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节 工作(1 / 1)
彻底结束了与许东城的关系后,绮玉展现了她经济、果断的一面。
两人居住已嫌空旷的小洋房现在更没必要留着它了。绮玉托房产经济挂牌卖掉,小赚了一笔后租了一幢洋房底楼的房间。一间卧室一间客厅。足够她居住使用。余下的钱,她全买了金条存在银行。
秦月非曾问她今后有何打算?
绮玉也想了很久也没有回答。
她曾想过回法国。那里有她的朋友有她的事业。只是一旦回到法国与好友相聚,不得不提及与东城分手的事,一遍遍的揭破伤疤给人看,不是她苏绮玉所为。
或者,去香港找父母?只是事到如今,她有何颜面再去见父亲呢?
唉!
还是暂留上海,一步一步且行且看吧。
绮玉筹划了番,觉得当前最紧要的,还是找一份工作。坐吃山空,一份工作不仅代表有一笔稳定的收入,也是她重新进入社会的开始。不然,困在举目无亲的上海,闷也闷坏。
到哪儿求职比较好呢?
似乎曾经有人问过她,是否愿意到电报局工作?
绮玉急忙从皮夹出找出一张名片:法兰克。中法联合电报局上海分局。
想起那个高大的法国男人,绮玉叹了口气,试一试吧。
她起身打开衣橱,掂量半日后选了件一色的宝蓝色旗袍,饱满的颜色显得她肤色皓白如雪,稍加修饰的妆容便掩去了恹恹病态。
站在镜前审视了番后,她又觉衣裙的颜色过素,取了枚在法国买的珍珠胸针别在领口处,那些大大小小的珍珠切成半圆,错落有致的拼成蝴蝶状,很是美丽。
只是去面试,这般打扮便足够了。何况,女为悦己者容。她再费心修饰自己,又能给谁看呢?
难免想到许东城,那个无情薄幸的男人此刻终能如愿所偿抱得新人归吧?绮玉的嘴角扬起至一个冷笑的角度。
然而事实上,许东城此时的状况,非常尴尬。
他满心欢喜的赶到苏州崔芷清的家中拜访提亲,没想到却被崔芷清的父亲不动声色的教训了一顿赶了出去。
崔家虽然算不上什么大户,但也是书香门弟,家规清严。女儿在上海闹出三角恋的丑闻已令崔父大为恼火,毫不迟疑的就押着芷清回乡看管。没想那不要脸的勾引自己女儿的男人竟还敢找上门来?
坐在堂前,崔父连茶水都没有招待许东城,只扔下两句话便送客了:“许先生好大的本事!六年前在木渎带苏家小姐私奔,六年后又来我家拐骗芷清吗?!”
许东城刹时面红耳赤,不及分辩一词一句即被扫地出门。
崔芷清在后堂得知好不容易盼来的情郎却被父亲赶走,一时哭得梨花带雨,愁绪满腹。她跑到父亲书房,噗通一声跪倒在地:“爸!我和东城是真心相爱——”
“真心相爱?”崔父怒其不争。“你是真糊涂还是得了失心疯?许东城与苏绮玉就不是真心相爱?他即能在妻子流产后单方面登报声明脱离关系,将来谁知道会怎么对你?”
芷清泪眼朦胧,咬牙道:“东城这么做都是为了我。爸!这个男人是我选的!将来如何我都认了!”
“混账!”崔父恼得几乎背过气去,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全身发抖。
“爸!”崔芷清双手按着小腹,“女儿非他不嫁,我——已经怀孕了!”
崔父呆了一呆,刹时恼怒欲狂!猛地抓起桌上的砚台往地上重重一砸!
“崔家清清白白的名声就让你这个孽障给毁了!”他指着女儿疾声喝道,“你走、你走,你跟他走!从今以后,我没崔芷清这个女儿,滚!”
“爸!”芷清泪流满面。“您别这样,您为何不肯给东城一个机会呢?东城答应过我,愿意明媒正娶、立下婚书,永不二心!何况、何况我现在又有了身孕,爸,你就成全我们吧?”
崔父眼见女儿这般可怜的模样,心中即不忍又愤恼。
事到如今还能怎么办?
一瞬间万念俱灰。他摇摇手,有气没力几近呻 吟的讲:“罢了。你去叫他回来。”
既然女儿瞎了眼愿意嫁给那样的男人,他这个做父亲还能如何?何况女儿未婚先孕的事若传出去,门风尽毁不说,他也无颜再见家族中人和外界的朋友了。
“家门不幸!”崔父喃喃低叹,“家门不幸啊……”
半个月后,许东城在崔家的主持下,与崔芷清仓促的举办了婚礼。这一次,崔家吸取了之前苏绮玉的教训,行礼前便去当局办了结婚证书。拿着红艳艳的婚书,芷清笑容满面。
东城娶得新妇,得知她有了身孕,一时间百愁俱消。不久又收到来自南京大学的回信,愿聘请他任学校的美术教授。东城欣喜万分,立刻打点行装去南京赴任。芷清有孕在身本不便同行,但她又不放心让东城独自生活。商量后,两人决定待东城在南京稳定下来后,芷清再去与他会合。
电报局的工作实在颇为枯燥。
前三个月,绮玉在教学班和一群年轻人一起接受专业培训。那些的数字以及点划点划的次序搞得她头晕脑胀,但也勾起了她倔强不服输的性格,每日攻研到深夜,终于将天书般的《中国电报新编》及《莫尔斯码》背得滚瓜烂熟。
法兰克把绮玉的刻苦用功全看在眼里。想起那日她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告诉他,她要找一份工作时,法兰克并没太多惊讶。那份由许东城发布的声明,他也看到了。只是他一直不愿相信,报上的苏绮玉就是当年木渎镇上的苏家小姐,就是眼前满面决绝与无奈的美丽憔悴的姑娘。那一刻他感叹世事无常时,也为绮玉颇感不值。但那是她选择的人生,别人没有资格说三道四。于是他闭紧嘴,绝口不提旧事。
有人说,时光是最佳的疗伤圣品。一点不错。光阴飞逝,绮玉已经很少再想起姓许的男人。崭新的人生不需要往事的牵连。所以,她连秦月非都一再的退避三舍不愿相见。因为一旦见到他,绮玉就忍不住悔不当初!从而泛上的痛苦能令她几夜辗转难眠。
好在月非似乎明白她的心意,几次约她碰壁后,便也乖觉得不再露面。
其实,绮玉何尝不明白对方的心意?只是以她现如今的身份,是再也配不上他的。
下班后,她拎起小包刚要离开,法兰克在门口唤住她。
“苏小姐。”
绮玉微楞,以为自己工作上出了误差,顿时有点紧张:“经理。还有什么事吗?”
露出阳光灿烂的笑容,法兰克替她推开厚重的大门,边走边说:“如果我没记错,你住衡山路吧?”
绮玉莫名的点点头。
法兰克笑容可掬:“听说那边新开了家法国餐厅。想不想去尝尝?”
绮玉一时惊讶,随即宛尔一笑,寻思自己刚进公司,实在不愿和上级传什么暧昧绯闻,正想着如何婉拒,法兰克已经走到他的汽车边上为她打开车门。
这就有点儿骑虎难下的味道了。
绮玉拧眉间稍稍犹豫,还是坐进那辆汽车里。
得逞的法兰克自然笑逐颜开,开心的用力直按喇叭。
从天主教堂到衡山路不过几分钟的车程。法兰克所说的那家法国餐厅,绮玉每日上下班都要经过。每当看到玻璃窗内成双成对的人影,随之想到自己孑然一身、孤零零独坐餐桌边上的模样,偶尔闪过的进去坐坐的念头立时烟消云散。若不是法兰克邀请,她绝不会踏进餐馆一步。
神情黯然的坐在铺着雪白镂空织花桌布的小方木桌前,绮玉有些哀伤。却不知桌上一支水晶小盏中幽幽泛着火光的腊烛映得她肤如凝脂,淡淡的愁绪更添几分不明的清冷。如开在湖心的睡莲,只得远观,不可近赏。
法兰克轻轻咳嗽两声,替她点了红酒牛排的套餐后,笑问:“可以吗?”
绮玉不置可否的嗯了声,寻思着法兰克请她吃饭的缘由。不会是因为自己工作努力无差错所以请客作为奖赏?想到这儿,绮玉自己也觉好笑,嘴角便弯了起来。法兰克目光炯炯的盯着她:“你很久没有笑过了。”
绮玉愕然。面孔刹时红了。掩饰性的喝了口杯中清水,淡然道:“今天要你破费了。”
她知道法国人生性浪漫,追求女孩的手段花样百出,热情又放纵。所以对法兰克的盛情并不以为意。想来不过几分钟热度而已,很快就会退散。她不愿再重蹈覆辙,因此面上一直都对他冷冷淡淡的。
门口的铃声当的轻响,又有客人进来了。绮玉随意瞧了客人两眼,一时微楞——那身黑呢大衣下裹着的英俊的男子竟是秦月非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