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落花(1 / 1)
河里正拼命捞花以至于差点抢打起来的百姓纷纷停手,呆呆转头。
一大队黑衣黑甲的骑士从长街尽头驰来,马蹄踏破十里乱花,烟尘滚滚,刹那近前。
那是传闻中冀北最为凶厉的黑螭军!
杀人如割草芥,可止小儿夜啼!
停住手的百姓们相互对视,俱是神色惊惶。
“捉拿要犯——”当先一骑驰到河边,迎风勒马,骏马一声长嘶,人立而起,马上骑士上臂的肌肉块块坟起,姿态不动如山。
“可有见到一对少年男女?”那男子沉声长喝,“十六七年纪,衣着华贵,相貌出众!”
他是黑螭军下属队长,却并不知道所要缉拿的人犯的身份,只因纳兰迁敢通缉弟弟,却不敢公然将他的画像下发属下,只好含糊其辞地描述。
河上河下,所有人齐齐摇头。
那黑螭军队长的目光在人群中凌厉地盯了一圈,却没有发现什么可疑的目标。他负责城西珍珠河南侧的搜捕任务,目前搜捕的重点据说在附近关元巷的一处门房中,大部分人都在那里守株待兔,他来此不过是例行公事,谁都认为人犯不敢在光天化日下出现于人群之中。
他一寻无获,也就放弃了,正拨马间,忽然转头,狐疑地对河水里黑压压的人群扫了一眼,厉喝道:“你们在干什么?”
黑螭军都是本地士兵,自然知道送春节的规矩,却从来没听说过这天需要下水!
百姓们互望着,还是沉默。有几个头脑灵活的,嗫嚅道:“回禀军爷,刚才有人落水,大家伙都想救来着……”
这解释也勉强说得过去。
那队长“嗯”了一声,再次拨转马头,士兵们跟随着离去。百姓们都露出了轻松的神色。
忽然,有个奶声奶气的声音道:“我们在捞花。”
那队长霍地转头。河边上,一个孩子举着朵湿淋淋的山茶花,正对他绽开烂漫的笑容。
孩子的母亲赶紧去牵他,他一扭身躲开。那队长紧盯着孩子手中的花,沉声问:“捞花做什么?”
那孩子咯咯笑着,回身指着河水,道:“哥哥姐姐叫的……”
“正儿!”他母亲厉喝一声,抬手想去捂孩子的嘴。
可是已经迟了。
唰!
黑影一闪,锐响破空。
“啊!”
惨叫戛然而止。日光下,鲜血如红锦大幅曳展,一朵湿淋淋的牡丹穿锦而过,垂落。
砰!
那孩子年轻的母亲向后一仰,栽倒于河中。一支黑色长箭穿过她刚抬起的手掌,射进她的额头,贯出一个血窟窿!
日光退避,万众因这冷血的杀戮凛然噤声。
一刻静默后。
“杀人啦——”不知是谁发出的一声大叫,让浅水里捞花的百姓都回了神,慌忙蹿起,各自向岸上奔逃。上了岸的人却被迅速分成小队包围岸边的士兵们拦住,背脊被长枪和刀背狠狠拍打,被逼得只能蹲在岸边。
啪嗒。
鲜花落水。一声细响听来也惊心动魄,是那最先说话的孩子掉落了掌中花。
他怔怔地站在母亲的尸体边,好似完全不明白发生了什么,眼神里满是茫然。
一柄长枪森冷地挑上他的下巴,抬起了他的脸。
“哥哥姐姐……”队长俯下冷峻的脸,“在哪里?”
枪尖的寒气透入咽喉,那孩子好似丧失了神智,麻木转身,往河中一指。
队长点了点头,一挥手,身后的士兵迅速围上。
他手里的长枪却没有收回,顺势向前一捅。
哧!
哧。
在某处,也有同样一声低响,惊心动魄地响起。
一滴晶莹的液体,从人的眼眶中积蓄,饱满,下坠成闪亮的弧,然后不可抑制地坠落。
“让我去……”黑暗的一角,有人声音低沉,含着哭音。
没有人应答,沉默里自有其无言的坚执。黑暗里,似乎有微微颤动的影子在默默挣扎,然而一股不容抗拒的力量,决然地压住了她。
“如果我们现在出去,那死的人就完全白死。”坚决而冷静的声音响在她的耳畔,“保住自己的命,才能让别人拿命来偿。”
那声音冷静,她却听出了其中深浓的痛苦。她不再挣扎,闭上眼不去看那顺水流来的淡淡血丝,手指抠在掌心。
这是发生在某一角的细微动作,没有被四面环驰搜寻的黑螭军觉察。那些人又招呼了一队同僚来,将岸边的老百姓一个个地搜查过去。现在所有人都被迫上了岸,河面上空荡荡的。
黑螭军在人群中驱马纵驰,用长枪一个个地挑起百姓的脸,卖弄着超绝的骑术,偶有失足时,马蹄下的骨骼便发出咔的一响,那些悍厉的士兵却连头都不回。
“没有!”
“未曾发现!”
“没找到!”
那队长听着属下的挨个回报,脸上渐渐现出了焦躁,孩子应该不会撒谎,但此刻岸上的人已全部查过,河面也一览无余,难道人在水下?怎么可能,又不是鱼,哪能憋气这么久!
他睖睁良久,终是不死心,又策马在岸边梭巡了一圈,死死盯着水面,像在期待着有人耐不住地哗啦一声分水而出……
这两个人,到底藏在了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