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节 哥哥(1 / 1)
林雪倩拿着份报纸再度造访秦月非。
月非已经恢复了日常的生活。只是绮玉的离开,失爱的痛苦,竟把他折磨得神销骨蚀,面颊深陷,胡碴如杂草般布满下巴,哪还有当初英俊沉稳高级军官的模样?
雪倩见他这般颓废,又是心痛又是嫉妒。手里那份报纸一时犹豫就没递给他看。
“雪倩!”秦母见她来,满心欢喜,忙让她坐下。“月非,陪雪倩坐会!我让厨房整治些点心水果过来。”
雪倩含笑谢过秦母,待她走后,小心翼翼的坐到月非身边,问:“找到绮玉了吗?”
月非悄无声息的起身踏上楼梯,竟对雪倩视若无睹。
雪倩一咬牙,冷笑道:“我倒是知道她在哪儿!”
秦月非一脚踏在楼梯上,猛地回头瞪着雪倩,他张嘴想问:她在哪儿?但隐隐又有股不好的预感令他不敢直问,只是望着雪倩,眼中满是期盼。
雪倩移步上前,娇艳的紫色绒裙裙摆绣花花蕊上镶着的细小水晶随着她的步伐闪出刺眼的光芒。走到月非身前,雪倩将手中的报纸往他怀里一扔,眉稍轻挑:“想来你这几日工务繁忙,没空看报纸吧?”
月非疑惑的瞪着手中的《申报》,迟疑了下,他翻开一页,雪倩冰冷的声音在他耳畔响起:“B5版,右下角。”
手指不知为何竟颤抖起来,月非心底的不安在见到两个大大的《喜讯》下绮玉的名字时,瞳孔都缩紧了。
……今中法联合电报局上海分局的总经理法兰克与苏州名媛苏绮玉小姐于1931年11月12日订婚……
月非的眼神空洞无物,面无表情,手指已将报纸边缘捏得粉碎,手背上青筋横起。雪倩原还想出言火上浇油的,但见月非这般神情,刹时吓得退了一步,噤声无语。
半晌,雪倩觉得直有半世纪之久,月非手里的报纸才飘落至地。他长长的吐了口气,依旧一步一步的踏着楼梯而去。
雪倩焦急,喊了句:“月非!”
秦月非头也不回,淡声讲:“你回去吧。”
雪倩跺脚:“秦月非,苏绮玉她根本就不爱你!从头至尾,她不过把你当成救命的稻草、往上爬的扶梯而已!你明白吗?”
月非的肩膀微微抖了一下。
雪倩又道:“这个女人心机歹毒!她周旋在你和那个洋人之间,不过利用你刺激那洋人罢了。瞧,现在她如愿以偿,立即把你甩到一边。月非,你要看清楚她的真面目呀!”
秦月非缓缓回首,面目肃然,语气严峻:“绮玉不是那样的人。”他扯了扯嘴角,眼神中露出些萧索,万念俱灰的念了声“算了”。自言自语的笑了起来,“她一定有她的苦衷。”
雪倩倒抽一口冷气,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话。
“如果不是发生意外,她绝不会嫁给法兰克。”秦月非浓眉微拧,眼中满是柔情。“既然她做了这个决定,那我也只能祝福她了。”
雪倩已知月非对绮玉爱至深处不能自拔,惊怒交集。但想到今后能用柔情感化月非,却也不由松了口气。露出一点笑容:“你这样想,也好。”
月非的身影消失在楼梯转角处。秦母缓步走了出来,眼中带泪:“雪倩,月非就交给你了。”
雪倩柳眉一扬,拉着秦母的手笑道:“伯母,您放心。”
这天傍晚,秦月非的父亲秦关终于自北京出差回家。眼见儿子这般变故,不由愀然不乐,埋怨妻子未能好好照看儿子。
“绮玉当年私奔,都是我们儿子自己惹出来的事!他若不是推三阻四不肯娶人家,还口出狂言,绮玉何至于到今天的地步?”
秦母瞥了丈夫一眼,恼道:“你想怎样?难道就让月非娶了那个身败名裂的女人不成?苏绮玉识趣知道要放儿子一条生路,你怎么连她都不如!”
秦关冷哼两声:“绮玉识趣,你这个做母亲的却一点都不识趣!月非这副模样,跟个死人有什么区别?”
秦母捏紧手心的绢子:“月非只是一时想不开。时间长了就好啦。再说了,还有林雪倩在一旁劝解呢。我看,趁着过年,尽快把他们的事情给办了!”
秦关想到雪倩矜贵的模样,不由拧眉道:“林家小姐,我们怕是高攀不上吧?”
秦母掩嘴一笑:“雪倩全心全意都在我们月非身上。那阵势,是非我家儿子不嫁!”
秦关呃了声:“月非喜欢才好。”
秦母适才的兴奋之色顿时消退。月非对雪倩流水无情,她做母亲的怎会看不出?只是娶个林雪倩自然比娶回绮玉要强太多。勉强笑笑,道:“月非定会喜欢她的。”
又过了几日,秦家迎来了一位意料之外的客人。年轻秀气的男子风尘仆仆,说是来找秦月非打听妹妹的事。秦母只觉他面善,却想不出哪里见过。秦关的眼力何等锐利,稍一凝眉便恍然大悟。走到他面前连声问:“冠鸿?你是苏冠鸿吧!”
冠鸿笑容满面,朝秦关深深鞠了一躬,嘴里道:“秦伯父,您好。”
知是故友的儿子,秦关喜上眉稍。连声唤道:“月非,快下来。你苏伯伯的儿子来了!”
秦月非躲在书房,听父亲喊道是苏伯伯的儿子,那便是绮玉的哥哥了?这才精神一振,快步跑下楼。果然见到一个年纪和自己相仿的男子坐在客厅的沙发里。
听到脚步声,冠鸿也忙起身。眼前的秦月非身形削瘦,一副萎蘼不振的模样,哪有父亲再三赞赏的出类拔萃?心下暗觉古怪,还是含笑招呼道:“月非兄,我父亲常念起你。”
冠鸿的相貌与绮玉颇为相象,尤其是脸形和眉眼。月非盯着他看了半晌,才应了声:“许久不见,伯父伯母还好吧?”
冠鸿笑道:“都好。”
两人一同坐下聊了会家常,冠鸿终于说到重点:“半月前家父收到秦先生的电话,提到我妹妹绮玉可能去香港投靠父母。可我父母等候良久,多方打听也不见妹妹的踪迹。家父担心妹妹出事,让我来上海接我妹妹回家。”
他这么一说,秦母脸上便有些尴尬,望了眼儿子,迟疑的道:“绮玉的事情,你母亲都知道吗?”
冠鸿皱眉道:“原本是不知道的。直到月非兄的那个电话后,家父觉得妹妹可能出了事。便命人打探她这两年的经历。知道她已经和许东城分手,独自在上海生活很是辛苦。所以才让我来接她的。”又转向月非道,“多谢月非兄对我家小妹的照顾。感激不尽!”
月非苦笑:“哪里。”
“只是不知绮玉现在何处?”冠鸿望着秦月非,“我也近十年不曾见到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