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3 第 53 章（1 / 1）
放弃，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尤其是当你距离终点已经一步之遥的时候。
印象中，手冢国光主动提出弃权的比赛，除了那次奥运会的单打决赛，再没有第二场。我可以想象到他当时的心情，因为我也有过和他近乎相同的体验，那就像是把心放在火上烤。
人生第一次奥运会，绝对值得永存于记忆中的经历，因为我的美国国籍，变成一次糟糕的旅程。我急切盼望着认同，然而，在我有机会转换身份，成为一个名副其实的日本人时，我还是对日本移民局的官员说了“不”。
我执拗的坚持认为自己是美国人，因为，是父母替我做了选择。美国护照，对我来说已经成了父母生存过的最后证明。可我自己很清楚，身为第二代移民，其实很没有归属感，外貌的差异，使我始终无法真正融入那个社会。二十年的时光，抹不去融入骨血的民族印记。
在我低落无助患得患失的时候，越前龙马成了我的救星。
他对我说，美国本来就是民族大杂烩，有我在这里，我们一起面对，没什么了不起。
他说得极洒脱，让我有了不该有的错觉，仿佛全世界都应该是属于我们的。
而那，便是我在二十岁时犯下的最大的错误。
——高原流歌于纽约
“部长，从今以后，我不要再和你双打了。”
奥运会网球男单决赛结束后不久，手冢国光接到了越前龙马的电话，劈头便是这么一句，搞得他有些糊涂，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便没有说话，听越前继续讲下去。
“我已经给蒙特利尔公开赛和辛辛那提公开赛的组委会都说过，我要从资格赛开始打单打比赛，没有多余的精力双打了。我想，放弃双打，这样对我和部长你来说都是好事。”
资格赛单打，和正赛双打，时间上有冲突吗？好像没有吧？
“部长，除了我之外，你也不要再和其他人组对。奥运会的事情，我不想看见第二次。”
听到这里，手冢总算明白了，这个学弟是在变相的给他减轻负担。还在担心我手臂的伤吧？他的嘴角微微翘了翘，露出一丝温柔的笑，可惜，电话那头的越前不可能看得到。
“啊。那就这样，越前，我等着你，以对手的身份，赛场上见吧。”
两个人算是约定好了，不过，越前龙马却爽了约。
蒙特利尔公开赛，越前在资格赛中仅取胜两场，与正赛资格失之交臂。辛辛那提公开赛，越前再次折戟资格赛，倒在正赛的大门外。随后的美国网球公开赛，越前也没能摆脱资格赛被淘汰的命运。手冢一直没有在赛场见到越前，直到美网落幕，收获了他的第二座大满贯冠军奖杯，越前才姗姗来迟，表情平静，但那对大大的猫眼正闪着兴奋的光。
“部长，恭喜了。”
“啊，谢谢。你也不能动摇，努力前进吧。”
“Of course！我的目标始终是No. 1哦！”
越前的嘴角勾了起来，抬手向下拉了拉帽檐，遮住脸上的一丝羞赧。忙完新闻发布会的收尾工作，高原流歌从直播间出来，看到的就是越前这副天然表情，她的心里一下子像是被什么东西给塞满了，一向伶牙俐齿，这会儿竟丧失了组织语言的能力。高原刚一出现，越前就看到了，他们互相望着，等待着，气氛安静的诡异。
“流歌，好久不见。”
结果，还是越前先笑着同高原打了招呼。其实也没有多久，三个月而已，不过，越前看上去又长高了不少，竟然已经比手冢还要高了，真是后生可畏。这么想着，高原感觉放松了些，朝越前点点头，做出无可挑剔的微笑表情。“好久不见，龙马君。看来你离单打冠军还很遥远呢。”
“没错。不过你也一样，离知名记者还很遥远呢。You still have lots more to work on！”
也许是不习惯看他们戴着假面具互相嘲讽，站在一旁的手冢推了推眼镜，认真的提议道：
“一起去吃饭吧。”
这顿饭吃得并不愉快。越前和高原似乎都没有多少讲话的欲望，反倒是惜字如金的手冢讲的最多，他问了越前的近况，最近几次大赛的经验得失，还有接下来的安排。原来，自温网别后，越前也没闲着，他参加了纽波特、亚特兰大和洛杉矶三站ATP250公开赛的资格赛，还有华盛顿ATP500公开赛的资格赛。不再走捷径申请外卡，而听从手冢的建议，从资格赛打起，一步一个脚印，一场一场赚取积分，不放弃身边任何一场低级别赛事的机会。现在，越前的单打世界排名来到了260位，这对于刚刚步入职业网坛半年的年轻人来说已经算是个奇迹了。
“下周我要去法国，我已经报名参加梅兹公开赛的资格赛了。部长会去吗？”
“不。我回德国。迹部给我联系了保健医师，他要我给手肘做一个疗程的理疗。”
“你的手肘，不是没问题了么？”
“啊，是没什么问题。不过这是他的安排，我必须去。”
越前听得疑惑，不明白为什么没有伤病还要治疗。他盯着手冢看，发现对方没有做进一步解释的意思，于是只得低低的“哦”了一声，埋头搅拌起面前的通心粉沙拉，不再言语。
沉闷的晚餐终于结束，买单的是高原，付钱的自然是手冢。三人一同离开餐厅，高原驾车，手冢坐副驾驶位置，越前坐后排。把越前先行送回旅馆，在门口话别时，看到越前那别有深意的笑，高原的心里就像有只猫在抓挠。她当然清楚那似笑非笑的别扭表情意味着什么。整个晚餐，他俩都没有说过一句话，偏偏在说再见时客气到做作。
谢谢招待，祝你们今晚好梦。
越前这句简短的话，让高原彻底打消了继续和手冢住同个房间的念头。
“我今晚要更新手冢领域，灯光会影响你，我去另外要个房间，你好好休息吧。”
这借口很蹩脚，不过手冢并没有做任何质疑，他对高原的一切行为都很宽容，只是嘱咐了句“别熬太晚”。看着房门在眼前关闭，高原说不清自己是解脱还是失落。
奥运会之后，手冢领域的访问量日日攀升，绝大多数球迷没有苛责手冢的弃权，几乎一边倒关心着他的手臂。高原为手冢在美国开设的代收信件的邮箱也收到了许多来自日本的邮件和包裹，球迷送给手冢各式各样的礼物表达他们的心意，这让高原很是感动。但不和谐的声音也有。有篇匿名留言写的特别刺眼，说手冢是临阵脱逃的胆小鬼，手臂有伤根本就是骗局，完全是为了给自己参加美网留余地，不顾国家荣誉，不配做日本奥运代表团的旗手。随着手冢在美网连战连胜，这种不和谐的声音逐渐多了起来，语言也变得更加难听。
每次看到这种无脑留言，高原总会有把留言者痛骂一顿的冲动。你们有什么资格这样说三道四？手臂会痛的又不是你们！有本事你们去打一场七小时的网球赛试试看！如果不是为了国家荣誉，去和那半吊子官二代选手一起打该死的双打比赛，手冢又何至于把梦寐以求的奥运会单打冠军拱手让人？
当然，她也只是在心里想想罢了，与球迷对骂可不是什么明智之举，那只会让人觉得你是被说中了要害恼羞成怒。手冢从不关心自己名下的这个博客，高原没有把这些负面的消息告诉他，也没有删除这些恶意的留言。不过，任其逍遥自在不等于没有应对措施。迹部的意见便是，索性以疗伤为借口，让手冢彻底修养几个月，你们不是说他没受伤吗？那就给伤你们看，因伤停赛，连东京公开赛也不要参加，反正我们不差那点奖金，看看到时候着急的是谁。
这年秋冬，手冢国光放弃了整个欧亚赛场，足足休战四个月。东京公开赛因为手冢的缺席，门票卖的很是惨淡。即使同样日裔的越前龙马成功通过资格赛闯入正赛，并且赢得他在ATP正赛中的首场单打胜利，日本的球迷们还是对手冢国光的退赛牵肠挂肚耿耿于怀，没有给越前更多喝彩。因为手冢才是他们心目中日本网球的象征，而越前，是美国国籍。
球迷们忘记了曾经的骂声，转而开始期盼手冢复出，他们关注着手冢领域的动态，期望能从里面看到手冢伤愈的好消息。高原流歌按照与迹部景吾商量好的，每个星期发布一篇博文，写的全部是看似有哲理实则不知所谓的短文。用迹部的话来说，这是给世人欣赏属于伤病员的彷徨。博文配图依旧是手冢的拍摄作品，天空，街道，房间，食物，小摆设，还有迹部养在慕尼黑公寓名为爵士的猎狗，各种景物都有，独独缺了他本人。迹部说，要给那些人留下充分的想象空间，越是看不到，越会把伤情想得严重，就让他们担心去吧。
不得不承认，迹部对球迷心理的把握非常到位。高原想，或许他就是把自己当作球迷来考虑的吧？这段期间，手冢领域的博文留言数比以前明显增多，再没有什么不和谐的声音，球迷们一边倒为手冢祈福，各种情深意切的留言，看得高原都有点要为伤病托辞而内疚，不过，想起他们之前那种自以为是的恶劣态度，也便不觉得这样做有什么不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