忙照顾母女俩,于是搬到了他们家来住,那学长平时都在上班,家里就两个女人一个小孩儿,长期在一个屋檐下,关系就变得很微妙了,加上赵娟是外地人,很多生活习惯都跟婆婆不太一样,一来二去的,原本关系特别好的婆媳俩竟也慢慢产生了矛盾,这个矛盾随着时间越来越大,现在一家人闹得不可开交,婆婆居然开始嫌弃她不上班天天用她儿子的钱还不孝顺,话说的特别难听,她觉得委屈,又不敢打电话给自己的妈妈哭诉,害怕两家人闹僵。远浅刚想安慰她,就听她来了一句我婆婆过来了不说了让她听见又该数落我了就匆匆挂了电话。耳边的忙音让远浅陷入了沉思。
最后一个打给张依萱,那边过了很久很久才接起来。然后远浅听见那里有移动座椅的声音,过一会儿张依萱的声音才传来,跟远浅解释说跟朋友吃饭所以没来得及接电话。远浅打趣道偷偷摸摸的不会是跟男朋友约会吧,谁知张依萱想了想,说了是。这下轮到远浅傻眼了,连问怎么有了男朋友也没告诉大家,张依萱顿了顿,说其实已经告诉过老大老二了,远浅这下不乐意了,怎么可以其他人都知道就她蒙在鼓里呢,张依萱笑说是因为远浅一直没跟自己联系,以为她还没从那件事情里走出来,觉得提这样的事情不好。远浅想来也是,怪自己没常跟她联络,于是换了语调,又打探起对方的情况来,张依萱简单地告诉她是工作上遇见了,相处一段时间后双方都觉还可以,于是就在一起了。听来平淡,但远浅还是兴奋地送去祝福,之后才依依不舍地让她赶紧回去陪男朋友吃饭,然后挂了电话。
大家都往着各自的方向越走越远了,都有了自己的新的生活,新的圈子,新的重心,新的方向。远浅不知道这算是好事,还是坏事。
最后她翻到唐甜的号码,发了很久的呆。
追思中脑海里又蹦出那个名叫“那个女人”的号码。
她收拢眉间,迁思回虑。
良久,她用桌上的电话拨给李丽。
“李丽姐,大学那会儿,我不是让你帮我查过电话号码吗,我记得你能查的比较详细,当时好像把对账单都发给我了,你现在能再帮我查一个吗?”
如果说冬季是最冰冷的季节,那夏季就是最残酷的季节。
阳光太过明亮,所以所有的东西都被最大程度地暴露在这日光下。
白昼那么长,长到让人产生错觉,以为黑夜那么短。
可纵使暗夜再短,它降临的时候,依旧漆黑。
甚至因为跟白天形成鲜明的对比,那漆黑会显得更浓郁,更深暗。
远浅就在这暗夜中辗转反侧无数次。
她问辽望:“你有没有过这样一种感觉,明明很困很困,眼皮都在打架了。可是闭上眼睛,就是怎么也睡不着。”
他将她揽得更贴近自己:“还没睡呢,胡思乱想什么呢?”
她感受着他呼在她颈后的热气,无绪地说:“什么都没想,可就是觉得有什么事情要发生了……”
他扳过她的身子,翻身压上,狭长的眼睛闪过黠光:“我也觉得有什么事情要发生。”
她用手肘推他:“不要闹!”
他轻而易举将她的手拨开,不顾她的又踢又打,欺上她的柔唇。
第二天醒来又是一身酸软。
她跟他怄气,打算一整天不搭理他。
他却一本正经:“你要谢我,不是很困又睡不着吗?运动后自然就累倦乏力了,你看你昨晚睡得多香。”
她拿眼横他,这个人现在怎么这副德行了!
到了月末,辽氏又忙碌起来,辽望开会的次数逐渐增多,就连远浅这个大闲人,这段时间也总算有了些实质性的工作,虽说量少,也足够让她专心上手了。
七月的最后一天恰逢周末,刚好辽望出差回到Y市,久未见面的辽展打来电话,说晚上四个人一起吃个饭。
夏天的傍晚少有凉风。
远浅跟辽望到达饭店的时候,有点不习惯室内冷气太足的温差。
接待员将他们引入包间,辽展和李丽早就到了。
辽展慈眉善目的样子一点没变,唯一不同的是似乎瘦了一些,这样看来,跟现在的辽望还真是像多了。而李丽依旧万人迷的坐姿和笑不露齿的表情,招呼他们入座也是优雅的淑女名媛做派。
相比之下,远浅仍然像涉世未深的学院派。
入座不久,菜就一盘盘送上来。
那些菜看上去精致可口,就是分量少得可怜。李丽小口细吞,辽望吃得极慢,一顿下来,只有远浅和辽展可以算得上是吃饭,而桌上的菜居然还剩下不少,想也想得到,另外两人是吃得有多少。
饭后四个人坐着聊了一会儿,这样的家庭聚餐,那三个人聊得居然也都是工作和项目,让远浅听得头疼。辽望瞅见她锁眉的样子,于是主动夺过话语权,转而问辽展他们准备何时结婚。
这样的话题比较合远浅的胃口,他果然见她挺了挺身子,表情没那么死气沉沉了。辽展的眼睛弯成一条线,温和道李丽什么时候想结就结。远浅趁机把话头抛给李丽,李丽却笑:“等我的事业再稳定一点。”
远浅暗念你都三十多了还准备等多久啊。面上却不作声,只是瞄了一眼其他两人,察觉辽展并无异常,倒是辽望的眼角窄了半截。
离开饭店的时候,李丽顺势将远浅拉到一边,小声说:“你上次让我帮你查的东西,我已经查过了。”
远浅手一伸:“东西呢?”
“浅浅啊……是这样的……”李丽拨了拨额上的发丝,“我是让人帮你去查了,但这段时间人家公司严格多了,这些都不好打印出来,所以对账单就不能给你了……”
“哦。”远浅收回手,“那名字呢?户主叫什么?”
李丽悻悻然:“就是一个叫刘什么娜的,太普通的名字我也没记得住……你查这个干嘛?怎么,有事?”
远浅眼中的怀疑闪过一秒,但她即刻掩盖,面露常态:“没有没有,在别人的手机里见过。也没什么事情,查不到就算了。你不说我都忘了。”
李丽的样子似想追问,又略觉不妥,终究咽下肚去。
但这一系列的微妙反应,全被远浅收入眼底。
出来后她坐进车内。
行车途中她望着车窗外的浓密树影,突然问:“辽望,你有秘密么?”
车速倏忽减慢。
他心无旁骛:“这世界上,不存在没有秘密的人吧。”
她眯起眼睛,所见的世界也随之变得狭小。
渐入郊区,灯光越来越少,他们的车正驶入黑暗之中,她看不全前方的路,只觉得这宛如无境之地,令她缄默。
远浅花了三天的时间,将思路一一梳理。
大一的时候,“那个女人”给唐甜发了一条短信,内容是“先别急着下结论,我有的是时间,等你考虑清楚。”
而现在,她让两个人查这个手机号码。
不同点是,辽望说“是一个姓李的普通女人”,李丽说“是一个叫刘什么娜的”。
共同点是,辽望和李丽在回答之后,都试图向她打探原因。
而更大的共同点是,他们说到这个号码时,表情都有些不自然。
根据他们所说的,远浅很难判断,到底是辽望说错了,还是李丽说错了,抑或是,他们都在隐瞒?
有什么隐瞒,可以牵扯到五年多以前的唐甜呢?
若辽望算作家人,李丽算作亲人,唐甜算作挚友。那爱情亲情友情都全体上榜。而这三人的三方面的共通之处,似乎只有一个。
那就是远浅自己。
远浅从梦中醒来。
梦境里的那只黑猫,再也没能带她去任何地方。
她徒生一种作茧自缚的错觉,愈挣扎,愈冲破,愈被勒紧。
八月的似火光芒烧烬这座城市的每寸土地。
让那些暴露在光照中的残渣无处可寻。
某个新闻中报到气温又达新高的午后。
远浅给赵娟拨去电话。
“老二,我现在觉得身边没什么可信任的人了,我不知道你能不能帮我,就想着你以前在学校人际不错,现在又听说你老公颇有人脉,所以你看看,能不能找找关系,请人帮忙查个电话号码?这件事比较复杂,越少的人知道越好。”
酷暑难耐,催人眩晕。
密密麻麻的光点穿过树叶的间隙映在墙上。
斑驳陆离。
之后的几天,远浅寝食难安。
辽望问她最近是不是有什么心事。她摇头,装作自己只是受天热影响情绪不太稳定。他早已看出她心神不定,却不点破。只是随着她的情绪起伏,他的心情也若有若无地波动。
他莫名地开始讨厌阳光,讨厌阳光下她站在窗前仰头出神的样子。
那样子,势要从这阳光中看出个究竟。
那种窥探的表情,让他心悸。
八月的光景在高温中蒸发干净。
九月的第一天,远浅接到了赵娟的电话。
间隔时间太长,她几近忘记,便被这突来的消息撞了个措手不及。
那天阳光璨若水晶。
夺目的光线刺破云层,大地被一片金色所包裹。
这奢侈的光调疯狂地蔓延上每栋建筑物的外墙。
层层围剿,渗透至斯。
赵娟说:“这个女人身份比较特殊,名门之后,但向来神秘。”
远浅问:“她叫什么名字。”
赵娟答:“温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