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暖风芳草竟情绵(1 / 1)
接下来的日子,我白天出工,晚上便跑去找裴湛蓝。我依然习惯翻墙,只不过不用再呆在房顶上了。小穆一开始对于我出入的方式极为不满,我笑着把街上买回来的新鲜玩意送给她,小丫头便也不再嘟哝了。大穆则依然是一副视若无睹的样子,只有裴湛蓝跟他说话时,才能看到他眼里的精光闪动。
我和裴湛蓝在一起什么都聊,就是不谈报仇。裴湛蓝学识极广,从政治到天文,从文学到风土,无不通晓。我仗着自己上辈子积累的那20多年的知识与他辩究讨论,见地一致时大家常不禁拊掌称快,看法相左时也会直抒己见,据理相辩。裴湛蓝看着我的眼神越来越欣赏,我对他的才识从心底由衷地敬佩,毕竟我知晓的是经过千年积累的现代文化,而他的很多见地却已远远超越了这个时代。
一晚聊到人才任用,我激烈地批判了当今一人为官,全家皆为官的世袭制造成官场勾结、垄断,以致于真正有才学的人要么不得不屈从于谋权之人,要么终生不得所用,雄志难酬,而权臣的家族和党羽往往占据朝中要职,正可谓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而这权臣若是个有良之人,能真正为百姓着想也就罢了,但若是个佞臣,便是天下之祸了。
裴湛蓝饶有兴味地看着我:“照你说来,皇帝的存在就毫无用处了?”
我摇摇头:“皇帝也是家传的,父亲是明君,儿子却不一定中用。历朝历代皆会有皇帝依仗的重臣,毕竟治理国家不是一个人的事。只不过若是明君,他会很好地利用这些重臣帮他共理天下,而若是个昏君,则反会被权臣所利用,成为傀儡。”
“如果世袭制如你所说有那么多的弊病,那么你认为,何人可治天下?”裴湛蓝凝视着我。
“得民心者,得天下。”我缓缓道,“有人说,有能者得天下。但何谓之‘能’?一个用武力收服天下的人,只能说他是个将才,但战火荼毒,家园被毁,成就了他的个人霸业,却非老百姓所愿。而治天下的人,应顺应民心,体察民情,并不是百姓臣服于他,反应是他为民服务。所以应由老百姓来决定,谁为他们做得多做得好,谁便可担治国之任。”
裴湛蓝幽潭般的黑眸中,光芒点点,涟漪微荡。我冲他莞尔一笑,忽听院外鸡鸣,侧头一看,天已破晓,不知不觉竟聊了一夜。
我伸了个懒腰,忽然很想放松一下,便问裴湛蓝:“你累吗?我带你去一个地方好不好?”
裴湛蓝笑道:“佳人有约,岂能错过?”
我脸上不禁一红,心里却甜滋滋的,原来我也算得上“佳人”了。
我俩走到街上,天刚蒙蒙亮,已有勤快的妇人起来剁食喂鸡。我们一路走过街巷,感受着朴实而温馨的生活气息。拐出街巷,穿过一大片树林,我俩在一道巨石前停下。
我冲裴湛蓝调皮一笑,吟道:“山穷水尽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说罢一扶裴湛蓝的胳膊,带着他轻跃到巨石上,微一踮脚,已翩然落到巨石的另一侧。
眼前豁然开朗,只见绿草茵茵,鸟婉莺啼,溪水叮咚唱着欢乐地流转。我开心地拉着裴湛蓝走进去,笑吟吟地问:“这里是不是很美?”裴湛蓝嘴角扬出一抹灿烂的笑,由衷道:“的确别有意境。”初升的阳光洒在他脸上,璀璨生辉。
我轻快地跑到一棵大树下,占据最好地型,仰面躺下,舒服地伸了个懒腰,满足地直哼哼。
裴湛蓝在我身旁坐下,我枕着自己的手臂,侧头说道:“我给这里起名叫无忧谷,每次心情不好的时候,来到这里待上一阵,心便会安定。”
“无忧谷...”裴湛蓝低喃道,“世累都忘春复秋,婆娑槐木亦无忧。不知千古云间梦,梦见临行故人颜。”
吟诗哦?这个我不擅长。不过….我略一思索,便笑着说:“给你猜个谜,好不好?”
裴湛蓝微微一笑:“说来试试。”
我来了精神,上辈子我可是玩脑筋急转弯的好手呢。
“一男一女去比试脑力,为什么总是男的输?”
裴湛蓝嘴角划出一个好看的弧度,道:“难得糊涂(男的糊涂)。”
我顿时一愣,想不到在这个时空也能碰到个中高手。
“什么人冬天最不怕冷?”
“雪人。”
“有一头头朝北的牛,它向右转原地转三圈,然后向后转原地转三圈,接着再往右转,这时候它的尾巴朝哪?”
“朝下。”
“早晨醒来,每个人都会去做的第一件事是什么?”
“睁开眼睛。”
……
“黄瓜、西瓜、南瓜都能吃,什么瓜不能吃?”
裴湛蓝抑制不住地笑看着我:“傻瓜。”
我挫败地把脸埋在胳膊中哀叫了一声,复又不甘心地探出头:“还有一个!”
裴湛蓝轻刮了一下我的鼻子:“你哪来这么多稀奇古怪的谜呀!”
“我博学呀!”我大言不惭:“下面这个可是我考遍江湖无敌手的保留题目!什么东西经常会来,但却从没真正来过?”
裴湛蓝没有像刚才那样马上回答,沉目思索了一会,坦笑道:“看来这回要玉瓷告诉我答案了。”
我喜逐颜开:“答不出来就输了哦,我得想想罚点什么。”全然忘了之前的“战绩”。
裴湛蓝一时啼笑皆非,见我仍在冥思苦想“惩罚”,便道:“也要先听听是否真有这样一个东西。”
我忙道:“当然有了,就是‘明天’呀。”
裴湛蓝若有所思,微吟片刻,抬头笑道:“所言有理,算你赢了。可想好罚什么?”
我一时反倒没了主意,便道:“我现在还想不起来,那先记着,你欠我一个要求,好不好?”
裴湛蓝轻叹一声:“真是个不吃亏的鬼精灵。”
我知他是答应了,乐滋滋地伸了个腰,不知不觉就去约会周公了。
梦乡中我似觉着有什么在我脸上轻抚,温暖润柔,甚是舒服。
不知睡了多久,几只顽劣的鸟儿在枝头打架,叽叽喳喳地斗贫嘴,我被吵得实在不行了,不得不睁开腥松的睡眼。
嗯….刚伸了下腰,我忽觉头下的枕头有点不对劲,再一细看,我竟然睡在裴湛蓝的腿上,素雅整洁的白袍已被我压得尽是褶皱。而我刚才的动作,已碰醒了他,此时那双温润的黑眸正含笑凝望着我。
我猛地跳起来,尴尬地说不出话:“我…那个,睡好了,你再睡一会吧,我去洗个脸。”
我跑到溪水边,撩起溪水蒙在脸上,冰凉的溪水让我的红脸稍稍降了温。难道是我梦中色心大动自己爬到他腿上的?一想到这个可能性,我不禁□□了一声,又泼了一把水在脸上。
我胡乱用袖子抹了一把脸,转过身慢吞吞地朝裴湛蓝走去,心虚地瞟了一眼他素袍下摆八卦阵似的褶皱,正琢磨是要道歉还是装傻,裴湛蓝却忽然伸手把我拉到身前,从袖中掏出一块白绢,端起我的脸,用绢帕细细地擦净了我脸上未干的水珠。
我当场石化在那,老天呀,这么暧昧的场景我只有上辈子在电视里看过,想不到现在情景再现,看来剧本真是源于生活。只是那时我还不知道,生活其实远比电视剧更精彩、更残酷。
我嗫嚅地不知说什么好:“裴公子….”
“叫我湛蓝吧。”他眼神温柔。
历史的里程碑终于奠定了,我只剩一路傻笑。
从无忧谷出来和裴湛蓝分开后,我便直奔汇丰绸缎铺。一进门便看到一个俏丽的女子正忙前忙后地招呼客人,见我进来,笑着比划了个手势,让我稍等。
我倚在柜台一角手里把玩着一截红缎。曲丽君和我同岁,在这绸缎铺当工,夫君刘良是一家酒楼的大厨,与我因吃相识,随他认识曲丽君后,我俩便成了闺蜜。丽君很贤惠,家里家外打理得井井有条,还弹得一手好琵琶,小日子过得十分温馨。
丽君送走客人,凑到我面前,手指一刮我鼻头:“宁大姑娘,又思念谁呢?”
我脸一红,嗔道:“哪有!我是想你了好不好!”自从我跟丽君讲了与燕铭九和裴湛蓝的相识后,这丫头便老拿这两人打趣我。当然,裴湛蓝的身世我自是隐去未谈。只是这丫头明显是燕铭九的粉丝,对闻名遐迩的燕将军竟会如此温柔多情表示了无限赞赏,而对于我这个不识好歹的灰姑娘竟然钟情于别人曾极度不满,在我循循善诱爱情是人体荷尔蒙分泌产生的奇特反应不受自体控制更与官职地位无关后才慢慢接受了裴湛蓝。
丽君嘻嘻一笑:“怎么了,和你的九哥或是裴公子又有什么状况?”
我惆怅地轻叹一声,和她说了今天无忧谷裴湛蓝的暧昧举动,两个女人瞬间化身成为心理学家兼神探,分析着各种可能性,时而感慨,时而叹息,最后丽君坚定地拍拍我的肩,作总结陈词:“裴公子定是对你有心,只不过因他的性格所以进展缓慢。只要你加把力,好事指日可待!”
我狐疑地看了她一眼:“为什么是我要加把劲?”窈窕淑女,当然应该是君子来求了。
“你比较外向嘛。”潜台词即你脸皮比较厚。
我心里琢磨,虽然有点没面子,但想想也的确如此,若等裴湛蓝那个温吞性子来追我,恐怕神州八号都上天了。
心满意足地聊完,我等丽君收了铺子,便一起去她家品尝刘大师傅的手艺去了。
注:“世累都忘春复秋,婆娑槐木亦无忧。不知千古云间梦,梦见临行故人颜。”改自郑刚中的《和江虞仲华山二绝•陈希夷无忧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