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_第57章 往生(1 / 1)
楚渐行仍旧是一身内镶银文的玄色衣袍,冷漠高贵的好似神庙里供奉的金像,让人无端生出瞻仰敬重之心。
贺文看向公子。见他双眸冷峻,脸色苍白,也不由得沉下心来。
自天医范尧夫进入内室寝阁为尉南雪诊治的时候开始就是这个局面。公子正襟危坐在主位之上,手掌紧握扶手,眉目间寒意森森,极像是沉寂已久濒临爆发的火山。
这种局面在范亚夫自内室转出来才稍有缓解。
楚渐行静默不动的眼珠转了转,落在他的面目上陡然深沉。冷冷道:“如何?”
范尧夫的眼神是少见的的深沉,他欲言又止,抬起头来看了楚渐行一眼,见他目光坚毅一如往日,心中哀叹了一气,终是开了口。
语气低沉的把几颗心拉下谷底。
“不出公子所料。”
‘咔嚓’一声,紫檀木椅的扶手被楚渐行生生掰断。
贺文心中惊疑,却不知说些什么好。袁真最为了解自家公子的脾气,可对于尉南雪之事也是一知半解的,所以在一时间也不知道公子为何动了如此大的怒,只能试探着问道:“世子……”“姜前辈。”
楚渐行不理会身边的袁真,一双眼睛死死盯在姜崎子脸上,极为阴森恐怖的冷声道:“你还有什么话说。”
一室静寂,风声微凉。姜崎子在众人注视之下仍旧不动声色。反倒是一旁坐着的东珠夫人悠闲地摇了摇扇子,对上主座男人凌厉的眼,唇角微微翘起:“殿下心中已有猜想,又何必非等姜崎子先生出口伤人。”
东珠夫人语音软绵魅惑,讽刺深重,在场诸人大多不晓其义。可姜崎子藏在袖中的手掌却微微颤了颤。
主座上的人身上暴戾之气愈来愈浓,有雪山将崩之势。东珠夫人眉眼流转,突然冲着范尧夫‘咯咯’娇笑道:“久闻天医大名,如今得见,真是三生有幸。”
东珠夫人虽然说着三生有幸身子却纹丝不动,可东珠夫人不但是楚渐行请来的客人而且还是大美人,作为楚渐行手下且爱美成痴的范尧夫自然不会有分毫不悦之态。只是冲着美人谄媚的抖了抖银白的小胡子:“夫人客气,客气。”
“说起来小南雪也算是我的徒弟,她年年在一言堂诊治我也是极为担忧的,可无奈亲疏有别,始终不能得幸从姜崎子先生口中得知我这好徒儿的病情,如今天医既肯为南雪诊脉,东珠就斗胆问上一问。”
东珠夫人秀眉蹙起,烟水蒙蒙的眼似乎含着万千忧愁。
“小南雪年年岁岁药不离口,可身子康健实无大病,早先一言堂里我就不明白,如今世子劳动天医出马我就更不懂了,南雪这是怎么了。”
东珠夫人一席话说得情意切切,范尧夫虽然被这一袭话和美人美景绕的云里雾里,可听到美人要问尉南雪的状况,还是先反射性的瞧了主座之人一眼以示询问。见主座之人面上依旧冷静自持并无阻拦之意,即刻直起身子将手拢在双袖之中,想转身对着美人笑一笑,可却怎么也笑不出来,只听着自己略显压抑谢恩声音在厅室里如春雷乍起。
“雪姑娘心脉深处埋了一只有南疆蛊王之称的绝情蛊虫。”
这句话不异于在平地里乍起惊雷,别说是与南雪甚为交好的袁真,就是一向镇定有佳的贺文也失手坠了扇子。
不知道是否是天意如此。浩浩人世中知道绝情蛊虫的本来不多,不想今天在场的诸人却都晓得它的传说。
据《南疆异志》记载,绝情蛊虫乃是谷中之王,百年一只,由养蛊者引入婴儿心脉深处生长,催进毒素缓缓侵入奇经八脉。受蛊者由此化为洗髓伐骨,发色肤色眸色与常人所异,并且化作毒人,百毒不侵,不出二十年即可成为绝顶高手。
可也仅在二十!
犹如催生的在春日催生的莲花,早开在温暖春日,就势必不能再从夏日绽放。身受绝情蛊虫的人能在心智武艺处成常人所不能,可每日收蛊虫折磨亦是心神俱损,不仅要忍受如涛酷刑,且即到二十便是油尽灯枯,无可挽回。
残忍如斯,惨痛如斯。
“殿下……”
贺文暗中伸手推了面色苍白的袁真一把,看他转过头来一张脸苍白无神,再见坐在主座之上的世子几近透明的脸及波澜连连的眼心中也是极其慌乱,百忙中冲着底下范尧夫再问道:“天医前辈,文曾有幸读皇室收藏的珍本,其中萧末帝的《无名游记》中对南疆绝情蛊王亦有记载。传闻蛊人练成即可通全身经脉,恢复形容面貌,除了刀枪不入,血液至毒之外与常人无异。据文所知,雪姑娘若受伤既流血不止,血脉也是堵塞不通寒气极重,而且容貌也无甚变化,与书上记录不符,实在不能让人相信是中了绝情蛊王的蛊人。”
“雪姑娘并非蛊人。”范尧夫正过脸淡淡反驳,趁隙扫了闭目不睁的姜崎子一眼之后即拱手向楚渐行禀道:“我遵循殿下之令将南疆噬心蛊下在雪姑娘身上试验,证实雪姑娘身上所中的是南疆绝情蛊无疑,可雪姑娘筋脉强劲过于常人,且其血并无一丝毒性,实在让老夫费解。”
说到此处,范尧夫医者碰上疑难杂症刨根问底的惯性上来,不管不顾的冲着身边的姜崎子男女不休道:“姜崎子医术无双,不比老夫样样只学的半精,还望不吝赐教。”
范尧夫一言说完,仿佛怕是不够诚意,还微微弯腰行了一礼。心中却暗道,手中有南疆圣女的绝情蛊虫,寻得到天资不凡的半大婴孩,能够压制蛊王对蛊人身体的戕害,这古怪老头倒是手的起我这一拜了。
姜崎子到不知道她心中的想法,只是见他问及到自己头上,身子微微颤了颤,一抬头就对上楚渐行压迫的眸光,他微微一侧,手指却微微颤抖:“我将绝情蛊虫植入她心脏的方法与旁人不同,在蛊王尚未长成之时便由银针送入心脏,之后以药物催其冬眠,再让她服下‘往生’致使蛊王死去九分。剩余毒素外渗导致肤色浅淡,眸色加深,血液极冷,须得每年用药驱除寒气方得长生。”
‘往生’——南海观音岛洛氏神医洛出尘研制出来的救命奇药,无病无痛者服之必死,重伤中毒者服其则百病全消。
‘往生’是天下救命奇药,可只因为原料都是百年难得一见的奇物,所以这药几百年不见得能制出一颗来。
姜崎子这说法倒是要救尉南雪的意思。袁真与尉南雪相交不浅,顾念这世子与三皇子恒月,心中也是焦急,惊醒过来的连忙询问:“无法根治?”
姜崎子躲开少年稍显热切的眼,什么都没有说。
东珠夫人摇摇扇子,好似突然想到了什么,一下子眉梢飞扬起来。
“既然那虫子被种在了心里,沉睡假死,那取出来便是,何必如此麻烦。”
“东珠夫人说笑了”范尧夫双手往里拢了拢,淡淡道:“绝情蛊虫依附在心脏之上,若取出来岂不是要挖心?人的心若是被挖了,哪里还能活。”
“哦”东珠夫人团扇微微停滞,好看的眼一转流过在场神色各异的每张脸后好似极为惊讶的翘起眉间道:“东珠失言,还请世子赎罪。”
楚渐行眼观一抬,落在请罪的东珠夫人脸上。东珠夫人察觉到冷飕飕的目光扑面而来,却什么也不说,只是强撑着压力继续微笑。
她故意将话题引回一直沉默的楚渐行身上,就是要看看他会是个什么反应。眼前之人俊逸非常,最贵的犹如天上神祗,东珠夫人身边千帆过尽,此次见了楚渐行也不由得极为欣赏。可惜她心中早有一人,为了他什么都做得出来。
东珠夫人想显然是低估了楚渐行。
眼前之人虽然脸色苍白,可那气势却还是非常的。
“东珠夫人当知我为何请你而来。”
楚渐行沉默良久。普一开口就震得东珠心里一颤。她手持扇子强压异色,抬头时依旧是满脸的微笑。
“自然。”
不过是古意门的奇珍异宝,以此来治尉南雪的病罢了。
楚渐行身子微微前倾,仿似即将出动扑食猎物的豹子,俊美无匹。
“古意门先祖财力雄厚,传至此代门中积累无数奇珍异宝,东珠夫人色艺俱佳,雪能随夫人学习声乐本是幸事一桩。夫人做了一些年的古意门主,也算得上是江湖的一方人物,今日我只问你三个问题,你若答上,我不为难你。”
楚渐行说的话极不客气,可东珠夫人脸色不变,也不顾对面姜崎子的目光,浅笑道:“公子请,但凡是东珠所知之事,无不一一奉告。”
楚渐行紧盯着她,眉目间寒霜初现,静了静才冷冷道:“往生是古意门镇门之宝,存世几颗?”
“两颗。”
“雪身上的绝情蛊虫是何人所下。”
“我。”
“你……”袁真一时惊骇,转瞬之后立刻怒视东珠夫人面目,厉声喝道:“你怎么如此毒辣,南雪还是你的徒弟……”“公子此言差矣。”
东珠夫人截断他的话,反应还是淡淡的,露出来的脸上没有半点不悦。
“当年虚谷道人捡到婴孩,孩子已经病入膏肓,若不是以蛊王支撑她最后一口气,你以为他还能活到今天而不死……”
在场的并非都是神医,不一定听的出纰漏,何况当今武林盛行以毒攻毒,依照这种思维想下去东珠夫人的的做法到并没什么不妥。
没有人知道这‘他’并不是‘她’。
楚渐行冷面平静,不知道是信了还是没信,只是在东珠夫人说完制之后又冷冷问了最后一句:“东珠夫人既然亲手种下了蛊王,可知若不就医,她能否撑下一年。”
东珠夫人是怎么也没想到他会问这么问题的,可也只是眉毛一挑,依旧温婉回道:“此次杏林双壁出手,寒气疏通内伤痊愈,自然能撑过一年。”
“如此甚好。”
一言铿锵,楚渐行直起身子,玄色衣袍衬得他越非神骏。宽大的袖袍无风自动,他背负双手,转身之时朝着厅中冷冷一瞥。
东珠夫人触及到他的目光,手掌一顿,刚想要微笑着回回去。只听前方雷霆下令,万千冷漠一掷落地。
“送客。”
。
眸光斑斓无所畏惧,温婉坦言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