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苏醒(1 / 1)
一
龙搁浅滩遭虾戏
虎落平阳被犬欺
沈风睁开眼,他的身体已经没有了那种伏在驼背上的摇晃感,上方的天空也变成了灰黑的天花板。
他的头好痛,像是被人用力击打过一样。
沈风不知道这是哪里,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在这里,他暂时想不起来到底发生了什么。
沈风艰难地转头,想看看自己所处的环境。
这个一个狭小的空间,四周都是坚硬的墙壁,巨大的砖石嵌在里面,让它显得那么坚不可摧。一侧墙壁的最上方有一扇小小的窗,幽幽的光从那里射进来,沈风就是借着那里的光看清这个地方的。从窗□□进的幽暗的光线来看,现在是晚上。
四周的墙壁上并不干净,上面有很多不明的痕迹,污渍斑斑,颜色灰暗低沉。沈风对于血有出奇额敏感,他知道那墙上斑驳的颜色其实是血迹。地面上铺着薄薄的草样的碎屑,散发着一股奇特的变质了的腐草味,那是动物粪便的味道。那气味充斥着他的脑腔,刺激的他的头一阵阵地疼。
比起周围的环境,沈风觉得自己睡的地方还算说的过去,因为起码不是冰冷和坚硬的地板。沈风一摸,身下了一些布料,在下面是草。
其实现在,沈风已经基本确定了,这是一件牢房,至于他为什么在这里,当钟灵出现在他的视线里的时候,他就什么都想起来了。
钟灵缩在墙角,头歪着低着旁边的墙,看起来是不经意睡着的。他似乎是在那里坐着,坐着,然后抵抗不了浓烈的睡意,才这样突然睡着的吧。他身上只穿着一件单衣,铠甲不在了,连外面的衣袍也不在了。
沈风突然想到什么,伸手摸摸自己身下的布料,熟悉的手感——那是钟灵的衣服。
沈风心里本已经升腾起来的怒气,在看到钟灵睡着的样子的时候,突然消失了。
“他是一个懦弱的人,你还指望一个懦弱的人对你动刀吗?”沈风心里这样想,钟灵根本就动不了手的。
时间就在沈风回忆的空隙里溜走了,钟灵好像做了一个梦,突然用手紧紧地抓住自己的衣服,眉头紧蹙,身体僵硬,头微微抬了一下,醒了!
“沈风!你醒了!”钟灵一眼就看到了沈风晶亮的眼睛,满是欣喜。
沈风不回答,不理他,只是看着他。
钟灵刚刚升腾起来的喜悦瞬间被泼了一盆冷水,他脸上的表情也迅速降温。钟灵知道,自己违抗了他的命令,沈风不会原谅他。
钟灵不再说什么。还是走过来,看了一眼沈风的伤口,沈风想要挡开他的手,却没有力气,只好任凭他打开自己的伤口上的绷带——自己的身上什么时候出现了绷带?
“还疼吗?”钟灵声音低沉,有弱弱的沮丧感。
沈风不回答他。
钟灵不意外,他伸手试试沈风的额头,烧已经退了,他平淡地说:“你在梦里一直喊疼,现在看来伤口已经不疼了吧?!”
“胡说!你才会在梦里叫疼!我堂堂大将军……哎……”沈风急了,说话的声音太大震的他的伤口生生地疼起来,不由得喊了一声,那个“疼”字在嘴里,最终没有吐出来。
“噗嗤”钟灵笑起来,沈风还是老样子,他认为软弱的事情他就不会承认是他做的。
沈风瞪了钟灵一眼,继续不理他。
钟灵也不恼,他知道事已至此,沈风不会恨自己多久的。
“这两天那个公主一直都派人按时给你换药,没想到这药这么有效,你的烧已经退了”钟灵兀自说着,他明明是说给沈风听的,却表现的那么漫不经心。
沈风不说话,但是钟灵知道他一定在听。
“那个公主,就是我们在大漠里遇到的那个公主,就是她坚决反对柔然王杀我们。不知道她这么做有什么目的,她明明已经知道了我们是大乾的将军,居然还出手相救。”
沈风眼里的光闪了一下,钟灵马上捕捉到了:“我知道你想说她一定和我一样是妇人之仁~~~可是,她不像个不冷静的人,传说她能看透人心,我还真的体验过,她一样就看出来你才是真正地将军!”
“看透人心?识破你是很自然的事情,你哪里有大将军的英武之气!”钟灵果然了解沈风,沈风想说的话被钟灵说出来了,他也就真的忍不住了,不屑地调侃他。
钟灵也不生气。他淡淡看了一眼沈风,又笑了。
沈风让钟灵的那个笑容弄得很不自在,钟灵的笑容,好像是在暗示他成功地激将了他。沈风觉得不爽。
“笑什么笑!如果有机会回朝,你等着,看我怎么收拾你!”沈风假意威胁。
“好啊,等到回朝的那一天再说。不知道那是猴年马月的事情了。”钟灵不理会他的威胁。
“那个公主是什么人?”沈风正色,问起了正经的问题。
“她是乌孙国王的独女,这一次是为嫁给柔然王子而来的,盛典就在这两天了。听说柔然王子对她非常痴迷,再叫上她是贵宾,所以她为我们说话,我们才活到现在。”钟灵把自己知道的都告诉了沈风。
“乌孙国的公主……乌孙国和柔然不是有矛盾吗?怎么会联姻?”沈风说。
“在大乾对漠北用兵这件事以后,他们的敌我关系已经改变了。”
“乌孙国前几年被柔然欺负的很惨,险些灭国,后来因为乌孙国将国宝献上才免于一时。此次大乾进攻,倒是给了他喘息的机会。这个乌孙国的公主果然不简单,为了保全自己的国家,居然将自己献给了敌国。我想她之所以留着我们,是想以后多一张针对的大乾的筹码。”沈风试着分析给钟灵听。
“那,她是希望用我们的性命来换取和平名吗?”钟灵说完自己居然兴奋起来,如果这个乌孙国公主和自己想的一样的话,那么和平就指日可待了。
“哼哼~”沈风干笑了两声,他听出了钟灵的兴奋,他当然知道他在兴奋什么,很是不屑,“如果我是她,我就不会这样做,我会将我们软禁起来,等待时机,为自己争取最大的利益。和平对乌孙国没有任何好处,如果大乾退兵了,乌孙国和柔然好容易建立起来的盟约可能就会坍塌。”
沈风的话无异于在钟灵的头上泼了一盆冷水,虽然钟灵心里燃起的小小的火苗被吹熄,但是那屡光芒还在不甘心地跳跃,像是呀死灰复燃。
钟灵不甘心:“你为什么把人想的这么复杂,公主既然不杀我们,那就证明她是个善良的人,你以为所有的人都如你想的这般心机深重。”
沈风有些无语,钟灵居然开始后这样蛮不讲理起来,原本,他以为自己分析的已经非常合理、明白了,没有想到眼前的这个傻子居然还是这样糊涂。对于钟灵的反应,沈风有点失望,他好像比平常还要死心眼。
其实,钟灵未必不同意沈风说的,只是他反感。那个乌孙国的公主将沈风的伤治好以后,钟灵就对她很有好感,这种好感在他这些天的反复想念中已经有些变质了。所以,当他听到沈风嘴里的那个公主和自己想的那个公主完全不一样的时候,他心里自然会非常抵触。
“不信咱们走着瞧。”沈风冷冷地说。
然后是沉默,牢房里的两个人都知道对方没有睡着,但是他们都没有再继续说什么。
窗外那方寸的天空渐渐明了,黑夜过去了。
“钟灵,在大漠遇到他们的那一天,你就应该杀了我然后自杀。你留下了我们两个人的性命是你做的罪错的一件事情,这件事,我不能原谅你!”沈风的话说的很认真,那冷冷地语气已经表明他真的是这样想的。
钟灵还是沉默,他无言以对。他已经明白了自己做了什么:他没有杀死他,从而让他过上了被奴役的日子。
窗外的渐渐有了一些胡音想起,还掺杂着铁器碰撞的声音。袅袅的烟雾升起来,在经过小窗的时候有一缕轻烟拐了一个弯飘了进来。
清晨,所有的一切都在渐渐苏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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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是我们尊敬的王子和他的王妃大婚的日子,王上恩泽特许你们参加庆典。”这一天临近黄昏的时候,那个翻译走进了牢房。
“我们不去,他的身体还没有好,我要留下来照顾他。”钟灵想都不想就拒绝了他。
那个翻译的脸沉了下来:“这可由不得你们。”
钟灵和沈风几乎是被押解着来到庆典的现场的,那是一片非常大的空地,点着好几个大大的火堆。来的人都是柔然的贵族,他们的穿着非常华丽,不难判断这里是在举办盛大的仪式。少年、青年、老年,不同的面孔,虽然那嘈杂但是秩序井然,这些熙攘的人群围出了这片空地。
钟灵和沈风出现的时候,人群有一瞬间的寂静,当他们走过那些人的时候,他们放肆地笑起来。那是嘲笑、透着不可一世的得意。
有一个年轻的孩子把自己杯里的酒朝着沈风泼过去——在柔然,这是一种非常严重的蔑视。
押解着沈风的几个人正想要附和着那个男孩大笑两声,他们的笑声还留在嗓子里的时候,他们就清晰地感受到了一股力量猛地从他们的手里生出,震的他们往后退了两步,沈风却向前走了两步。
沈风的手被锁链反扣在身后,但是他的腿却是自由的。只见他迅速上前两步,飞身踢倒了那个向他泼酒的孩子,用膝盖压住他的脖子,然后站了起来。人们还没有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那个孩子已经被沈风踩在了脚下。
“小子!毛都没长全就学会欺负人了!”沈风冷冷地说,脚下用力,孩子的脸陷入了土地里。
士兵们反应过来,一窝蜂地过来,七手八脚地“制服”了沈风。
沈风毕竟抵不过他们被很多人狠狠地摁倒在地,膝盖磕着地面,可是他脸上的神情还是不屑地笑。
人群里发出一阵唏嘘,刚才的取笑声消失了。
那个少爷挣扎着站起来,他的头非常晕,摇摇晃晃地站不稳。一个气势汹汹的汉子从人群里走出来,伸手就是一巴掌把那个还没有站稳的孩子打倒在地。同时一串钟灵听不懂的语言从汉子的嘴里蹦出来。虽然听不懂他在说什么,但是钟灵知道这个人八成是那个孩子的父亲,他应该是责备孩子的不争气。
在柔然,技不如人、被打败是一个男人最不能接受的事实,那是一种莫大的耻辱。
那个男人打完人以后好像还不解气,他朝着沈风和钟灵的方向走来,一把就将扣在沈风身上的那几个人推开,照着沈风的脸就是一拳。沈风一偏头,那个男人的拳头落空了。
人群似乎发出了一阵哄笑,像刀子一样落在那个男人心头。柔然的男人把胜利看做比命都重要,如今他和他的儿子脸一个俘虏都对付不了,可不是会被人嘲笑吗?
那个男人看起来火气不小,冲着守卫一同叫嚷,因为说的是胡语,所以钟灵和沈风都听不懂。
“沈风当心,他一定不会善罢甘休的。”钟灵已经被人押着双膝跪地了,还不忘嘱咐钟灵。
“哼~~~~~~他能把握怎样?大不了见阎王,都是你害的,误了我和老阎王把酒言欢的时辰。”沈风斜睨了钟灵一眼,并不似真的责怪。
钟灵心里也有点后悔了,果然被沈风言中,做俘虏实在没有什么荣耀可言。
“对不起……”钟灵说,别的话他也说不出口。
沈风楞了,刚才的玩世不恭的神情渐渐收起了,他很意外钟灵这样说,这证明钟灵真的觉得愧疚了。
沈风有笑起来:“书呆子,我早就不怪你了。”
他们还在说着,刚才那个怒气冲天的男人又过来了,手里拿着一把长长的砍刀,他的官衔一定很大,因为侍卫们都不怎么敢拦他。
“这下好了,看来我们还赶得上阴间的那桌酒席啊!”沈风笑着说,那笑容就印在渐渐靠近的刀的寒光里。
却。
明媚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