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节 爱情与尊严(1 / 1)
招待ELSA等人的晚宴终究还是如期举办了。
阿黛尔并没有带秦月非来,在交谈中得知,秦月非此次来法国,只是参加朋友的婚礼,这几日正在准备回国,没空出来应酬。绮玉暗暗庆幸一场尴尬的晚餐得以避免。原先的紧张与不自在顿时消退,坦然的接受了ELSA她们对中国菜的美味及她手艺的啧啧赞叹,一张俏脸婉转明媚。
不过阿黛尔的神情却是黯然的,带着淡淡的忧伤。绮玉如何看不出来?晚饭后,她泡了壶茉莉香茶,与ELSA、阿黛尔同坐在窗前的小沙发上闲聊家话。谈了小会,ELSA瞧着阿黛尔闷闷不乐的样子,实在忍不住打趣她:“阿黛尔,他还会再来法国的。不用伤心。”
阿黛尔牛奶般白嫩的肌肤晕开一层娇红。深棕色的卷发垂在胸侧,她摇摇头,说:“他好象已经有喜欢的女孩子了。”
绮玉一楞,ELSA也颇为吃惊,说:“是吗?不过他那样出色的男人,在中国一定很受欢迎吧?”说毕笑嘻嘻的瞧瞧绮玉,绮玉勉强笑道:“应该是吧。”心下顿时惴惴,正要藉口泡茶离开,阿黛尔却说:“上次我在他的皮夹子里看到一张年轻姑娘的相片。只是没看清楚照片上女孩的模样——”她看向绮玉,随即摇摇头,“是个中国姑娘。似乎长得很漂亮。”
绮玉又惊又奇,实在猜不透秦月非的心思。如果他真的已有心上人,那自己之前的揣测便都错了。
ELSA问:“你没问问他吗?”
“问了。但是他只是笑笑,没有回答我。”阿黛尔叹气。“但是我知道,那一定是他喜欢的人。”忽然,她眼睛如黑夜的星星般闪亮,颇为激动的问,“如果我去跟他去中国——”
ELSA面色顿变,低声惊叫:“你疯啦!现在中国正乱得很!你万一去了回不来怎么办?别胡思乱想,法国的好男人多得是!”
绮玉默默不语。她虽然身在法国,但心系故土。巴黎当地的报纸不足以得到国内的情况他们便订阅了中华街上国人自办的报纸。现在的中国正如ELSA所说,烽烟连绵,战火不断。抗战正烈,国共间的关系又如导火线般一触即发。好在子薇时常和她通信,告之她父母安好,虽然有过颠簸的日子,但总算没死在日本人的刀下。硝烟最浓时,苏远山不得已率全家和子薇一起迁到香港。原打算抗战结束后迁回苏州,谁知转眼五年,回家的日子仍是遥遥无期。绮玉久悬的心才得已放下:父母家人在香港,日子虽然不如苏州时过得顺心,但总好过在内地受战火摧残。
阿黛尔却盯着绮玉问:“亲爱的,你说呢?”
绮玉能说什么?满面苦笑:“你真是疯了。”但又不禁为她的痴情感动。吸口气,劝她,“你孤身一人去中国,秦月非必然会为你感动。但如果正如你所说,他已经有了心上人。你再去追求他,便让人觉得不值了。”绮玉说得婉转,言下之意却很清楚。在爱情中女人最重要的是什么?尊严!为了爱情放弃尊严这种事情,绝不是她苏绮玉的作派。
阿黛尔失望的垂下头,不再言语。
客厅另一端的男人们不知在谈论些什么,手舞足蹈兴高采烈。绮玉起身道:“我给他们泡些茶去。”
凝视绮玉的背影良久,阿黛尔悠悠的叹了口气。
ELSA眼见阿黛尔对秦月非用情颇深,一丝忧虑漫上心头。她对阿黛尔低语几句,便跟着绮玉到厨房去了。
绮玉正往一只通体雪白清亮、梅花花影浮凸于壶身的瓷壶中拈入茶叶,见ELSA来了,笑道:“不用你帮忙的。”
ELSA双手抱着胳膊,倚着门框,低声问:“你还没有告诉我,你和秦月非是怎么认识的。”
她终究还是问她这个问题了。绮玉苦笑,手上的动作稍稍凝滞,心里已经无数遍的思量过该如何解释才能令她理解,与许东城的私奔是不可不为且是值得体谅的。
其实这就是苏绮玉的多虑了。在浪漫又开放的法国人眼里,为了爱情与自由逃离家族禁锢的牢宠,足够写一首优美的诗歌来赞扬。
她轻轻放下瓷壶,决定尽量说得精简:“秦月非是我以前的未婚夫。”
“天哪!”ELSA惊得身子都为之一颤,一手捂着胸口低声直嚷,“天哪!竟然会有这种事?那你和许东城——”
“我和东城是逃到法国的。我们的家族并不赞同这场婚事。”绮玉面色羞红,却泛着幸福的甜蜜。她随即补充,“是秦月非不愿娶我在先,我和东城私奔在后。”
ELSA眼睛都瞪圆了,不可置信的咕哝道:“他真没眼光!”
绮玉摇头:“在我们家乡,未婚男女是不能随意见面的。我想,对于我的逃婚,秦月非也一定非常高兴吧。”言尽于此。对于ELSA是否能明白中国传统的婚姻制度她实在不抱太大希望。轻轻提起茶壶走了几步,又转身对她讲,“这件事,还是别让阿黛尔知道。我怕她多心。”
ELSA茫然的点点头,思绪仍未清明。
绮玉走到东城身边,替他们的茶杯续满茶水。耳边听到NICO严肃低沉的嗓音:“最近大家都要小心些。听说巴黎有个黑社会性质的团体,正在四处搜罗年轻有潜力的画家做他们的画匠。通常是先设一个圈套,然后再用得到的把柄敲榨画家为他们作画,有些画家还被迫制造赝品!万一被发现,这些画家的前程就毁了!唉,这种事情谁碰到谁倒霉!”
其他人纷纷敛了神色点头称是。
绮玉的心底一寒,忍不住望向东城,只见他面色苍白,眼中藏也藏不住的恐慌令他的双手轻轻发颤。绮玉的心也瞬间随之沉到谷底。
强打起精神送走客人后,许东城将自己关进画室。
绮玉听到乒乒乓乓的摔东西的声音,心头又着急又担心。但此刻若不让东城发泄,他的心情会更加糟糕。她能做的,不过是坐在卧室的梳妆台前,细细的筹划。
手边有封子薇的信,她灵机一动,嘴角便漫上丝略显轻松的笑容。
许东城直到半夜才回卧室。见到绮玉还未睡觉,床上摊着许多信件,又奇又恼,问:“这么晚还看信?”
绮玉低首叹息,幽幽的问:“东城,我们离开苏州多久了?”
许东城没料到她这么问,算了算日子,也不禁感叹道:“竟然有五年了。”
绮玉望着他的眼睛:“你想家吗?”
扯掉衬衣的领带,东城坐在床边,神情温存:“想。你呢?”
“我也想。快想疯了。”绮玉伸出温暖的双臂柔柔的抱住东城,“我们回家,好不好?”
东城一时震惊,但立即想到回国或能避开现在的危险,顿时心情大好,欢喜的讲:“这是个好主意!”他搂紧绮玉,她总能在适当的时候给他适当的提议。“反正这学期快结束了。我立刻辞职。绮玉,我们回中国,回上海、回苏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