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 大结局(二)(1 / 1)
她嘴角带着决绝的笑容,眼里是看空一切的冷漠与淡然。她身子如同飞鸟般坠落谷底,连同那悠长的发丝和飘扬的衣带--眼前人都是一惊,然而眨眼之间,另一个白色的身影也追了过去,仿佛想要追随她的轨迹般,毫不犹豫地跟了上去。
碧大骇,想要上前抓住梨落的衣服,却只触及了他的衣角。而如此状况下,赤冥反倒没有慌张,只是眼里的情绪更加沉重了,他望着那逐渐下坠的身影,脸色变得严肃了起来,立即命人下谷底去打探。
其实她跳的时候,就料到梨落一定会追下来,手心已经藏了一枚银针。
然而梨落追下来时直接拉住了她的一只手,把她紧紧护在怀中,像保护至珍的宝贝一般,同她一起坠落了。冷风呼啸而过,谷底荆棘密布,乱枝丛生,一些碎石滚落,几乎割伤她的皮肤。落地前,她感觉到了一股缓冲的力量,从她周围发出,像强大的内力气场一般,保护着她和梨落慢慢坠落,避免了他们受到骨折等重创。
她知道他施展了很大的内力,才避免两人被坚硬的石块所伤,然而没想他武功功底如此深厚。她愣了半响,想着事不宜迟,立马眼神一凛,摸索着他的眉间,右手猛地抬高,用力一刺--
梨落一惊,仿佛刚从怔忪中反应过来一般,表情看上去竟连痛也不痛似的,只是眼里有什么东西正在迅速地坍塌、破碎。越晨宁见他不吭声,眼神淡淡一瞥,长长的睫毛微颤了一下,加重了手中的力道。她的皮肤白得有些透明,嘴唇却也毫无血色,唯独那黑而亮的眼珠,闪着不一样的光芒--
那光芒,竟是足以摧毁他世界的光芒!
他就那样无声无息地望着她,眼里的明亮逐渐黯淡了下去,漆黑如墨的双眼揉捻了太多说不明的情绪。虽然在她眼中已看不到当日的眷恋,但他的手臂依然丝毫没有松开的意思,仿佛下一秒她就会离开一般,他还是抱得紧紧的。只是受到重创,梨落内力登然涣散,两人方才还在山半坡上,此刻却像折断了羽翼的鸟儿般,直直地坠落了下去。
草石飞落,他们谁也没有挣脱谁,谁也没有自救的行为。
这时的越晨宁,心里却比任何时候都要宁静。她脑力闪过很多场景,大红的地毯,枯败在雪天的紫薇草,石板桥上常年不消的青苔,无边的夜色,还有黎明前光辉万丈的朝阳…还有昔日那些耳边的呢喃,爹爹的笑容,二哥的温柔——回忆就像一个无底洞,把她深深地拖曳,让她坠入无边的黑暗中去。
“扑通”一声,两人栽入谷底长年无冻的深潭中。
深潭就像一个墨绿的玉块,不会结冰,却水凉彻骨。
入水前梨落说了一句话,轻轻地,仿佛从耳边呼啸而过的风的缝隙中溜入她的耳朵般。她来不及反应,便被潭水的透凉彻骨攫去了所有的感官,和他一起扑入了这大自然的造化中去。然而她发现她并没有如期地下沉,反而脱离了桎梏,身体慢慢地往上飘。冰涩的潭水灌入她的耳鼻,几乎麻痹了她的神经。然而她却睁着大大的眼睛,像个失去了自我的娃娃般,呆呆地看着水里那个越沉越深的白色身影。
梨落眉心的银针还在,他带着浅浅的笑,任眉心的血丝蔓延出,融入这冰冷的湖水。
她终究是了结了他了,然而…
心里却是破了一个洞般,狠狠地疼着。她睁着大大的眼睛,眼里涌出阵阵灼热,几乎要把她燃烧掉。她突然希望水里蔓延出藤蔓,把她纠缠住,捆绑住,让她也终结在这里。然而什么都没有,什么都没有--只是一眨眼的功夫,她便浮出了水面,被如约而至的新鲜空气呛得哽咽无比。
当赤冥等人到达谷底的时候,就见了这样的她——
只剩一缕白袍飘在水面,她乌黑的长发弥散在水中,像墨绿的水草——他当时以为她死了。但他踏着轻盈的凌波微步,踏水无痕地走至水面,把她一把捞起带至岸边时,才发现她在哭,准确地说是在呜咽--她散乱的长发湿漉漉地贴着面颊,脸色更加惨白,眼里却弥漫着世事皆无的空灵,滚烫的泪水无休无止地往外汹涌着,她“呜呜”地哭着,双手死死地抓住赤冥的手臂,露出了枯瘦的关节。
“他死了…”她的声音不像自己,沧桑得有点像那时的九之。
“我知道,宁儿,我知道…”赤冥心里突然涌起了前无所有的慌乱,他回过头急急地唤着柳四毓,让他准备车马和炭火,然后抱起越晨宁便往回走。
“他死了…”她又重复了一遍刚才的话,显然情绪已经崩溃,“都死了…”她呜咽着,抽泣着,脆弱的样子让赤冥更锁紧了眉头。他已经在他们坠入谷底的时候暗中制住了碧,也围堵住了后来的梨落的援兵。然而援兵只有寥寥数人,少得让他有些怀疑是不是还暗有圈套,幸好一切仿佛都在他鼓掌之中。但是到达谷底时,却没想见了这样的场景。他知道宁儿会动手,却不知道这一切竟会叫她如此哀恸。
他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滋味,只得快步踏着石块,往马车的方向冲去。这时,他手上感到一阵灼热的粘稠,有些湿滑,他心里突然漏了半拍,低头一看,脸上血色尽失--越晨宁的下体,全是鲜红一片的血液。他紧紧地注视着她,想要一个答案,眼里有着略带绝望的颤抖,却只见了她滚烫的泪水遍布面颊。
她张了张嘴,只发出了嘶哑的呻吟:“他死了…”
梨落的确死了。
她也死了,在他离开的同时。
那一天,仿佛大雾永远不会消散。果不出其然,日中之前,南朝军队出乎意料地占领了北朝皇城,一举突破。皇城几乎没有防备,军队在整装待发,全然不够时间返回防守,再加上城门从内部被打开,军心尽数涣散。重辕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梨落从来都不是站在他那边的,他只是站在自己这边,半个天下仿佛被他玩转了,他却如星芒消逝一般,渺然在天际。
而百姓却不知道这么多,只道是南朝准备充分,复国成功,上渊重夺天下。天下易主,无非是换了臣服的对象,然而只要人民能丰衣足食、社会能稳定安泰,百姓才不管谁人统治。兵家之事,向来是弱肉强食、优胜劣汰。
然而当君王上位时,才知其中酸楚,毕竟高处不胜寒,最凉帝王心。
传闻赤冥迎娶了前朝(如今北朝重辕氏已称前朝)威将越章南小女,又传闻重辕氏以及其皇亲国戚被囚禁旧皇朝冷宫、未被处死,其次,便是梨落从未死去,只是为了掩人耳目,去了更加南方的地方。
但仿佛只有一个人知道,梨落沉入了冰凉的潭水,再也无法清醒。
“小姐,该喝药了。”一个面带面纱扮演自己的宫女端着瓷碗盛着的棕色药剂,毕恭毕敬地说道。
被称为“小姐”的女子,竖着高挽的飞天髻,浅色的白玉珠镶嵌发际,华贵而温婉。削尖的下巴衬着她小巧嫣红的嘴唇,黛青勾勒出细长的眉眼,无瑕中透着妖媚。唯有那纤细的脖子和突出的锁骨,透露着她身子的孱弱。
见她不回应,宫女再次欠了欠身,正欲退出去,却见了来人,面色稍有缓和道:“拜见上渊皇子。”
赤冥摆了摆手,他一身龙纹的镶金边玄色华袍,仪表不凡,衬着他黝黑的皮肤,颇有当代上渊君王的气势。他见了九之,毫无皇帝架子般,平易近人地说道:“今儿她可曾用药?”
“不曾,小姐一日未进食了。”
赤冥听罢,倒也不生气,只是让九之退下,然后踱步至越晨宁身前,伸出粗糙的大手,轻轻抚了抚她的面颊,柔声道:“不想喝药就不喝了,我带你去个好地方。”
她不说话,只是睁着那双没有生气的大眼睛看着他,眼里甚至没有一丝询问,仿佛失去了情感。他摩挲着她细腻的脸颊,叹了一口气,然后抱起她,不由分说地飞身踏向屋顶。皇城如一个四方形的阵,南水北山。他抱着她站在屋顶,望着这触手可及的天下,心里感慨万分。越晨宁如同温顺的绵羊,软软地倚在他怀中,毫不挣扎,也毫不关心四周的环境。
他放缓了声音,有些诱惑地说道:“你看,那边是新建的皇城,我令人给你修一座‘宁城’,水榭楼台都是你喜欢的样子,然后种满紫薇草,把你大哥、娘亲都接过来住,如何?”
她眨了眨眼,仿佛没有听进去一样,还是沉默。
“你看,这天下都是我们的…”赤冥声音有些黯然了,带着微微的颤抖,似乎生怕怀里的人儿溜走一般,他抱得紧了又紧,长叹了一口气,道:“也许你说得对,最凉帝王心,如今我知道,为何他宁可这样结束也不愿意夺位自成一家了。”
然而怀里的人儿依旧没有动静,唯有轻轻吹过的微风,似是在回答他那些没有答案的问题。他抱紧她,跃离开这的屋顶,往北部更高的亭台奔去。亭台一览这幽深的皇城,藏灰色的城墙上蔓延着青色的苔藓,城墙像是密不透风的无形屏障,隔绝着那些深宫的哀嚎与落寞。
亭台还能看见远处平静的湖面,绿荷重重,嫩红的荷尖微露,等待着夏日的来临。春风吹又吹,拂面温柔而过。他静静地抱着她,仿佛沉醉这一切般,暂时地忘记政务的繁琐。每当他心里落寞或者思绪混乱时,他就愿意抱着她来这里,细数彼此的心跳声,即使她从不开口…
“梨花…”
突然怀里的人儿轻轻地说了一句话,像溜入春风的淘气鸟儿般,稍瞬即逝。他没听清,身形一震,立马把耳朵凑近了她嘴边,有些激动地低低问了一遍:“什么?”
越晨宁手指向远方,仿佛是朝着荷塘的方向。赤冥心里激动无比,见她终于肯开口说话了,便把她举至了护栏靠椅处。她突然笑了,很开心似的,就像这春日里俏皮的鸟儿,张开了双臂,任微风拂面,很是享受。
赤冥从身后抱住了她,把头埋在她的脖颈,深深地呼吸着,贪恋这一时的美好般,低低地叹息道:“你终于肯开口了。”
“梨花,你看。”她摊开手心,竟然真的有一朵梨花,静静地躺在那里,洁白无瑕,却刺眼无比。
看着看着,他张了张嘴,什么都没有说,眼里却感觉有灼热的液体马上要涌出。她却全然不觉似的,还是轻笑着,柔柔地重复那两个字:“梨花,你看,梨花…”
又是一阵风吹来,吹落了她手里的那朵花,花瓣四散,一瞬间便不见踪影。她着急了,想要伸手去抓,却无奈被赤冥紧紧地抱着,只能着急地重复那两个字:“梨花,梨花…”
然而梨花没了,夏日将至,梨落就要落尽。
身后的人抱着她,高大的身躯颤抖着,他压抑地呜咽出了声。她不知出了何事,毫不知觉般,只是眼神充满了失望,手停在半空中,还沉醉在自己的世界里,还想抓住一丝残余…
…无奈只有无边的春风,从指缝穿梭。
凭栏望,晚春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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