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德芳志向(1 / 1)
自从那次逃过写字出丑,仇思思终于开始正视她的文化问题。
在现代她自然算有文化的,勉勉强强混到了个大学毕业,但是这里跟现代不一样,她大学专业读的是计算机多媒体,到这里根本是英雄无用武之地。
至于其他的……
历史和地理她本就学的不好;物理和数学暂时没想到可以用来干嘛;化学倒是可以派上用场,如果她能制作出炸弹的话绝对可以改变历史让赵德芳稳坐皇位,但是问题是她要到哪去弄硝酸甘油?政治就更不用说了,这里是君主制国家,在这宣扬共产主义她应该会被当成邪教妖孽吧?
就连最基本的识字她现在都有问题,这里用的都是繁体字,不认识这里的字、不会写这里的字就代表着没文化,而无论在何时何地,在古代亦或是现代,没文化早晚都是要吃亏的。
于是,仇思思决定在想到她以前所接受的那些教育有什么用之前,先把字识清楚,至于书写,咳,那个得慢慢来。
仇思思每天白天的日程开始由单纯的吃变成边吃边识字,右手拿书,左手拿吃的,脑子和嘴巴一起用,实在不认识的就问赵德芳。
刚开始赵德芳似乎当她这决心是三分钟热度,因为仇思思看书时,赵德芳三不五时会停下正在做的事,故意逗她,直到有次仇思思完整的把他写的那首诗都读出来,终于让赵德芳大吃一惊。
其实赵德芳那次写的是李商隐的《乐游原》,“向晚意不适,驱车登古原。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
这首在现代极具名气的诗,特别是最后两句,就算路上你随便拉个大婶大叔问问,也有一半的概率那人绝对知道,因此仇思思当初读这首诗时有几个字是潜意识里读出来的。
这些,赵德芳自然都不知道。
不过仇思思也确实识字识得快,她本来就知道这些字的含义和用法,只是现在把这些字由简体换成了繁体而已,所以自然比真正没读过什么书的那些强的多。
为了对自己之前小看了她表示歉意,赵德芳第二天就帮仇思思找了几本简易方便适合用来识字的书,这其中就包括大名鼎鼎的《三字经》。
仇思思想也不想就选了从《三字经》开始看起,其他几本她都不认识,都不知道说的是什么,况且《三字经》看起来也没那么无聊,至少三个字三个字读起来还是蛮好玩的。
“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习相远。苟不教,性乃迁。教之道,贵以专……”
这天,仇思思又摇头晃脑的学着以前电视里看到的那些古代人读书时的样子,看得旁边同样正在看书的赵德芳哭笑不得,终于忍不住放下手中手中的书本问她,“木儿,你老是这样摇头不觉得头晕?”
仇思思停住摇头的动作,想了想,“其实还好,多摇摇就习惯了。”
赵德芳听着好笑,“好好的,为什么一定要摇头晃脑?”
“书生读书不是都这样的嘛。”仇思思顺口回答。
“谁跟你说的?”赵德芳奇怪的看着她,“木儿,你是不是记起了什么?”
仇思思一愣,这才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
这人怎么就那么敏感?
“没啊,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么想,但是总觉得好像就应该是这样的,大概以前我看到过很多书生都是这样读书的。”仇思思睁着眼瞎掰。
赵德芳估计信了,点点头,眼中似乎有什么光芒一晃而过,“也许你正在慢慢记起什么。”
仇思思知道,她又给了他希望,一个永远也不可能变成现实的希望。
啧。
流水落花春去也,天上人间。独留佳郎对朝暮,何去何从?
木儿死了,当真是挥一挥衣袖不曾带走一片云彩,她穿到了她身上,要她怎么收拾这个残局?
“你在看什么书?”仇思思起身走到他身边故意去抢他手中的书,想借此引开他的注意力。
赵德芳浅笑着任由她抢了去,“只是本杂书。”
仇思思不信,低头看书的封面,青色封面上,方方正正三个大字——朱雀传。
随便翻了几页,竟然真的是本讲怪神乱力的话本小说。
“你喜欢看这些?”仇思思惊讶地看他,她以为他一定是在看一些关于治国或者军事之类的书,所以从来没去注意过他看的书,不是今天机缘巧合也不会知道堂堂一个皇子王爷竟然看这种平常人家用来消遣的杂书。
赵德芳摇头,“谈不上喜欢,只是觉得有趣所以就看了。”
他家老子还有两个月不到就要死了,继承皇位的将是他的叔叔,他现在竟然还有心思看这些……
仇思思将书本递还给他,不声不响走回自己座位继续看自己的《三字经》。
“怎么了?”赵德芳见她突然脸色不对,看着又不像是伤口发炎或身体哪里不舒服,一时有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仇思思张嘴有许多话想说,却又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能说什么,其实她也知道这根本怪不得赵德芳,谁规定皇子就不能看话本了?她知道宋朝的历史,但赵德芳不知道,他如果现在突然有危机意识才是活见鬼了,而且看他每天在她这混日子,就知道他估计也是无心朝中之事。
仇思思曾经私下里有跟秋月打听过赵匡胤所有子女的情况,得到的答案是当今陛下共有四子六女,其中两位皇子和三位公主都早亡,如今剩下的皇子只有燕懿王和秦康惠王,三位公主有昭庆公主、延庆公主和永庆公主,均已出嫁。
“陛下对二爷一直十分严格,但对四爷疼爱有加。”秋月当时说这话时依然是一副公式化的样子,但一向中规中矩的语气里难得有了些骄傲,赵德芳是她的主子,主子受宠对下人来说总是件光荣的事。
其是仇思思大概也猜得到秋月的那些想法,不仅是秋月,估计宫里很多人心里也都是这么想的,赵匡胤一直严厉培养着赵德昭,却迟迟不立他做太子,对赵德芳又特别疼爱,任谁都会猜皇帝是有心立秦王为太子。
“四爷,姑娘。”一声清脆的女声打断两人的沉默。
仇思思正愁怎么化解自己弄出的这尴尬,听到这声音,如蒙大赦,笑逐颜开看向站在门口的秋月,“秋月,什么事?”
秋月一怔,显然被仇思思这突然热情的样子吓到,片刻后反应过来,看了眼自己托盘里的东西,恢复原先波澜不兴的样子,恭敬地回答,“姑娘,你的药煎好了。”
仇思思这才注意到秋月托盘上的东西,大窘。
算算时间,平时她差不多都是这时候吃药的,秋月来找她,自然是为了送药,亏她竟然睁眼瞎到也不先看看人家盘子上的东西再没话找话,这下好了,越弄越尴尬。
再看赵德芳,果然掩着嘴在憋笑。
见仇思思看他,赵德芳轻咳一声,眼珠子在房间里东瞄瞄西瞄瞄,就是不对上仇思思的视线。
切,想笑就笑,这时候还装什么优雅。
仇思思瞪他一眼,继续朝秋月微笑,“呵呵,麻烦你了。”
秋月当做没看到仇思思僵硬的脸部肌肉,莞尔一笑,将药端进来放到圆桌上,“姑娘趁热快点喝吧。”
仇思思皱眉看着碗里黑不溜秋的液汁,虽说每次都说服自己习惯就好,不过对她来说中药这种味道奇怪的东西真的不是说习惯就能习惯。
仇思思吹了几口,才苦着脸捏住鼻子将整晚药灌进嘴里,喝完立刻又塞了颗蜜饯。
对于仇思思每次喝药都一副跟药有仇的样子,赵德芳实在是无奈又好笑,想到她这伤内服外敷也已经一个多月了,于是吩咐秋月,“明天早上让顾太医过来一趟,看看木儿的伤愈合的怎样了?”
秋月领命,收拾完东西就退了出去。
一颗话梅吃完,仇思思又塞了一颗进嘴里。
“刚刚到底怎么了?”赵德芳看着她。
仇思思没想到他会追根究底刚才的事,噎了半天,才噎出来三个字,“没什么。”
赵德芳当然不信,“木儿,为什么我总觉得你失忆后反而秘密更多了,你是不是已经想起了什么?”
仇思思摇头,怕他依旧不信,只得硬着头皮解释刚才生气的原因,“我只是觉得你应该勤奋于将来怎么为天下百姓谋福利,或者看些兵法之类的,而不是看这些没用的书。”
她这话虽是有隐瞒,但确实是说的实话,现在多读些有用的东西,特别是军事方面的,将来或许总有用得上的一天。
赵德芳却浅笑了起来,“木儿,这世上没有真正无用的书。”
将手中的《朱雀传》放到桌上,继续道,“这种杂书虽是写着用来消遣的故事话本,但既然出自民间,能在百姓中广为传阅,说明它里面的许多想法和观点,亦或是期望,让许多人产生共鸣,四书五经讲的是儒家之道,而这些杂书,讲的是百姓之念想。天下再大,倘若无百姓,孔圣人再世也没用。”
仇思思不可置信的看着赵德芳,仿佛第一次认识这个人一般。
虽说《尚书》里有说过“民惟邦本,本固邦宁”,但历史上真正记得这句话并且有在认真执行的帝王并不多,这人现在还只是个十八岁的少年,就有这样一颗胸怀天下的仁义之心,实属难得。
可惜,天意终会弄人。
“你……”仇思思顿了顿,依然有些犹豫,然而还是心一横问出了出来,“将来想不想坐上那万人之上的位置?”
这种问题对于一个皇子来说其实是很禁忌的问题,就算心里再怎么想,一般也不会轻易承认,然而仇思思却真的想知道他的想法,就凭他现在是她在这个世界唯一可以依仗的人,她也希望他能平安无事长命百岁。
赵德芳一愣,没想到她会突然问他这个。
漂亮的丹凤眼中露出一丝促狭之色,“木儿想当皇后?”
知道他是在故意逗她,不过仇思思现在却没心思陪他开玩笑,“我只是好奇而已,四爷如果不想说就算了。”
“好好的怎么又生气了,”赵德芳苦笑,“木儿真想听我的想法?”
仇思思点头。
他的想法对她很重要,至少目前为止,他们的命运是联系在一起的。
“不想,”赵德芳毫不犹豫的摇头,“我没有那么伟大,只想逍遥自在的过完这一生,就如你说的一般,帝王均无情,哪怕很多时候不是出于他本意,有些决定也不得不下,世人都以为皇帝可以掌管天下苍生的命运,却不知很多时候一个皇帝,特别是一个心系天下的好皇帝,却连自己的幸福都不能主宰。我很自私,我只想要和我所爱的人一生一世一双人,与其将来负天下,还不如一开始就不要得这天下。”
如果是你,听到一个男子如此信誓坦坦的说愿意放弃至高无上的权利只为一生一世一双人,你可会为这个男子动心?仇思思相信大多女子都会,她也是个普通人,一个普普通通的女人,所以不可避免的,仇思思此刻有了点动心,但也只是动心,不是动情。
仇思思笑笑,难得云淡风情,没有明显的欣喜或感动,也没任何不开心或失望。
他既无心皇位,那就听天由命吧,也许将来赵匡义觉得他对自己构不成威胁,就会网开他一面,给他块封地让他做个有名无实的闲散王爷,也省得她要冒着扰乱历史的危险,想办法逆天改命。
仇思思其实有点庆幸,还算好他对皇位没兴趣,不然她就真要犯难了。
她从小就是孤儿,所以并不在乎历史改变的后果会怎样,只是历史,又哪是说改变就能改变的。
“现在我已经回答你的问题了,木儿是不是也该回答我刚才的问题,木儿想不想当皇后?”赵德芳瞧她只是浅笑不说话,于是噙着笑问她。
她若真想要当皇后,那他就算费尽心机不择手段,也要坐上那个位置。
“我才不要,”仇思思摇头,“做皇后又没什么好的。”
做皇帝的都后宫佳丽三千,她独占欲很强的,当初男友劈腿一个她都气疯了,何况是和那么多女人争抢一个男人,以她的性格,说不定早晚不是去宰了那些嫔妃,就是宰了皇帝,然后自杀。
“哦?”赵德芳用的是疑问的语气,神色间却完全没有任何类似惊讶和怀疑的感觉,只是嘴角笑意不减,问她,“木儿不想要荣华富贵?”
仇思思翻个白眼,“富贵就算了,荣华我没兴趣。”
“只要当了皇后,别说金银珠宝,就算天下奇珍异宝还不是随便你一句话。”赵德芳继续道。
仇思思听着倒真有了些动心,但想想,还是摇头,“那种东西反正生不带来死不带去,有没有还不是一样。至于钱财,这辈子够花就够了,多了又没用。”
赵德芳怔了怔,继续循循善诱,“当皇后还有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权利,执掌后宫,母仪天下。”
仇思思这次却嗤笑一声,好笑的看着他,“先不说母仪天下又怎样,就说执掌后宫,那种权利要着有什么好?天天管着一大帮子女人,家长里短是非多,劳心又费神,这种日子过个三年下来,窈窕淑女都得变成老妈子,简直是未老先衰。”
赵德芳没想到她对皇后会有这样的诠释,足足愣了许久才反应过来,然后,便是完全毫无形象的大笑了起来。
听那笑声动听悦耳,如流过山涧的汩汩清泉,再看那人,此时已经笑得形象全无,往日的优雅早已不在。
“哈哈……老妈子……哈哈哈……老妈子……”赵德芳边笑边反复重复着那三个字。
仇思思几近无语的看着赵德芳一副好像已经快笑岔过气去的样子,想起了第一次见他时他还抱着自己哭过,虽说情绪能得到及时的释放对心理健康非常重要,但一个平时举止优雅贵气的美少年实在不适合这副模样,看着雷人不说,再多来几次,估计以后也没啥皇子威严了。
“我说秦王殿下,你要不要先休息一下再笑?”
“不用,”赵德芳摆摆手,“让我再笑一下,马上就好。”
得了,这人给他点颜色,他还真当自己开起染坊了。
“那您慢慢笑。”仇思思皮笑肉不笑回一声,拿起《三字经》看自己的书,决定视他为空气。
见她神色不对,赵德芳终于勉强止住笑,微微起身抽走她手上的书,“好了,我不笑了。”
仇思思吓了跳,看了看自己的两手,还维持着正要翻页的姿势。
不是她神经脆弱,只是他刚才的动作实在快得有些离奇,好像只是一眨眼,她的书就到了他手里。
仇思思此时也没了心思跟他计较,反正她刚刚也不是真生气,只是对他那副样子有点受不了而已。
仇思思视线牢牢盯着他手里的书,正要开口问出心中的疑问,赵德芳先她一步说道,“我没有笑话你的意思,只是第一次听到有人会将堂堂一国皇后说成老妈子,所以才一时没忍住。不过这话你今天跟我说说就算了,以后跟别人可不能这么说,这是算大不敬的。”
仇思思轻哼一声。
“我又不是白痴,你以为我会傻到自己去给自己找罪受。”
赵德芳颔首,“就怕你真会干这种傻事。”
仇思思瞪他。
“少看不起人!”
“我怎会看不起你,”赵德芳笑,“将皇后的位子视如粪土,也只有我的木儿才做得到。”
木儿就木儿,还偏要加上个形容词性物主代词。
暧昧的话用最自然的口气说出来,有时候其实更容易让人浮想联翩脸红心跳,因为你会更愿意信以为真。
仇思思老脸有些微红,忙别过脸,“话别乱说,什么叫你的木儿?”
“不是我的木儿那是谁的木儿?”赵德芳轻笑着接过她的话,不答反问。
仇思思一愣。
下一刻,脸上的红晕已经褪去。
仇思思记起自己现在还有个疑问没解决,刚才本要问的,没想被他打断绕到了其他问题上,“你是不是有练过功夫?”
赵德芳将她脸上神情的变化都看在眼里,听到她问他,点头,“小时候爹爹有特地请过一个世外高人教我。”
心中的猜测被证实,仇思思反而觉得越来越疑惑,她的记忆如果没出现混乱的话,以前学历史时书上明明有说过宋朝一向重文轻武,怎么赵匡胤反而会想到让自己儿子学武?
“陛下也会功夫?”
赵德芳点头,然后摇头。
仇思思看得莫名其妙。这算什么回答?
“爹爹拳脚功夫极厉害,却没有内力。”
“那就你和燕王学了有内力的功夫?”
“二哥没学,就我学了。”
仇思思略有所思的低下头,突然又想到了什么,抬头问他,“那晋王会不会功夫?”
赵德芳奇怪的看着她,摇头答道,“不会,皇叔功夫还不如爹爹。”
这就更令人费解了,倘若赵匡胤自己会武功倒也说得通,但赵匡胤自己就会些拳脚功夫,为何要特地去请个世外高人来教赵德芳武功,一国皇子需要武功有什么用?最让人想不通的是,同样是亲身儿子,为什么只教秦王,却不教燕王?
仇思思皱着眉越想越觉得困惑,没注意到此时,赵德芳也在看着她陷入沉思。
想了半天都没想出个所以然来,仇思思只得放弃。
“那你也会轻功咯?”仇思思问赵德芳。
“会一点。”
“可不可以教我?”仇思思期待的看着他。
轻功唉,那可是好东西,既可以用来逃命,实在穷的时候,还可以用来当梁上公子救济一下自己。
赵德芳摇头,“木儿你已经过了练武的最佳年龄了。”
希望落空,仇思思瘪瘪嘴。
赵德芳见她一脸失望至极的模样,有点不忍心,于是道,“不过等你身体好了我可以教你一些防身的功夫。”
赵德芳自然不知道仇思思失望的那些个理由,不然此时比起不忍心,估计哭笑不得的感触会更多些。
仇思思想想,有一些防身的功夫总比什么都没强,开心的点了头,“好。”
赵德芳见她心情好了起来,心中暗暗松了口气,也浅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