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7 九（1 / 1）
夜深了,：每个人严阵以待,子弹上膛，全线警戒，等待着耀杰的出现。毒窟众从没有一次比今天更紧张,一直以为是保护伞的深山老林，第一次在他们眼中就像是个可怕的魔网。耀杰这个恶魔会出现在任何地方，发出恐怖的袭击。
这是多么可笑的事情，他们连王法都不骇怕，却被一个异常的人类搞得翻天覆地,鸡犬不宁。无人不在咒骂耀杰的忘恩负义,可是一伙罪人又有什么资格去谈道义。
艾颜和乔乔被恐哥反锁在屋中，那是一间封闭的房间，连窗也没有,他特别将她们安置在这里，屋中还有通往外面的秘密地道。
艾颜知道，就连恐哥也害怕了。每个人都呈惶呈恐，甚至连空地上的尸体都没有掩埋。艾颜被恐哥强行拖回屋中，她看着严伯伯的尸身就那样凄惨地留在原地，她的心也像跌进了冰窖。
耀杰，如今她要再想起这个名字，竟然恨得全身战栗。
多大的爱情造就一个耀杰，又是多大的罪孽使他变成一个凶手。
艾颜从来不怕自己的决定会使自己受伤，可绝对没有料想，最终她的坚持会使身边的人受到伤害。如果是这样，她的坚持还有什么意义？她不能牺牲关心自己的人，来成全自己。她终于对耀杰不止是单纯的爱与伤心，她开始恨他，恨他那样轻易的就放弃自己的过去，放弃他的意志，自暴自弃，堕落成一个恶人。
乔乔像一只乖巧的小猫咪一直蜷在她的膝旁，她落下眼泪，乔乔就用掌心接着，随后竟会一点点甜蜜的舔去。
“乔乔，告诉我实话。”艾颜无力地问道。
乔乔仰面看着她，眼神清澈又无辜。
“你没有怂恿耀杰做这一切。”
乔乔摇了摇头，竟然很纯真的表现出完全听不懂小艾的问题。
艾颜闭上眼睛，她陷在一个沉默的陷阱里，答案只有一个，她暂时不会得到真相。
“艾，你说过会永远陪在我身边的。”乔乔抱住她，就像孩子缠着母亲。
这时森林中传来了枪声，随即枪声密集起来，人群奔动着……
艾颜虽然心中痛恨着耀杰，但此时还是一下站起身，紧张的贴在墙上，听着屋外所发生的一切，她依然无法控制的去关心他的安慰。他千错万错，但他还是不能死去啊！
混乱嘈杂的枪声在夜空中激烈地响着，还有人嘶吼和惨痛地叫声，可以想像耀杰是怎样虐杀着那些妄图杀掉他的人。他们在他眼里像草人一般不堪一击，哪怕他身上还带着枪伤，只要黑蟒血替他复原，蜕掉一层皮，他就是一个铜铁打就的金刚，他是无往不胜的死神！
她们听见恐哥在那里紧张的指挥着，谁都没有把握，谁都如临大敌。
艾颜忽然觉得一切再这样发展下去，可能她将面对一片血海，这里的人都会死。耀杰是为了她在杀戮，要让这台杀人机器停止下来，唯一的解药应该只有她而已。她必需出去，不顾一切的阻止这一切，哪怕毒枭也是一条条性命，她不能让她的耀杰成为一个满手鲜血的屠夫，如果这样，将来哪怕他还有机会苏醒和复原，他又怎样去面对他犯下的滔天罪行。
艾颜想到此便用力的去拍打大门，但是恐哥绝不会为她开门。
“开门啊！请把门打开！”艾颜喊着，可是无人应答。
“艾，你别这样，我害怕。”乔乔缩在角落中恐惧的说。
但艾颜不能停止，她搬起一张椅子来用力砸门上的锁，换作从前，她绝对不会做这样暴躁的行为，但这一次，她让自己像个勇敢的战士，她必需去直面耀杰，而不是躲在这里，听任他杀光所有的人。
一次，两次，十多次的撞击，椅子的反冲力把她的双手也磨红出血，终于门上的锁被撞掉了，她扭头叮嘱乔乔一定要好好藏在屋里，然后关门离去。
艾颜冲出屋，这才发现，许多房子已经烧着了，那是耀杰的杰作，他使生灵涂炭，他大开杀戒。
“耀杰！耀杰！你出来！我在这里！我和你的事，由我和你单独解决！”她在夜空下大声喊着。
“你疯了！回去！给我回去！”恐哥看见她，忙大步走来要带她走。
“不！我要找耀杰！这是我和他的恩怨，你不明白！”小艾抗拒着，继续拼命地呼喊耀杰。
忽然从密室内传来啊的一声惨叫，是乔乔。小艾和恐哥一愣，连忙朝密室冲去，到那里时已经晚了，乔乔满身是血倒在血泊中。恐哥冲上前一把抱起女儿，身心俱裂，痛心疾首的哀嚎着女儿的名字。小艾两眼发黑，胸口一股咸涩的热流往上涌，她倚住门不让自己摔倒，但鲜血夺喉而出。
“耀杰！我要杀了你！”恐哥撕心裂肺地嘶吼一声，持枪冲了出去。
不！小艾咳着血，尽管对耀杰几近万念俱焚，但听到恐哥要杀死耀杰的时候，她却不由自主地要去阻止，她跌跌撞撞走了出去，毒窟的房屋连成一片片火海，四处狼籍。耀杰就像一个永远无法捕捉的鬼魅，肆意毁灭与破坏着他所厌恶的一切。
“耀杰！你这个畜生！给我滚出来！”恐哥朝天鸣枪，在火光中怒吼。
不久后，一个黑影飘然而至，面上挂着一抹笑容，孩子一般促狭的笑容。
“怎么了呀？后悔了吗？你不是一直自以为是个头目吗？看见自己的山寨被毁，很无奈吧……”耀杰得意的摊开双手，展示自己毁灭的作品。
“你这个畜生，你杀了乔乔！”恐哥持枪射杀耀杰，但他轻易地躲过了子弹。
耀杰皱眉，不明白他在讲什么，问：“我有吗？杀个小孩子又不好玩。”
恐哥依然以为他是在挑衅，将整膛子弹朝他射尽，随即抄起地上的斧子朝耀杰冲去。
不要！小艾朝他们跑，被杂乱的人群撞倒在地。
恐哥执斧还未靠尽耀杰，但耀杰已经绕到他的身后，戏耍的拍着恐哥的身体与头。恐哥竭尽全力挥杀着，虽然他曾是训练有素的雇佣兵，但在神鬼一般的耀杰面前，却不堪一击。耀杰的黑暗之血已经被全部激发，他嗜血好战，并且他乐于卖弄自己的残忍。
当恐哥再一次持斧劈杀他时，他有点玩腻了。
耀杰夺过斧子扬手一斩，恐哥的整条左臂被剁了下来。手臂在空中飞旋，带着鲜血一直摔到了小艾眼前。
“耀杰！”小艾崩溃了，大喊着他的名字，希望他住手。
恐哥在剧痛中跌跪在地，耀杰已经一脚踩上了恐哥的肩膀，正嘲弄他的无能。
“你他妈还想为他求情呀？！”耀杰漠视着小艾。
“耀杰，够了！你犯下的罪已经一辈子都赎不清了！耀杰！”小艾哭喊着。
“罪？我有什么罪？我杀的是群毒贩，你怎么不说我在替天行道？”耀杰大笑。
“耀杰！你不是神！你没有资格结束任何人的生命！”小艾多期望他还残存一点点清醒和怜悯。
“你少搞笑了，这个地方，有能力的人就是王，现在，我就是王！”耀杰话音未落，忽然觉得腹中一阵剧痛，低头看，竟然是恐哥乘他不备，用最后的力量将随手佩带的匕首扎进了他的体内。
“你去死吧！”耀杰雷霆震怒，操起斧子挥斩而下，恐哥的头颅滚落在地。
连番的伤害与杀戮。小艾十指抠入泥土，鲜血涌了出来。
房屋在大火中陆续倒塌，毒贩见首领惨死，一个个奔向森林逃命。
惨不忍睹的现场，小艾像是最后的见证者，她没有逃。
耀杰踩着一地鲜血，一步步骄傲地走向她，不知道他为什么而荣耀。
“你看，我从一开始就告诉过你，不要挑战我的能力，我一直知道我能很强很强，强到连我自己都控制不了。那时候我就会验证给你看了，今天是我的全胜之日，我才是这片木的主宰。现在你还敢说你不要我吗？”他笑，揪住她的头发，抬起她的脸。
泪水在她的眼底收干，她满身血污，但她没有说话，看着耀杰，一直一直看着他。
从前的脸，从来没见过的表情。
铎钧耀杰，邻家的大哥哥，一直一直被她爱着的耀杰，是这样一张令人迷恋的容颜。
很久以前，他们在上海一起长大，下课回家时总是看见他，那时多简单自然，宁愿一辈子都不要长大；后来他维护着自己，不让她受伤，又是多么亲切体贴。在流水时光中，不动声色的情根暗种，再以后，他们各自发现了命运的奇迹，有了非常的经历，他依然宁愿自己吃苦受伤，还是永远保护着她，不离不弃。
他们曾经躺在一张床上，只是互相牵着手渡过漫长的夜晚，曾经隔着薄薄的绸缎亲吻，曾经在杭州恍然发现已经无法再离开彼此。
想念黑板上留下的话——傻瓜，别担心我会离开你。
还有他说的：除非我在你之前已经裂成碎片，但灵魂也要围绕着你，保护着你，永远也不会松开……
这些真的真的都已经是过去的事了么……
小艾凝视着他，像濒死的母亲最后端详自己的孩子，多深的爱，到头来，不得不松手放开。所有承诺，只是风中一络淡淡的香……全都要消亡的，是到了结束的时候。
她是多么遗憾，不能像母亲一样，成功的用美食唤醒爱人的记忆。
结果依然是以她的失败告终，她的无用，酿成了一段人世惨剧。
严伯伯死了，乔乔死了，恐哥死了，耀杰手上还有更多更多的冤魂，她对他的不舍，使他成为杀人机器。如若这样，她就不能再爱了，她的爱会使一个魔王永生。
“喂，说话！你在想什么！”耀杰扳着她的肩膀，丝毫不顾她的疼痛。
小艾沉默，于是他用手拍她的脸颊，一记比一记狠。
“你就不能说你是我的吗？你究竟要怎么样才臣服于我！我真是受够你了！我可能真会把你也杀了！”耀杰勃然大怒。
小艾苦笑，只觉得体内很热，心脏像被放在炭上炙烤，越来越烫。她就像个钢炉一般，体内孕育着岩浆，她的肌肤也随之升温，他感觉到了，有点疑惑。
这时，她轻轻凑上脸去，在他迷蒙之时，亲吻了他。柔软的嘴唇就像丝绸一般贴偎着他，随即她轻轻用舌启开他的双唇，喂给他一口滚烫咸甜的汁液，是举世无双的甘美之味，他含在嘴里，吸吮着她的舌与嘴唇，感受到前所未有的销魂，他真是从心里迷恋着这个女子啊，仅仅她的一吻，就让他心驰神迷，想要永远拥有着她，不离不弃。
“艾，我真是不能没有你。”恍惚间，他说出这样的话，说完连他自己都心惊，因为他太过骄傲，只能拥有，不能投降。
他意识到自己的臣服后，又为此恼羞成怒，于是他更凶狠地回吻了她。
但她挣扎着避开了，她的身体越来越烫，就像高烧一样。
这时，她忽然挽住他的颈项，双眼冒出红光。
她要对他说出这一生一世最后一句爱的誓言了，她说：“是的，耀杰，我永远爱你，而我最后能喂给你的是我的鲜血，然后……让我们同归于尽吧。”
她笑了，最后的力量。
从她的体内爆发出巨大的火球，一记将他包围其中，随即将二人缓缓带起。
她的脸在他眼前像蜡烛一般融化，随即扭曲成恐怖又可怕的样子。
“艾颜！”他被大火吞噬，他竭力抗争，也从体内爆发出一股黑光与红火互相狠狠冲击，他被撞了出去，整个人被弹射入森林，像从万丈深崖上坠落，当他落到地面时，全身的骨架发出可怕的断裂声，像全身都像玻璃一般被摔碎了，余火未熄。他原地昏迷，世界陷入一片黑暗，那时，黑暗的尽头有一个细微的声音在呼唤着他，他的灵魂朝那里踽踽独行。
耀杰离开后，包裹艾颜的火球在空中骤然熄灭，她也从空中坠落。
艾颜的全身像被浸泡在强酸中，她痛的不能自抑，滂沱大雨倾盆而至，不知过了多久，她才醒来。眼前有一双小小的脚面，她抬头看，眼前的孩子手中捧着一面镜子，用平静到残忍的声音对她说：“看看你现在的样子吧。”
艾颜便顺从地去看镜中的自己，一张五官错位可怕的脸，根本不成人形。
啊！她仰头凄厉地喊着。
“和我走吧，桑曲艾颜。”孩子将镜子摔碎后，抱住艾颜，“我从来都没有嫌弃过你，我才是这个世界上永永远远守在你身边的人呀。”
艾颜任由她抱着，任由她说着，那个孩子，血泊中又复原的孩子，原本就无恙无灾，她才是整个森林的主宰者，一场局谋的最终策划。她赢过了耀杰，还让他根本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被谋算。她也赢过了艾颜，她让她尝到了绝望。
乔乔……
艾颜双臂低垂，她知道这孩子眼前并没有自己惨死的父亲。因为她早已经不是乔乔了，而是饕衣族的树精附体。
“和我走吧，艾颜，我们回家去，饕衣族才是你真正的家。”她终于承认了自己的身份。
乔乔……
一切是结束了吧。艾颜看着地上散落的镜子碎片，每个碎片中都映照出一张丑陋的脸，那是她的脸，她又一次让自己变成恶鬼之状，而这次，她心如死灰，死水无澜，她认命了。
不再抗争，不再挣扎，不再叹息。
她在这个世界再一次无处躲藏。
她想她的本性就应该是那种冷漠和不爱分享的人，而这人世总是一次又一次把她打回原形，再没有人能把她从天渊里挖出来了，她将在那里孤老一生。
乔乔牵她的手，于是她站了起来，跟着她往森林的幽深处走去了，身后是灰蒙蒙的天色和焦壁断垣。
一切终于都结束了，昨天，噩梦。
森林中另一个方向，有人的手指轻微地动了一动。
他眼前有亮光，耳边有女子的哭泣。
他喊了一声：“伍小艾……”
随即又陷入漫长的昏迷。
那时记忆就像泉水，慢慢在他荒芜已久的心底涌了出来，冰凉彻骨。
他隐约看见爱人的样子了，那样无助忧伤。
他笑了，表情却像是悲哀地哭了一样……
傻瓜，我是永远都不会离开你的呀。
傻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