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水上跳大神（2）（1 / 1）
君珂还不明所以，纳兰述却已懊恼地拍了下头，还很不文雅地骂了一句：“天杀的！”
他怎么忘记了，今天是四月初六，燕朝的“送春节”。这一日城中老少都会聚集在城中的各处河道边，在河水中放去各种纸扎的物件，有放金稻穗祈求金秋丰收的，有放纸秤药包祈求疾病顺水流去、家人康健的，更多的是少女，香绢扎船，满载鲜花，借春光之美，求姻缘之谐。
难怪满河是花！
纳兰述苦笑，他为不动声色地逃出，不惜引水倒灌，却不想这回动静更大！
这众目睽睽之下要逃要走，哪里还能遮掩得住？
这几人发怔间，岸上的人已从一开始的震惊中反应了过来，轰的一声炸开——百姓在河边守候已久，河水却一直平静，此刻好端端冒出几个少年男女来，岂不是河神显灵？最前面的一批百姓已经急急下跪，连连祷祝了。
君珂脚下踩着一块岸边的石头，手上扶着红砚，一时有些搞不清状况。纳兰述回头仔细瞧了她一眼，轻轻笑道：“你看起来倒真像个水神娘娘。”
“啊？”
这个时辰说这干啥？还不赶紧走人！君珂发愁地盯着那一大片黑压压的人头，寻思着从人头之上借过人家会不会有意见……
忽然，身边少年牵住了她的手。一股暖流涌入，君珂顿时觉得身子轻了轻，竟然在水中浮了起来。
随即听见纳兰述说道：“乡亲父老们。”
他语声忽转庄严，再用内力送出去，让岸边近万人不管离得是远是近，都能听得一清二楚。这下更是引人骇异，当真被认为是神人显灵，后面的百姓也呼啦一声全都跟着跪了下来。
纳兰述头顶日光，神情肃穆，朗声道：“今日，本君原在河底水晶洞府内与夫人品茗清谈，忽闻岸上求祷声动，掐指一算，今日送春之人中，必有与我夫妻结缘之人，特此携娘娘、神女及仙犬前来相会。本君承本地父老的香火，却一直未有报答，如今既然有缘相见，便各许今日在场人等一个愿望。”
纳兰神棍衣袂飘飘，手挽着他家水淋淋的“娘娘”，身后是“神女”红砚，身前有“仙犬”幺鸡。
着实是配置齐全的神仙一家组。
君珂忍不住要笑，纳兰述一捏她掌心，倾身在她耳侧低声道：“别笑，一笑就不娘娘了。”
君珂拼命咬牙忍住，又将不能完好控制表情的红砚拽到身后。
纳兰水神一番许诺后，立即有人高呼：“水神老爷显灵啦！快来求祷啊！”
“赐我赵大几亩薄田吧！可怜我家三辈子都是佃户，没吃过自家土里种的粮啊！”
这声一出，四周的空气先是静了一静，随即求祷声炸锅一般轰然而起。
“水神老爷，看在我年年送春的分上，赐我一个聚宝盆吧！要出黄金的那种，不要白银！”
“赐我一栋房屋吧！不要刘大户那种七进院子，三进就给您烧香啦！”
“水神老爷保佑我家药号生意兴隆，来场瘟疫也没关系……哎哟！”
“赐我一个老婆吧！可怜我光棍二十八年啦！”
“是啊！给个老婆吧！”
“丑点没关系，好用就成啊……”
原本求祷的内容还五花八门，不知谁的一声“要老婆”后，瞬间触动了无数大燕男儿的愁肠，顿时只闻一迭声的“求老婆”。
君珂唏嘘：“燕人悲催啊……”
“好说，好说。”纳兰水神面庞慈祥，雍容抬手，“都成，都成。”
“水神爷爷万岁！”群情欢腾！
纳兰述神情超脱，仰首望天，唏嘘道：“不过诸位的愿望实在太多，本君区区一水神，但尽绵力吧。只是如此一来，天庭怕要怪本君擅现仙家金身，轻许重诺，扰乱天人之隔。倘若天帝震怒，敕旨一下，本君便是自身难保，如何还能为各位奔走……唉……”
百姓抬起头，呆呆地看着这位年轻的“水神”，一时不知他文绉绉地讲了这么多，是想表达个什么意思。
纳兰述心里暗暗发急，他在水上跳大神，不过是为了堵住这万人之口，但此刻他是“仙风道骨”，要“普济众生”，如何才能开口说“你们就说没见过我们就成了”？
忽听身边的君珂款款开口道：“父老们。”她刚开始的茫然无措早已退去，如今立于水中，看起来安详和雅，当真有几分“娘娘”的气派。
“妾身……”她顿了顿，脸上掠过一丝扭曲的表情，“夫君……”她又顿了顿。
纳兰述心情很好地捏了捏她的手指。
把两个很不适应的词说完后，君珂就熟练了。
“妾身和夫君破例现身，已经违背天条。本来夫君可以消除诸位父老的记忆，只是如此一来，恐伤及父老神智，平白造成许多痴愚。”说着，她露出苦恼的表情。
她这么一讲，百姓立刻懂了，纷纷表态：
“我们不说！”
“我们没见过水神老爷和娘娘！”
“我今天在河边看见水神老爷了？”有些人更灵活，一脸茫然问同伴，“有吗？”
纳兰述的脸上有了淡淡笑意。
“各位，下水捞花吧。”君珂一指水中漂浮的鲜花，“得花者，愿望得偿，违背誓言者……”
“必遭天谴！”纳兰神棍已经明白了她的意思，立即朗声接下。
“下水捞花啊！”一声吆喝，扑通扑通，瞬间下水无数人。
君珂的唇边绽出笑意。刚才大家盯得太厉害，他们要在众目睽睽之下上岸，必会走漏去向，只有让所有人都下水，把河里搅成一锅粥，他们几个才能趁乱离去。
反正天不冷，河水也浅，不至于出人命。而且向来都是越逢乱世，百姓对神权的信任和依赖越大，最易将摆脱苦痛命运的希望寄托于虚无缥缈的神权，想来他们为着“水神”的应诺，就算看见他们的去向，也不会说出去的。
君珂一拉纳兰述和红砚，三人一狗潜下水去，准备趁捞花最乱之时混入人群后离开。
此时河面上一片沸腾，人影花影乱如潮。
忽听一阵急骤的马蹄声起，刹那近前，随即有雄浑的声音长喝：“捉拿谋逆人犯，所有人等散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