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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机关算不尽(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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备受瞩目。

陈庭旸有点承受不起在场男男女女的热烈目光。这些目光,比之今年他荣登太子宝座时更为热切,有一瞬间,他甚至怀疑自己是在场所有人深深爱慕着的情郎。

目光太热,气压太低。

咳咳。

陈庭旸忍不住轻咳几声,环顾四周,方微笑着拍了拍手。他身后一直静默着的侍者,恭谨地捧着一个玉盒走上前来。

陈庭旸打开玉盒,取出一卷长帛,正色道:“各位都清楚,五国会两年一届,每一届商讨的决议都是各国两年来累积的经世良策。本王登上太子之位不过数月,治国诸事尚待学习。是以,本次五国会的决议,本王决定遵从本王王兄陈庭月,也即前太子的意见。”

陈庭旸缓缓打开长帛,眼睛里有着孺慕之色:“本王王兄清谨雅达,仁智明恕,广善爱人,其韬略尚德,非本王能及。王兄在离位前,早已制定好五国会决议,条条大善,字字珠玑。本王与幕僚研读多次,一致认为南燕国的决议更接近王兄的决议。所以,”陈庭旸说到这里,提高了声音、放慢了语速,“康国支持南燕的决议。”

一室寂静。

可足浑鹰涧等阿尔丹人的神思还停留在六瓣依米花上。

苍绝一脸铁青地瞪着苏斋月。

楚风无与低着头,看不出思绪。

原该开怀大笑的暮钦晋几不可查地偷觑了一眼楚风无与,神色阴沉。

如果说,真的有人发自内心的开怀。

纵观全场,唯有萧重柔一人。

不过,此刻的开心并不代表她没受到煎熬。在楚风无与失去决定权从而导致萨达支持北燕时,萧重柔险些儿晕过去。

萧重柔拍拍胸口,吐了吐舌头,呢喃一句“山穷水尽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当真是天助我也。”说完,她又拍拍胸口——今日真的是太玄了,她委实不曾料到楚风无与会临阵掉链子,更料不到与北燕联姻的康国竟然会支持南燕——政治果然是像沐清臣这般的高智商的人玩的,她以后再也不玩了,小心肝啊伤不起。

尘埃落定。

萧重柔凑近暮钦晋,得意洋洋地看着他:“太子殿下,剩下的就交给你了,小女子功成身退,回去陪夫君去也。”言罢,她拍拍手潇洒起身,也不理会暮钦晋答不答应。

暮钦晋摇着头笑了笑,原本他也没期待萧重柔有啥出彩表现,今天她没给他添乱,他已经偶弥陀佛了。他环顾四周,琢磨着挑哪个大臣顶阵,忽然看见候月在门口张望着。他招了招手,候月便走了进来,凑着他耳朵细语几句。暮钦晋大喜过望,情不自禁起身,大声道:“沐夫人有事暂且离开,接下来关于细节的谈判,我国将换新使臣。”

当萧重柔回到房内,沐清臣依旧安静地躺在床上,呼气浅浅,面如菜色。他已经禁食3日,无论萧重柔如何哄劝,他都不肯吃东西。他绝食的原因萧重柔自然知道,易地而处,换作是她,她也许也会如此。只是看着心上人一天天憔悴下去,萧重柔的心都快碎了。她自幼娇蛮,加上父兄无上限的宠爱,一直是要星星不给月亮,只呼风就不唤雨的,如今天之骄女如她,也渐渐开始明白很多事情的无奈与无力了。

除去外衣,萧重柔掀开被子,钻进去,躺下,伸出双手紧紧搂着沐清臣。

“萧重柔?”沐清臣失去了视觉跟听觉,触觉却依然还在,感受到环住自己腰部的力量,他不确定道,素来内敛冷静的人,语音里也忍不住带上了些恐惧。

“是我,是我,沐清臣。”饶是知道沐清臣听不见,萧重柔还是温柔地回答。她半撑起身子,亲亲啄吻了沐清臣的脸颊,纤细的手指温柔地梳理着沐清臣的头发,缓慢而温宁。如果骠骑大将军萧衍看到他宝贝女儿也有如此温柔怜惜的神态,估计眼珠子都会瞪到地上蹦蹦跳。

月落复又出。

苍暮一零一三年五月十四日,五国会顺利结束。

当夜,各国使臣纷纷收拾行囊,除了卧病在床的沐清臣萧重柔一行,其他人都准备次日出发回国,连陈庭旸夫妇也收拾好东西准备回京向今上汇报。

夜色寂静,适合隐藏很多的秘密,也适合恋人秘密的约会。

“你……”楚风无与看着出现在自己面前的暮钦晋,忽然间哽咽地说不出话来。再坚强的女子,在面对情郎时,总是脆弱而柔软的。

暮钦晋勉强笑了笑:“此次分开,又不知何时才能再相见。我想着,今日能多见一次就是一次……”他一边说着一边上前将楚风无与搂入怀中。

紧紧搂着怀里纤细的人儿,暮钦晋心疼万分——他很害怕,害怕如此孱弱的身躯会慢慢消耗在这无尽的勾心斗角、尔虞我诈中:“伊伊,我们私奔吧。”

一厢的沉默。

楚风无与回搂着暮钦晋:“阿晋,有你这句话,我就够了。”

暮钦晋认真道:“伊伊,我是认真的。”

楚风无与将头埋入暮钦晋胸怀:“阿晋,我愿意为你变成祸水,你却决不能为了我变成懦夫。”

“可是,我实在不放心,你此番回去必然坎坷重重……”暮钦晋心疼道。

“阿晋,我以一个风尘女的身份登上太后的宝座,跨出去的哪一步不是沾染着血腥,践踏着白骨。”她抬起头,冲着暮钦晋绽放出柔美的微笑,“阿晋,照顾好你自己,别为我担心。”

说到“担心”两个字,楚风无与忽然皱眉道:“阿晋,昨日五国会上,南燕成功获得了康国跟阿尔丹的支持,委实出乎了我的意料。沐清臣的能力,强大到让人害怕。”

暮钦晋笑道:“沐清臣确实是难得的人才。”

楚风无与的眼睛里闪过一丝狠戾:“沐清臣玩转政治之老到,纵横捭阖之手腕,进退得失之把握,未达目的之狠辣……完全不像是二十多岁、平步青云未受过挫折的年轻人该有的本事。以前,我不曾向你说他,是因为纵然他再厉害,不过是一个人。而今,他不再是一个人了,他有了萧重柔。”

暮钦晋长眸微眯:“萧衍脾气耿直,沐清臣在他手里只怕讨不到好处。”

楚风无与摇了摇头,紧紧搂住暮钦晋:“萧重柔并不仅仅代表萧衍,阿晋,答应我,莫要养虎遗患。”

暮钦晋叹了口气,柔声道:“我会提防他的。”

酥酥麻麻,如轻羽拂过。

是什么在他胸口撩拨?

这种感觉太过熟悉,是谁?!

沐清臣猛得睁开眼睛,看不清面孔,只看到一双漂亮的眼睛,意识尚不是很清晰,喉腔已经抢先行动:“沐女!”

漂亮的眼睛皱成斜斜的三角形,喷出了炽烈的火焰:“沐清臣,你到底有几个女人啊!”

不是沐女。

他的沐女不会说话。

他的沐女也没有如此美丽的容颜。

沐清臣脸上闪过一丝黯然,闭上了眼睛,不再言语。

萧重柔嘟着唇瞪了沐清臣一眼,伸手轻探他的额际:“沐清臣,你还好么,要不要喝水,想不想起来坐坐,或者,要不要……”

“谈判结果如何?”沐清臣开口打断了萧重柔的话。

萧重柔却恍如没听见,自顾自重复了刚才的话语:“沐清臣,你还好么,要不要喝水,想不想起来坐坐,或者,要不要……嗯,如厕。”

短短的静默了一下,沐清臣叹了口气:“好,否,否,否。”

虽然对沐清臣如此言简意赅的回答不是很满意,萧重柔还是乖乖开口道:“我们取得了康国跟阿尔丹的支持,胜了。”

沐清臣睁开眼睛,看着萧重柔的眼睛里有赞许的神色:“很好。”

萧重柔脸上微微有些红晕,她板起脸,伸手想扯沐清臣耳朵,想想还是舍不得,只好退而求其次,揉了揉沐清臣的耳垂:“沐清臣,沐女又是谁,你老实交待,你在外面还有多少女人啊。”

沐清臣沉默了一下,方开口道:“扶我起来。”

当萧重柔依言将沐清臣扶起后,他平视着萧重柔的眼睛,神色平静:“柔儿,我只答应了与你携手,却未许诺与你交心。”

萧重柔的神色微微一僵,她吸了口气,瘪瘪嘴:“沐清臣,都说你是奸臣,你这么老实干嘛,哄哄我也可以啊。”

沐清臣淡淡笑了笑:“我不想。”

萧重柔耸了耸肩,笑道:“笨蛋,起码你也应该先卖个关子,两天后再告诉我嘛,现在说,你就不担心我扒光你衣服,将你扔出去?”

沐清臣又笑了笑:“你不会。”

萧重柔也笑了开,扑过去搂住沐清臣:“沐清臣,这两天你把我吓死了。”

沐清臣柔声道:“我的错。”

萧重柔赶紧道:“那你怎么补偿我?”

沐清臣原本想说“你要如何补偿”,脑海中却在这一瞬间不合时宜地闪过一张不喜言笑的姣美容颜,他神色一顿,到口的话变了内容:“这般胆小,跟着我只怕不合适。”

撒娇失败。萧重柔微微胯下肩膀,恹恹趴在沐清臣肩头,闷闷道:“我改进,还不成?”

被萧重柔可怜巴巴的语气勾起了点滴愧疚感,沐清臣叹息道:“回南燕后,我送你一份礼物。”

萧重柔喜不自禁,推开一点距离,伸出小拇指:“一言为定,勾手指!”

沐清臣的眼睛亮了亮,忍不住道:“沐女也最喜欢跟我勾手指。”

萧重柔刷的一下子放下了手,皱着眉降着脸,她低头生了一会儿闷气,忽然抬头瞪了沐清臣一眼,又低头脱去了自己的袜子,掀开床尾的被子,将自己的脚趾头抵上沐清臣的脚趾头:“一言为定,勾脚趾!”

沐清臣木着脸看着萧重柔的一举一动,内心一片空白,饶是他舌灿莲花,此刻也不得不承认——自己陷入了此生少有的无语境界。

五日后。

沐府,书房。

暮钦晋悠然品着茶,没有不认真也不算太认真地与沐清臣下着棋。

都说观棋不语真君子,下棋的这一位却唠叨个没完没了:“沐清臣,在安临时,你一病六日,六日里除了萧重柔谁也不见,却是得了什么病?”

沐清臣落下一子,语气疏离:“多谢殿下关心,清臣已经痊愈。”

暮钦晋斜睨了沐清臣一眼,对于他的敷衍也不追问,换了个话题:“我问过邵振瀛,他在你生病的前一日就已经抵达安临。你生病后为何不立即让邵振瀛顶替你,却要用毫无经验的萧重柔?”提到邵振瀛,暮钦晋心里又打了一个结。这个苍暮帝国任何一派势力都想拉拢的纵横家,这个婉拒了包括他、苍绝、陈庭旸等多位贵胄的大豪客,沐清臣却是如何将他收于麾下的?

他落下一子,接着道:“你的小妻子又单纯又好骗,要不是我留了个心眼,事先服了毒药,只怕在第八日谈判时,我们就都被你的宝贝娇妻给贱卖了。”

沐清臣漫不经心道:“萧重柔若不好骗,又怎么会被你跟余纳玉哄着嫁给了我。”

暮钦晋道:“我可没哄她,我只是让余纳玉给她通风报信而已。她入了你的蛊,是你魅力大,跟我可没关系。”

沐清臣没有理会他,自顾自又落下一子。

暮钦晋想了想又道:“不过,你这小妻子看上去傻乎乎的,却又常常出人意料。好比那一次射箭,若不是亲眼所见,又有谁相信她箭法如此精妙,特别是那最后一箭,不论是箭术还是计谋,都称得上一流。”

说到这里,暮钦晋敲了敲棋盘,引得沐清臣抬头看向自己:“清臣,第九日谈判时,我一直盯着萧重柔看,在阿尔丹投票时,她眼睛里自信满满,而康国投票时,她眼睛里却满是错愕。所以,阿尔丹的票是萧重柔拉来的,是也不是?”

沐清臣淡淡道:“是。”

暮钦晋露出了然的表情,不禁回忆起沐清臣发病那一日的情景。那一日,他们从五国会议场归来后,又在他书房商议了很久。沐清臣问他,萨达的票能否确保,他不忍心再给楚风无与压力,告知沐清臣萨达的票有点悬。沐清臣点了点头,说“那就去拿阿尔丹的票”可是,手下门客却告知他们,阿尔丹六皇子素来倾慕北燕第一美人苏斋雪,此番极有可能与北燕结盟。那时候,沐清臣沉默了很久,他分明看到了沐清臣眼底的挣扎,最后,他什么也没说,起身离开。

收回遐思,暮钦晋继续道:“我就说你为何会让毫无谈判经验的萧重柔上场,果然大有深意啊。可是清臣,余纳玉有调查过萧重柔,并不曾发现她与阿尔丹灵巫有任何关系,你是如何发现的?”

沐清臣冷冷道:“萧重柔已经帮到你了,不用再打她主意。”

暮钦晋悠然笑道:“清臣,我既然已经知道萧重柔跟灵巫有关系,再去调查却也不难,你又何苦浪费我力气?”

沐清臣沉默了一下,方开口道:“我与萧重柔大婚那日,萧夫人将萧重柔的手递给我时,我看到萧夫人袖子里绣着六瓣依米花。之后,我就命人调查了萧夫人跟灵巫的关系,发现萧夫人离开萧府的时候,往往是灵巫出现的时候。”沐清臣说到这里便住了口,更多的细节却不在一一透露。

暮钦晋的眼睛里露出了赞许跟钦佩的神色:“果然是心细如发。”

沐清臣冷冷道:“谨慎一点总是好的,如果不是你与楚风太后的事情败露,我又何必动用萧重柔这枚棋子。”

暮钦晋脸色一僵,握着的棋子“啪”得裂开:“我跟楚风无与的事情,你是如何知道的?”除了他身边从郑家带出来的随从,没有人知道他跟楚风无与的关系。

沐清臣伸手将棋牌上的碎子清理干净,淡淡道:“余纳玉是你的下属,我却是你的盟友。余纳玉可以什么都不问地为你鞠躬尽瘁,我却得摸清盟友的底牌。”

暮钦晋眼睛里神色一凛,楚风无与之前说的话似乎又回荡在耳边。他摇了摇头,故作倜傥地笑道:“清臣,莫非你这病,是装的?”

沐清臣沉默了下,淡淡吐出了两个字:“算是。”他的蛊毒原本要小满才发作,是他刻意让其提前发作的。

暮钦晋拍了拍手:“清臣,你已经发现你这个小妻子的好处了。”楚风无与说得对,萧重柔果然不仅仅代表萧衍,她竟然还代表了阿尔丹最具权势的灵巫。

沐清臣眼睛里现出了一丝警告的意味。

暮钦晋笑着摆手道:“得了得了,我知道,不要打你家小美人的主意,知道,知道。”

沐清臣冷冷道:“太子殿下,前途是你自己的,你若再因为风花雪月而引火上身,我必不会再出手相帮。”

暮钦晋眯了眯眼睛,笑道:“怎么,拖你家小美人下水你心疼了,说话句句带着杀气。”

沐清臣怔了怔,吸了口气,语气变得温和了一些:“对不住,许是病得太久了。”

暮钦晋笑了笑,又转了个话题:“不过,你又是如何说服康国的?”

沐清臣的表情浮现出沉思的味道,他思索了很久,终于淡淡道:“代价极小,不过是颗珠子而已。”说完后,他的凤眸变得更为深邃——那个光风霁月的男子连千里江山都放不进眼里,为何唯独如此在意一颗水怀珠?

暮钦晋的眼睛里却闪过一丝狠戾——一颗珠子换五国会的决议,沐清臣的回答未免太过敷衍——沐清臣,终究不是他的忠犬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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