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Chapter 11（下）（1 / 1）

这样的阳光好天气，一直持续了大半个月。

随着天气的越来越炎热，伴着高考越来越近的紧张气氛，远浅觉得整个学校都充斥着一种要炸开锅的闷燥。

教室后墙上的高考倒计时被撕到只剩最后几页，每天迎接学生的是越来越小的个位数字。每次课前班主任都要花上那么几分钟时间反复念叨那几句老话。学生们只顾着埋头抓紧这最后的时间冲刺，也没人回应老师。

时间飞逝而过。高考的前两天，学校终于结束了所有课程。

那天上午同学们都无心再上课，大家都把同学录传来传去，写上几句祝福的话，来纪念这十二年寒窗的最后时刻。甚至有个女同学在课间毫无征兆哭起来，或许带着压力的释放，或许带着考前的紧张，更或者，带着离别的不舍，那个女生趴在桌子上抱着没写完的同学录嚎啕大哭，刚开始周围的女生还对她轻轻安慰，到后来，就演变成一群女生抱头痛哭。在场所有同学都为之动容。

连暖暖这样几乎从来不哭的人也跟着红了眼睛，她跑到远浅的座位边拉着远浅的手，带着淡淡的哭腔说：“浅浅，无论最后我们各自考到了哪里，我们都是一辈子不离不弃的最好的朋友对吧？”

远浅鼻子一酸，拼命点头。

那天中午她们去面叔的面馆吃了面，由于正好高三毕业季，当时店里生意火爆得让远浅她们叹为观止，屋里屋外的桌子都坐满了人，很多同学见没有位子就买了面在店门口的路边蹲着吃。面叔忙得不可开交，也顾不上跟远浅暖暖打招呼了，远浅和暖暖点了平时最爱的面，也端着碗站在路边靠着树吃得津津有味。

下午是学校最后一次年级动员大会。老校长看起来比以前和蔼可亲多了，说话的时候也再没有学生在下面小声的接嘴，整个气氛都是庄重而肃静的。这一次老校长的话出乎意外的少，以前同学们总觉得他啰啰嗦嗦半天讲不完，这次却都盼望着他能多讲几句，因为大家知道，他的话音一旦落下，那这个大会就结束了，他们在学校的高中生涯，也到此结束了。

大会结束后是各个班照毕业照的时间。

大家站在操场中央临时搭建的阶梯台上，背后是漂亮的主席台，飘扬的国旗和宏伟的教学大楼。校领导和年级各科老师就在第一排的正中间正襟危坐。

大家在老师的指导下一个班一个班的拍照，对着镜头展现出自己最喜欢的表情。轮到远浅他们班的时候，远浅一直保持微笑，结果摄影师迟迟不按下快门，远浅撑不住扭头对身边的暖暖说，笑得我脸都僵了。而这时灯光一闪，画面定格。

后来远浅特别不愿意把这张毕业照拿出来给别人看，有一次被顾引翾从箱子里翻出来了，她非常郁闷地说，看看看，那个侧脸的就是我，顾引翾直笑她笨的没救，还说这种时刻只要闪光灯没亮不管表情多僵硬都要坚持住的。而辽望看到这张照片的时候倒是没什么意外，他淡淡地说，这样才特别不是么？

6月7日，全国高考。

烈日当空，空气都好像不流动了。

远浅的考场没有分到自己的学校，于是提前熟悉了考场，爸爸本来说要借单位的车去送她，李丽也打来电话问需不需要接送，都被她拒绝了，考试的学校离家不算太远，公交车十多站就到，她觉得考试期间交通肯定会很好，所以不想麻烦家人。后来也证实了她的选择是对的，因为考完之后听暖暖讲，当天暖暖就是让潘姒瑾叫了私家车来送她，结果车还没开到考场所在的那条路的路口，就被拦截了，整条路除了公交车，其他车辆一律不许通过，以保证学校周围的道路畅通和安静氛围，害的暖暖在路口就下了车，只得自己步行好长一段路才到学校。

远浅去的很早。第一次坐在这么正式严肃的考场，感觉确实跟学校的每次模拟考都不一样。

出门前远妈妈帮她检查准考证和文具用品的时候欲言又止，其实不说远浅也明白，对于家长们来说，孩子们上十几年学，不就是为了这一搏？

远浅的位置靠着窗户，她伸长脖子往下看，就可以看到教学楼外面拉的警戒线，往上看，火辣辣的阳光射得她睁不开眼。监考老师走过来，呼啦一下扯上窗帘，警惕地瞄她几眼，远浅缩回脖子，端正地坐好。

那两天，不知道怎么的，就一晃而过了。远浅原以为是很煎熬的两天，会无比的漫长，最后才知道，最快的时间，莫过如此。

好像重要的东西，都是消逝得很快的。

因为太在意，反倒忘了时间。

最后一场是英语，远浅写完最后一个字母的时候，广播里刚好提示离考试结束还有十五分钟。她抚平试卷，仔细检查了填写的考生信息，把机读卡和试卷上的答案再核对一遍，才安心地放下笔。

她闭上眼睛，等待铃声响起。

考试结束后，整栋楼的声音都是轰轰烈烈的，远浅的考场在二楼，她下楼的时候感觉楼梯都在震动。

她走出学校给暖暖和顾引翾打了电话，得知大家都感觉良好，心情顿时放松。她和暖暖约了后面几天的玩耍安排，就乐呵呵地坐上公交车回家了。这个时间段，车上全都是刚考完的学生，大家一路上叽叽喳喳，有的在比对考题答案，有的在询问假期安排，有的在试探填报志向，车厢里好不热闹。

远浅下车的时候，看到爸爸妈妈居然站在公交站台等着，一瞧见她下来了，连忙过来，远浅还不等他们开口问，就直接主动汇报，一切顺利，Y大妥妥的，你们就放心吧。

远妈妈立刻捂着自己的胸口，由紧张突然转为兴奋的表情在一瞬间显得有些滑稽。远爸爸则是一副意料之中的样子，但是神态还是显得轻松不少，连走路都有精神了。

那天晚上远妈妈给各个亲戚朋友逐一汇报了情况，李丽特意给远浅发来短信祝贺她获得自由，让她好好享受这几个月的长假。意外的是，连辽展都发来了信息。远浅收到陌生号码发来短信的时候还诧异了好久，直到对方又发来一条署名的。远浅料想肯定是李丽和辽展在一起呢，能让辽展都发来信息，看来这俩人的关系更亲近了，于是麻利地存上辽展的号码。编辑辽字的时候，她突然想到，好像这大半年以来，都没有再见到那个人了。

他仿佛真的如自己当初所说，再也没有出现了。

之后的十多天，全部都是疯狂的考后放纵，同学聚会，吃饭，唱歌，郊游，聚在一起撕课本，撕笔记，有平时严谨的同学问，你们就不怕万一考不好复读什么的撕了多可惜啊。其他同学异口同声，呸呸呸，少说不吉利的话。暖暖接着说，就是！能上坚决要上，实在不好，那也是后面的事情，现在想那么多干嘛呢。

结果被言中的是，十几天后出成绩的那天，还真有一些同学考的不好打算复读了。那年的题相对简单，大家都考的不错，所以高分的人也多。那几天远浅家里的电脑出了故障，所以她是去学校查的成绩，这些都是班主任跟她说的，班主任还帮她分析了今年的分数，最后说，我估计今年的分数线肯定比往年高很多，你虽然考的好，但是填志愿的时候，还是要稳一点啊。

远浅从班主任办公室里出来的时候，心底隐隐不安。她们省今年实行的是先出分数后填报志愿的政策，比起其他需要估分填报的省市是要妥当很多，但也正因为如此，大家都对照着自己的分数小心翼翼填报，稍微判断失误一点，反而更容易被落下。

几天后就到了填报志愿的时间。远浅一家忙得焦头烂额的，各处打听Y大各专业的情况，远爸爸更是把那本厚厚的志愿填报册反反复复研究了好多遍，最后李丽托一个同事的亲戚帮他们打听到，远浅一直想上的那个金融类专业今年尤其火热，按照往年的分数，远浅上这个是十拿九稳，但今年……李丽给远浅透露了一个模糊的分数线，远浅的心一下就凉了，这个分数，居然都快赶超B大一些不太热门的专业了，远浅的成绩，根本入不了门槛。这样纠结着墨迹了好多天，直到填报志愿的截止时间的前一个小时，远浅才在李丽的劝说下选择了经济类的专业。当时远浅知道这个专业的就业率相对算低，但按照李丽的话，这个专业招的多，尤其是本地的，反正经济金融也差不了太多，Y大出来的不会难找工作，以后毕业跟她一样进好的外企，也算是不错。

远浅的心里只有Y大，这是她从小的目标，于是心一横，报了上去。

晚上她给暖暖发了短信，暖暖不知情况，还恭喜她肯定如愿以偿，而暖暖报了Y市音乐学院，听暖暖的语气，有潘姒瑾帮她打理，肯定是稳上了。末了暖暖还得意地说：“浅浅啊，我妈说我唱歌特别有天赋，是遗传了她的好嗓子呢。”远浅想起妈妈说潘姒瑾在歌厅唱歌的事情，无奈道：“你肯定跟你妈妈不一样，以后会是一个优秀的音乐家的。”暖暖在那头不屑：“我才不要当什么音乐家，我想当明星，大歌星，每张专辑都热卖！”

挂完电话后远浅靠着沙发背沉默了好久，远妈妈在边上嗑着瓜子，竖着耳朵听了半天，最后冒出一句“你俩黏糊了六年了，这毕业上大学了，也不在一个学校了，不知道还要粘多久。”

远浅一只耳朵进一只耳朵出，她盘着腿窝在沙发上，又给顾引翾发了短信，等了好久，他没有回。

远浅纳闷，她倒有几次不回他的短信，但他从来没有不理她的情况，一般来说，三分钟之内必回复。她突然觉得没有安全感，很想打电话过去，她瞥了一眼沙发边上聚精会神看着电视的妈妈，把冲动的情绪压了下去。

半个小时过去了，远浅这电视看得都不知所云，脑子里乱七八糟的，之前那些他和唐甜的事情全部一下涌上心头，她大口大口地喝光一整杯水，再发了一条短信过去，结果还是久久不回。她忍不住灰心地想，会不会因为他填完志愿想到上了理工大两人也难在一起，就不想再联系了。

一个小时过去了，远妈妈看着电视打起了瞌睡。远浅心神不定地在沙发上换了各种姿势，都觉得坐不舒服，她瞄了一眼妈妈闭上的眼睛，索性拿着手机起身去卧室，准备给顾引翾打电话。

谁知远浅一只脚刚踏进房间门，手机就剧烈地震动起来。远浅看到是顾引翾的来电，不安的心情顿时烟消云散，她赶紧进屋关上门，走到窗前小声接起电话。

顾引翾的声音在电话里气喘吁吁的。

远浅一个“你”字刚出口，还没来得及问怎么了，他就打断了她。

“你赶紧……出来……”他上气不接下气地说，“我在你家小区门口。”

远浅跟妈妈撒谎说是手机没钱了急着充话费夺门而出的时候，远妈妈眯着眼睛迷迷糊糊的，睡意还没完全散去，等她被关大门的响声震得完全清醒的时候，远浅已经消失在她的视线里了。

远浅一路狂奔，好像一辈子都没有跑这么快过。她冲出小区的大门，喘着气到处张望，终于看到顾引翾站在不远处那家小卖部旁边的巷子口，笑眯眯地朝她挥手。

巷子是黑暗的，小卖部的灯光侧照在他的身上，他的身体一半淹没在黑暗中，一边展露在光线下，远浅那一秒看迷了眼，觉得他好像不是凡人似的。她慢慢地走过去，让自己因为奔跑而不断上下起伏的胸口平息下来。

她走到他身边，开口就嗔怪他：“发短信不回，问你志愿报好没你也不说话，我还以为出什么状况了……”

“对不起。”他突然一把抱住她，抱得死死的，“我不是不回，是因为我在忙，忙完来不及发短信就跑来找你了。我想当面跟你说，就跟暖暖问了你家地址找了好久才找到这里，你不要怪我，我之前一直忙着抓紧最后时间改志愿，浅浅，我不报理工大的建筑学了，我报了Y大的工程管理。”

远浅震住了。

顾引翾抱得太紧，她根本动弹不得，她面对着黑黑的巷子，看不到后面他的表情，只感受到他胸口传来的热度，和他剧烈的心跳。因为这个炎热的夏天，显得更加炽热。

她不知道他保持这样的姿势保持了多久，她觉得像有一个世纪那么漫长。而她多希望这种漫长一直漫长下去。

那天晚上一点风都没有。

顾引翾身上的汗味一直渗到远浅的心里，那是顾引翾独一无二的的味道。

最后旁边小卖部有人伸头朝这边望来了，顾引翾才松开手把远浅往巷子里面拉了一点。这下两个人都掩藏在黑暗之中了。

顾引翾看着远浅的脸，她的眼睛在黑暗里更显得明亮，好像可以把整个自己都照亮一样，他对她微微笑，伸手去擦她额头上的小汗珠。

远浅感觉到他的手滚烫。

“浅浅。”他把她的头按到自己颈处，将下巴抵在她的头上，“你之前说，高考之后会回答我那个问题的。”

远浅有些走神，她的脸刚好贴在他锁骨的位置，那细长的骨头硌得她的皮肤有些小疼。

“你都不要你的你的理工大了。”她说，“我还能不要你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