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_第107章 无法接受(1 / 1)
“你为什么要娶凤衣公主?为什么杀了我?为什么在我出现只后依旧无动于衷?我都明白。也知道你没有任何错,只是我太骄纵任性,受不了一丝一毫的背叛。”六清失了血色的唇微微颤动,每动了一下唇齿,都让人心尖一颤。楚渐行两指扳回她的脸,对上一对漠然的眸子之后,只是唇瓣微微颤动一下,什么都没有说。
“楚渐行。”六清将那染血的衣袖藏于身后,柔声道:“尉南雪身受蛊毒寒毒射日神箭,却一心要保住女儿,证明自己曾经真正的活过。以至于产女之后数症齐发,虚脱而死。她临死之前,将结发青丝送还于你,将女儿托付于你,正是两情两清之证。尉南雪的死于女儿诞辰,如今已过了三年,鹤鸣山山下的坟茔之上芳草萋萋,每年都会有人祭拜上香。”
“我带着她的记忆而来”六清染血单掌垂落,伸出白净的手抚上他雪白俊美的面颊,微笑道:“她带着对你的爱,死去。”
我带着她的记忆而来,她带着对你的爱死去。
一瞬之间,从来都是沉静如山的楚渐行只觉的天地旋转不定。良久之后,他撇开眼,落到窗外一池红莲之上,幽幽道:“你说的再多也好,我为了如今的局面准备了三年,今后,绝不会再放你离开。”
“是么?”六清纤白的手缓缓收回来,眼中的光芒渐生,感叹道:“你留不住的”她轻轻地道,“我为着复仇而来,将要屠戮的是当今皇室最为尊贵的两个男人。”她的手指抚住臂上挽的拂尘,突地苍白一笑:“花朝之变的血不能白流,银飞不能白白替我死去,我势必要和他有一个了断。”她盯着他的脸,柔声叹道:“你的父亲已经遭了我的毒手,所以你不会眼睁睁看着我去杀他,是不是?”
“他是个好皇帝”楚渐行冰瞳仁微微颤动,冰冷的声音有些沙哑,“花朝之变不是你的责任。”他的眼眸中逐渐泛上一种通红的光芒,双唇紧紧抿着,“杨琯琯身为杨家长女,没有为了报仇杀害皇帝,父亲与他之间有着杀妻夺爱之恨,在国难之际依旧出战突厥,杨氏遗孤屠戮皇帝,有违祖辈之意。”
“咳……”六清轻轻地咳嗽两声,抚住胸口平息一下,笑道:“太子的教导都是对的,只是我无法接受罢了。”
“你要逼死我”楚渐行身子突然向前一压,哑声道,“我还在这里,阿暖也在这里,你非要坚持花朝之变的旧怨,到底是为了什么?官银飞的仇怨?还是我当年射出的那一剑?”
六清看着他通红的眼,轻轻摆了摆头。
两人鼻尖几乎相抵,楚渐行一身气势凛冽如同寒风,摧枯拉朽一般的席卷而来,却再撞上一身修为沉敛如水般的六清身上,轻轻巧巧便被化去他额头微微一压,如同恋人一般亲密的贴上她的额头,人生之中第一次有了些颓废之感,连声音有些发颤:“以前的所有我无法偿还,你要讨要,要报复,我就站在这里,等着你拔剑相向。你不肯报复我,不肯杀我。花朝之变远在二十几年之前,你到底还在坚持什么?”
“你上过战场,知道战争的惨烈。可那些都是热血的简直,光芒完全遮盖住了血腥。殿下”六清笑了笑,轻声道,“你没见过真正的尸骨成山,就不会懂我的坚持。”
“有人曾带着我看过当年赫连家与杨家埋骨之处,遍地的白骨,荒芜的土地,即便春光正好也无法遮拦那股蚀骨般的寒意,看着那些白中泛黑的颜色,我几乎可以想象道他们死前所经受过得痛苦和磨难。在那种切肤之痛之下,我无法置身事外,只能任由自己陷进去。”
“几位前辈从尸骨中把我母亲救出来,奔波千里之后才生下我,我知道我的母亲生前骄纵跋扈,害的父亲与东珠夫人鸳盟终散,她不是个好人。但是她是我的母亲,她甚身为娇惯的公主却忍受着流亡之苦,生下我,赋予我生命,还有姓名。尉南雪欠过很多人,杨晨这一生却独独欠了母亲一人,所以很多事,不能推卸。”
她一口气说了压抑在心中多年的话,胸肺之中郁结解开,似乎不再疼痛了。她缓缓阖上眼,感受他的力量与温度,淡淡道:“皇帝的好坏不能以个人缘由去评述,我知道他是个好皇帝,但是我还是要杀他,无关天下苍生,我是人,只能顾及自己的爱恨,这是我的宿命。”额头相贴熟悉的熟悉的感觉让身上无意识的轻松下来。劳累之下的倦意渐渐袭来,她昏睡过去之前轻轻笑道:“你也会是个好皇帝。”
一语落地,身子失力下落,楚渐行手臂一动揽住她的腰肢,正好将她揽紧怀里。柔软的身子不似曾经寒冷,温柔的如同泉水。
他通红的眼中流露出极度的绝望,刺得人生痛生痛。他缓缓阖上眼,下颌轻轻磨砂她的发顶。抱住她的手不断颤抖。
眼前又浮现出当年一箭冲她奔涌而去的景象。噩梦如蛆附骨,每夜都折磨着他,却不知道,她是不是也总被那一幕惊醒,夜夜难以安眠。
窗外的红莲开的好极了,却不知道是不是为她而绽放。
楚渐行抱着她站了良久之后,才横抱起她朝着后面走了过去。迎面而来的戚静茹见着他横抱着六清,惊讶的顿住步子,指着六清悚然的说不出话来。
楚渐行冲着她微微颌首,淡淡问道:“阿暖在哪?”
戚静茹惊讶的微微张口。听见她问话才醒过神来,连忙闪躲开眼光答道:“用过午膳之后服了药,睡下了。”
“我去看看。”楚渐行也不管她如何的惊讶骇然,抱着六清转进内室里面。留下戚静茹一个人在外面顿住足,惊讶了好半天都没有清醒过来。
阿暖的寝室大抵都是淡粉色,温暖温馨,干净澄澈,小小的孩子睡在柔软的床榻上,像一朵绽开的昙花。楚渐行将南雪染血的烟色道袍除下,将她送入床榻之中,挨着阿暖紧紧睡下。
眼眸中映进一大一小两个人影,楚渐行负手站在床榻一边,就像是一尊石像,似乎永远都不会离开。
当月光从窗子外面铺泻进来的时候,六清清醒了过来。胸前搁置着一个毛茸茸的小脑袋,依赖在她身边,让她感觉温暖而惬意。
六清明澈的眸子只是微微一顿,转瞬便恢复了正常。她不敢动弹,怕惊醒了沉睡的孩子,袖子里的手却动了动,缓慢探向她的头顶,轻轻的抚摸了下。
很久很久以前,她似乎也有过这样的愿望。她希望腹中的孩子能别于她的冰冷任性,长成单纯善良的样子,希望每次在冰冷的夜中惊醒,怀中能有一份温暖让她坚持下去。楚渐行不会放任她离去,所以便想到这个办法来束缚她。而不可否认的是,这个方法奏效了。
六清缓缓收拢怀抱,心中暗暗叹了一口气。
怀中阿暖动了动小脑袋,从她环抱中缓缓抬起了头。黑亮的大眼睛里映出她的影子,可还是迷迷糊糊的,没有完全清醒过来。
六清耐心的等了半响,阿暖的眼神一亮,突然眼神一亮,勾住了她的脖子。
“姑姑?”
她的眼眸里异彩纷呈,声音也是惊喜无比的,丝毫没有陌生和恐惧,六清的眼眸莫名的一亮又一暗,似乎在考虑什么。阿暖却不晓得,凑上去亲了她脸颊一下,咯咯笑道:“姑姑是来陪阿暖的。”
六清将她莲藕一样的手臂挪下来,细从她床上坐起。阿暖以为她要走,心中一急也顺势起来,两只手搭在她肩膀上站立起来。奶声道:“姑姑不走,不走。”
六清扶住她小小的身子,温柔笑道:“郡主换上衣服,贫道带你出去走走。”
听她这么说阿暖才发现自己的异常,身上寒冷褪去,全身都暖烘烘的,两只小腿不如往日沉重,竟然有了知觉。她低着头动了动腿,撒开手动了两下,渐渐笑的手舞足蹈起来。六清听着她银铃一般的笑声,温柔的眉眼间染上了一丝浅淡的异色。阿暖跳的久了,猛地一下扑到六清怀里,双手揽住她的脖子欢笑道:“是姑姑治好了阿暖?是不是姑姑治好了阿暖。”
大眼睛盯着她的眼睛,隐约可见一些似曾相识的认真执拗。六清坐正身子,一笑道:“是贫道欠了你的,自然要都还给你。”
阿暖自然是不动她话里的玄机,只是欢笑着亲了她一脸。六清只是淡淡的应着,无丝毫动作。戚静茹从外面进来,第一眼看到的便是这样的场景。
她听见六清自言相欠,又想到当日在水上亭她所说的‘还债’之事,一下子便联想到楚昭南之死。她本是纯情长情之人,又恩怨分明,对当年无力阻止悲剧发生的楚昭南实际上并无多少怨恨。毕竟是倾心恋过多年的男子,师弟索南楼追求她尽二十年,坚持不懈,可她心中总有那么一个结,直到年华已去也不肯回首。
长宁王死在六清手中,所有的执念都化作飞灰,再无痕迹,让她如何甘心,如何能不惆怅。可是眼下看着她心爱的小阿暖对着这罪魁祸首展现笑颜,亲昵无比,心中竟然没有一丝不快,似乎本该如此。
想到此处,她心中也觉得惊奇,将诸般诧异情绪完全压下之后,她对着眼前两人展露笑颜,轻轻道:“清观主,殿下请观主与郡主一同用晚膳。”
六清听见她说话便将目光移过来,微微颌首行礼。阿暖更是夸张,竟然松开手在床上转了个圈,冲着戚静茹甜甜笑道:“婆婆看,阿暖的腿好啦!被姑姑治好啦!”
戚静茹听得一愣,惊醒过来之后什么也不顾的跑过去,看着她自在的走动两下,捧着她的脸一脸惊喜道:“真的好了,治好了?”
六清的手本来扶着阿暖小小的身子的,戚静茹进来之后才放开,戚静茹一心都放在她身上,还以为是六清扶着小阿暖站了起来,等到阿暖冲她笑才反应过来——阿暖真的站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