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_第58章 塞外（1 / 1）
即使到了春天，塞外的风也还是凉的。玉白的月亮挂在半空之中，在漆墨般的月色下显得极其美丽。
南雪披着厚厚的貂裘坐在小山丘上，面前是一片篝火的灰烬。她的头微微低垂着，显然没什么赏月的心思。
身后一个白影渐渐靠近，南雪依旧一动不动，仿似并无所觉。来人得意一笑，正要扑上去。尉南雪却突然一抬手，来人只觉风声过后左臂一疼，立即退后一步呜呀呀的叫起来。
“尉南雪，你你你你……”
抱怨还没说完，前面坐着的南雪突然捂住耳朵，猛烈摇头大叫起来，一声一声连绵不绝。
本来被收拾的人吓坏了，竟然也忘了疼赶上去，扶住她的肩一脸急色：“阿雪，阿雪……”
尉南雪突然停下来，放下捂耳的看向他，呼吸微微发颤，眼神恍惚。她连续眨了几下眼，看眼前之人才扯出一抹笑颜：“阿月。”
楚恒月见她恢复正常，心里一松，长呼一口气顺势坐在她身边，捂着受伤的左臂一脸哀怨的道：“下这么狠得手，我好歹也是你半个哥哥，怎么这么不给面子。”
南雪本来还为自己突然发狂的事愧疚一二分，现在听楚恒月这么说话，立刻从转过头来指着他鼻子急骂道：“什么哥哥，少往你自己脸上贴金。”
“怎么不是。”楚恒月打开他的手指，一脸无赖的凑过来：“先下若不认你做妹妹，等你与公子成亲以后做了长宁世子妃，我岂不是要天天问你叫王嫂。”
说道‘王嫂’楚恒月打了哆嗦，连忙不停地摇头摆手：“划不来划不来。”
楚恒月少年心性，纯真无邪。听说了南雪与楚渐行之事的时候也着实伤春悲秋了一些时间，但到底少年心胸开阔，想到以后日日能与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也就欣悦了，虽然往日里一提这话就被南雪修理，可是也只有这个问题能让她开怀些。
母妃曾对她说过，皇宫会剥削的不仅仅是一个人青春和美貌。
南雪在初冬第一场雪时来到这里，至今不过三个月而已，她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少，眼里的阴鸷却越来越多。由任性狂妄变得沉默寡言，别说她自己，就是他也很难接受。
可他忽略了南雪本性的暴戾。
他们是最好的朋友，所以他只记得她春光明媚的样子，他不知道她这样执拗的人在这样的地方会演变成什么样子。或者情窦未开的人不理解爱情的力量。
爱可以早就一个人，也可以毁灭一个人。
楚恒月现在还不知道，等他明白的时候，这一切都已经无法挽回。
他调侃南雪，等了许久等不到回答。南雪双手抱膝坐在一边，低垂着头好像什么都没有听到。
“南雪”楚恒月挪了挪身子，用右臂撞了撞她的身子，低声问道：“你这是怎么了。”
话一问出口就又想到了什么似的惊呼起来：“你又惹着公子了？”
怪不得在营帐里公子始终生硬着一张脸，看的每个人都心惊胆颤的。
“什么我又招惹他了，明明是他招惹我！”南雪转过脸来大呼，手掌蓄力欠拍，临近楚恒月的脸时却好像想起了什么，最终转换了方向落在一旁灰烬之上，惊起一片黑雾。
可楚恒月还是被惊到了。
他与南雪向来交好，礼让她珍惜她虽然总是被她欺负，却没有一次像这次这样挥掌相向。即便南雪在最后时刻转换了方向也让楚恒月知道了，她的心情非常不好。
少年不仅坦荡纯洁，对于男女之事也是不太通晓的。楚恒月见南雪如此气愤难受，一时间也不知道说什么，想要去找楚渐行去问问清楚也不敢。只能陪她在原地坐着，如坐针毡。
也就在楚恒月进退维谷的时候，身边的南雪突然忽的一下裹紧披风，将头埋进交错在膝上的双臂中。露出来的黑发如瀑披下。
楚恒月刚要出声问问她如何了，却听身后冷声响起，一下子住了手。
“你乱发什么脾气。”恒月心知也只有楚渐行能劝得住任性的南雪，站起身来行个礼后就走远了。楚渐行视若无睹，一张脸上冷若冰霜。他等了等，见南雪还不站起来，冷着脸一甩袖子转身就要离开。
尉南雪还是没有动。
楚渐行走了两步，突然停住，回身飞扑上去。南雪的身子落在他怀抱中，脸上泛上些诡异的红色，一双眼睛半睁着，待看清眼前的是他，左掌蓄力拍出去。
“楚渐行，你这个混蛋。”
楚渐行不躲不让，任她一掌拍在胸口后即可钳住她手腕，触及腕脉脸色大变，也顾不得什么，立即横抱起她直扑向主帐。他轻功绝佳，这时间不过转瞬而已，一掀帘帐进去，楚渐行将她平放在大床之上，对着角落处刚刚惊醒的天医范尧夫喝道：“过来把脉。”
听见这声怒喝，范尧夫最后一点困意也没了。他小跑过去在楚渐行让出的位置站好，抽出袖筒里的手——把脉。
天医范尧夫的医术不容置疑，只是轻轻一碰便知根底。
楚渐行见他手掌又拢回袖子中便知尉南雪并无大碍，心中紧致微微一松，范尧夫知趣的很，也不等他问，自己就开口安抚道：“尉姑娘功法特殊，练功之时气攻心脉导致的轻微的走火入魔而已，并无大碍。”
范尧夫见楚渐行脸上并未放松，不住多嘴道：“雪姑娘体内的绝情蛊虫已经死了九分，只是练功的强助而已，若不在服用‘往生’就决无大碍，公子不必担忧。
“额”范尧夫举起袖子遮住脸，边退便道：“老夫去配药，公子自便，自便……”
倒退着一溜退出去。以眼光逼退范尧夫，楚渐行眼神落回到南雪身上，深邃如夜的眼眸讳莫难懂，他看了他一会，见她还未苏醒，玄衣微动坐在她身边。宽大有力的手掌覆上她的手，浓郁的真气顺势而下。
一炷香过去，楚渐行缓缓撤掌，一抬眼看到南雪额上沁出细密的汗，严谨的神情微微松动，竟然不顾洁癖拾起袖子去为她拭汗。
放下袖子见南雪还是紧闭着眼，看了她一会儿突然淡淡道：“装睡可累。”楚渐行说话语调不变，着实惹人气恼。
平躺着的人‘霍’的一下睁开眼睛，死死与眼前之人对视，黝黑的眼眸好似要冒出火来。就这样一对一瞪视了会儿，南雪冷哼一声，首先转开眼。
楚渐行眼里流露出些许笑意，一伸手将被子给她掖好，南雪躲着不让他碰。
楚渐行的本来好转些的脸色一下子就黑了。他稳稳站直身子，背负的双手无声攒紧。盯着半靠在床头的人冷冷道：“你还要闹多久？”
南雪转眼瞪他，手下一使力便将手边的东西都抛在地上。
被子哗啦啦的的掉了一地，南雪双手环膝坐在床脚，样子像极了一只被人误闯领地的小兽。
楚渐行越发觉得心头无力，见散了一地的被子眉目一敛。尉南雪见他脸色沉了下去，也不害怕，就那么抱膝而坐死盯住他。
看着她一副死不低头的样子，楚渐行终于动了动，他冷着脸后退几步在矮桌之后坐好，盯着仍旧一动不动的南雪冷冷道：“说吧，你待如何。”
“哼。”南雪冷哼一声，利索的撇过头，一点也没有想说什么的意思。
楚渐行也不理他，伸手抽出一卷书来在矮桌后稳稳坐了，两眼流连在书上，再不看南雪一眼。
就这样对峙片刻，手持书本的楚渐行突觉前方阴影罩下淡香袭来，他手指微动，书又翻了一页。
“楚渐行。”
身穿雪白单衣的南雪手持天极剑站在桌子正前，唤了他一声后发现眼下之人仍旧不动，连抬眼看她的意思都没有，心头一怒立即抽出藏在剑鞘中的利剑，毫无停滞的凌空一劈。天极剑锋利无比，寒光冷气一瞬间照亮楚渐行深幽无垠的眼睛。
他身子不动，手掌微微一翻合上书本朝上一架。触碰剑刃之时却如陀螺旋转不停，而后‘砰’的一声爆裂成千百片，纷纷如暮雪落下。
南雪在书本爆裂之刻及已经收剑回鞘，等那一片雪花落尽，玄色身影依旧稳坐在矮桌之后，一双眼睛与她深深对视。那眼神虽然冷漠却不是无情。触及这般目光南雪只觉得脸上神色一松，她强自压抑情绪，狠狠磨牙道：“楚渐行，总有一天我要……”
话还没说完，他看着楚渐行冰雪不动色却并无怒色的眼神，再念及他往日的尊贵霸道，心里不由得软了一分，她心中深恨自己不够绝情，将诅咒之生生咽下将天极剑往桌上重重一砸，一拂袖子转身就往大床上走。谁知还没走两步被身后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上来的人运劲拉进怀里。身子被包揽在博大的胸怀，鼻端处嗅到熟悉的冷香，她躁动的心莫名的平静下来，不自觉的偎向他的怀抱。
楚渐行感受到它的靠近，眼眸的颜色渐渐趋于暖色，怀抱里的身子冰凉冰凉，他拢紧双臂牢牢抱住她，硬挺的下巴落在她发顶处缓缓摩擦。
主营帐内异常温暖，熏炉里的冷香燃的正旺。两个人难得这么安静，都默契的不开口说话。
南雪心中自是千回百转。
那日她为了破除七星之阵带绣绣遁逃，不得已动用了安装在小阁楼里的机关，当时情景危险，她为了尽快解除威胁，愣是用了两败俱伤的打法。迷幻针射中了七星的同时她也未能逃过，受了一针。按理说迷幻针毒性不深，一旦中毒可使人即刻沉睡十二个时辰，并无大碍，可是对于寒疾在身的南雪来说就不那么简单了。她虽然百毒不侵，可是迷幻针主料尽是阴寒之物，这一下子就引发了她的旧疾。楚渐行召来天医范尧夫，一言堂姜崎子，江南古意门主东珠夫人，声势浩大的替她治伤，却在她还是昏迷的时候带她及神策军秘密潜往塞外。她清醒以后见到银飞与阿月，这才知道她被元兴帝封为三品神策军左参将。楚渐行神龙见首不见尾，好不容易出现一次却是令她修整他不知道是从何处寻来的十大古阵图。
她身子不好脾气暴躁，深深畏惧的长辈们又都不在身边，免不得骄纵了些，更何况有凤衣公主的事总是梗在她心里，她那里还能和楚渐行好好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