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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47
两碗二两鸡丁刀削,一碗不加葱。
热腾腾地白气从碗中悠然升起。
颜色漂亮的花碗特别可爱,崭新的木桌子看上去干净又上档次,店里还装上了空调,让夏天的屋内不再那么闷热。
连面叔的老店都翻了新。
这世上,哪有什么事情可以一成不变呢?
暖暖带着大墨镜,不让人认出她是那个大明星。刀削面的热气喷在镜片上,远浅看不见雾气那边暖暖的眼睛。
她只听见暖暖的声音轻悠地吐出来,跟着鸡汤的浓浓香味一起,钻进她的心。
暖暖说:“五年前,我们四人坐在这个地方的时候,肯定都不会猜到,五年后会是这样的情形。以前总觉得,高三是那么的漫长,为什么任凭我怎么熬,都好像熬不过去。可是你看现在,晃眼五年,这个店还是这个店,这碗面还是这碗面,可是这里的桌子,椅子,墙壁,电灯,摆设,都不是五年前的样子了,更何况最善变的人?”
“浅浅,我以前特别羡慕你,觉得你的人生都是一帆风顺的,没受过什么苦,没遇到什么大的挫折,不像我,看似简简单单,其实都是坎坎坷坷。你看我,现在风光无限,其实谁知道,我刚去国外的时候,过着什么样的苦日子呢?有一段时间,我也灰心绝望到,认为老天就是看不上我,我永远都熬不出头了。可是我最后才明白,这世界上,没有熬不过去的,只有你不想熬过去的。”
“浅浅,如果我说,我从来没怨过你,那肯定是假的。我走的时候,也觉得,你那次的选择,会是我一辈子的疙瘩,再也解不开了。可是等我回来,再看见你,再想起当初的事情,竟然发现,心里连一点涟漪都没有。我想告诉你的是,不管你觉得,此时的你有多难过,有多痛苦,有多怨念,不管你认为,某个人某件事对你的影响有多巨大,其实,都只是你对自己的自我催眠而已。你觉得你痛苦,于是,你就真的感到痛苦。你所感觉到的,其实并不是真实的,而是你认为你会那样,你应该那样,所以你的潜意识反馈给你的。说白了,如果你忘不掉,不是你真的忘不掉,而是你强迫自己不想忘。”
屋内的空调冷气太足,远浅喝了一口碗里的汤,发现有点凉了。
“不。不是。”她摇头,“我明明强迫自己去忘。”
“其实所有的强迫,都只会使你自己记忆更深的。”暖暖将自己碗中的香菜也挑出来,“若是你要忘,那就当作没发生。顺其自然才是最好的解药。”
远浅垂头不语。
暖暖笑:“那天我看见书上有一句话,如果你忘不了旧情,只会是两个原因,要么时间不够长,要么新欢不够好。浅浅,辽望对你不够好么?”
“很好。”
远浅几乎不用思考,就能顺口答出。他很好。不说之前那几年他让她有那么几次反感,可至少,在这半年里,他对她,足够好。
“既然如此。”暖暖靠近远浅一些,“为什么忘不掉?”
“暖暖,你知道吗?我以前,总说顾引翾是好好先生,我总觉得他心太软,不懂得拒绝。我逼着他改变,可是有一天,我发现他真的变了,他不再是好好先生,可是为什么他狠心的、他拒绝的那个人,竟然是我。”
远浅盯着碗里的面,讪讪道:“自始至终,我都没有得到一个答案。我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好像一切太突然。”
那种感觉,就好像一直行驶在宽敞笔直的大马路上,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就来了个急转弯,她连人带车摔出去,满身伤痕。可直到被另一辆车搭载救起,她也一直没弄明白,在那辆车上发生了什么,到底是谁转动了方向盘,又到底为什么,连踩刹车的机会都不曾给她。
“浅浅,你觉得突然的,在外人看来,或许是必然。”
“浅浅,有很多事情,本来就不是因人控制的。既然事情已经发生,那何必再作茧自缚。”
“浅浅,我们都毕业了,再也不是高中时候嘻嘻哈哈的小女生了。”
“浅浅,现在的我,只能在梦中,还能看见我们那年的样子。那时候我们四个人,那么开心,要好,觉得整个明天都是美好的。看上去吊儿郎当的纪阮,总是表情干净又灿烂的顾引翾,还有总是好学生乖乖女样子的你,和大大咧咧的我。我们总爱坐在这个角落,开心地说话,开心地笑。”
“浅浅,我以为我是最了解你的人,从你11岁的时候,我就认识你了,整整10年过去。若是你现在依然相信我,就听我一句。”
“浅浅,我早就从我的蛹中出来了。你也该放下你该放下的了。”
暖暖说这番话的时候,刚好店里又进来几个穿着校服的学生,走在最前面的那个女孩子扎着马尾跟后面的男生说话,后面穿白T恤的男孩子笑得腼腆,可看女孩的眼神却是闪闪发亮。
他们几个人说说笑笑地进来,坐在远浅旁边那一桌。
十六七八的花季。
远浅看得有些发愣,暖暖跟着看过去,柔声感叹:“那时候的我们,多么的无忧无虑。曾以为,高三是人生中最黑暗的时光,现在才懂,那是人生中最明媚的一年。”
那个扎马尾的女孩像极了远浅当年的样子。
她再也回不去的摸样。
“浅浅,跟过去的你,和过去的你心中的顾引翾告别吧。”
六月似火。
也是离别的季节。
赵小萍成功考入那个银行,八月上班,她不急着回家,留在学校享受最后的学生时光。
赵娟虽说不是第一个离校的,却是第一个清理完床铺的,她跟那位学长同居的这一年,已经零零碎碎地将自己的东西都搬过去了,所以所剩无几,一拿到毕业证的第二天,就跟那个学长去领了结婚证,回校后就一次性把东西运走了。
唐甜的经纪公司已经开始为几位选秀新人的首张专辑做准备,唐甜住进公司分配的小公寓,和另一个女孩共住一间,一毕业,她就全身心投入到工作中去。
张依萱在继父的安排下已经落实好了工作去向,是一家很出名的出版社,室友们笑她也算是跟爱好沾上边,以后看小说更方便了。
至于远浅,她是第一个离开学校的。
那天跟暖暖见过面之后,她当晚就把宿舍里比较大件的和重要的东西打包好,打车回家了。
六月底的双休是毕业生自发的二手交易会,整个小操场都挤满了人。
毕业生们把大学剩下的带不走的东西全拿出来摆地摊卖,摊位从操场一直蔓延到教学楼前,别提多热闹。
赵小萍临近中午的时候给远浅打电话,说连唐大明星都守摊位了,就差她没到场,问她什么时候过来。
远浅瞄了一眼厨房里正在帮妈妈刷锅的辽望,转身进了自己的卧室,压低声音说:“我没带走的,你们帮我全卖了吧。”
“全?全卖了?”赵小萍有点不可思议,远浅的东西还有很多,当初她走的时候,除了把被子枕头衣服什么带走了,其他的都还在宿舍呢。
“对。我没拿走的,就是都不想要了的。你们要是能卖掉,就都卖了,卖的钱就当我请大家吃饭,要是卖不掉,就丢了吧。”
“……”赵小萍有点不忍心,“那个……床边的那棵圣诞树,你不要了?”
“不要了。”很干脆。
“……挂床头的那个毛绒帽子呢?”
“不要了。”那是大二的时候顾引翾送她的情人节礼物。
“……还有柜子里那几件衣服,你以前不是经常穿的嘛……”
“不要了。”那几件,是他最爱看她穿的。
“……床上那几个洋娃娃呢?”
“不要了。”也是他送的,说可以陪她一起入眠。
“那桌上几个饭盒和床下那几个盆儿总得留着吧?看着还很新呢!”
“都不要了。”饭盒里装过他帮她买的饭,装过她帮他做的菜,而那几个盆,都是他当初在宿舍帮她洗衣服时用的,“总之,我没带走的,都不要了。”
“……”那边沉默几秒,然后又说,“那我再问你最后一句……楼下的自行车,你也不要了?”
自行车。承载了他和她太多的回忆。
她闭眼:“是,不要。”
那边叹气:“好吧。我明白了。”
远浅挂上电话,才听见身后有轻微的敲门声。
她将手机放回口袋,打开门。
辽望在门口定定地看了她几秒,才说:“碗都洗完了,出去陪爸妈看电视吧。”
她对他啧啧两声:“你倒是越来越有好儿子风范了。”
他伸手揽过她的腰:“我更有好老公的风范,你信不信。”
“信。”
“那你为什么还不嫁给我?”他问。
她笑:“都订婚了,你急什么?”
“你那次说越快越好。现在却不提了。”他一脸认真。
她看着他较真的表情有点失神,吸了一口气,向他的肩偎过去:“你还怕我跑了不成?”
话毕她感到他放在她腰上的手臂圈得更紧,让她连动弹不得。
“喂……你……”她扭身抗议。
“实习期结束了。”他换了个话题,“我已经跟人事部说了,正式录用你,她们会尽快跟你们学校提档案。”
她无奈:“你分明是想强行监管我。”
“不。”他沉声道,“我是太想留你在身边。”
她一怔,诧异地看他,这样的话,不应该从有着这样一张扑克脸的人口中说出。
他继续说:“替我处理公司的琐事。”
她闷闷撇嘴:“你就知道压榨我们小青年,这个职位真是有得累。”
他不动声色:“那你辞职在家玩,我给你发工资怎么样?”
她连连摆手:“我可不想跟被人包养似的。”
话一出口又对自己的用词追悔莫及,余光瞄他,他果然嘴角浮起一丝暧昧。
周末远浅回了一趟宿舍,赵小萍把劳动成果拿给远浅看,居然有两百多。
“还是自行车最值钱!”赵小萍把钱递给远浅,“买了一百大洋!其他的都是几块十几二十的,总共还算不错,钱你收起来吧?”
远浅心底还是颤了一小下,转而又摇摇头:“说了请大家吃饭的。这么热的天,你们卖东西也辛苦了啊。离清校时间也没几天了。什么时候我们宿舍一起好好吃顿饭吧。”
“其实我们宿舍也不算各奔东西啊,除了我和小四回老家,你们其他仨人不都在Y市嘛,以后每隔一年,我们都聚聚吧。”赵小萍提议道。
“我觉得这主意好!”唐甜一拍床板,“我们宿舍是312,那我们就每年的3月12号聚一次吧!”
“312?”张依萱淡淡道,“既不逢年也不过节的,怎么聚?都不上班了,请假过来?”
“哎呀,上班总有双休的嘛。遇到周末就周末,没有周末就推到周末啊!”赵娟拨弄着头发,“大家工作都不差,总不至于毕业了还买不起机票吧?大不了……我们让辽少奶奶或者唐大明星包路费嘛!她俩以后肯定不差钱!”
“借你吉言。”唐甜翻着白眼,“老二当了全职太太就是不得了啊,下次聚会的时候,可别忘了把你儿子带来喂奶啊!”
说着大家都向赵娟的肚子瞄去。
赵娟脸一红,耍横道:“反正到时候每个人都必须到就对了!谁敢不来跟谁绝交!”
大家说说笑笑,也算是默认了这个约定。
“对了小五,卖东西的时候,大家在宿舍做了大扫除。”赵小萍突然拉了拉远浅的胳膊,“我们翻出了那个……也是你不要了的么?”
远浅眨眼:“那个?哪个?”
赵小萍从口袋里摸出一张纸来,递给她:“好像是夹在床边缝里了,小四扫地的时候发现的,从里面掉下来了。”
远浅接过来,打开,手都颤抖了。
——那是他写给她的情歌。
大一那次他在台上为她唱过那首歌之后,她就让他把整首歌写下来,当情书送给自己。他工工整整地写好,交给她。之后她一直将这张纸贴在床边的墙上,晚上睡觉前自己哼哼两句,也觉得睡得格外甜。后来有一个周末,她回了一趟家后再回宿舍,发现这张纸不见了,她以为是贴的太久没了粘性,被风吹掉然后被人当垃圾扫走了。她伤心了好几天,却不好意思告诉顾引翾让他再写一张。于是久了,也就忘了。
此时,失而复得的东西又落到她手中。
原来,是掉到床边的夹缝了。
可此刻,她再也不敢仔细读一遍这纸上的内容。
害怕那歌词和旋律会纠缠住她,扰乱她夜晚的梦。
“哎呀。是《四元钱》呢!”唐甜瞅了一眼,抓过来嚷嚷道,“这么好的词,可不能丢了,你不要我要,让人改改词,重新配个曲,说不定能收录到我的新专辑里面,好资源不能浪费了!”
远浅苦笑:“我不会丢的。这个我留下。”
赵小萍随口玩笑:“我就知道你还是舍不得你的‘示远浅’啊!”
远浅从唐甜手里拿过那张纸,折叠好。
纸上的灰尘扑入她的鼻中,那干涩的味道,太呛人。
四元钱……哪是‘示远浅’。
不过是,似缘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