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 第四十一章（1 / 1）

【叹奈何，石上缘】

雪降在“活着”的时候就知道，奈何桥上有孟婆，孟婆手中的孟婆汤又叫忘情散，是每个人在世时所留下的眼泪做成的汤汁。

喝下孟婆汤，忘记今生今世所有牵绊，无牵无挂的进入七世轮回道；喝下孟婆汤，一生爱恨情仇，一世沉浮得失，全都忘得干干净净。

真的能都忘干净吗？

雪降脑海里突然跑出了莫的脸，却不愿多想，躲开了那张脸，雪降收起所有情绪，踏上了奈何桥。

长舌女人走在雪降前面，走到了一个佝偻着背的黑衣人身前，雪降猜那就是孟婆。

可却看不清孟婆的样貌，只能看见她驼着背，一只手端着一个破了一个缺口的碗，那只手苍白，长满了各种各样的斑点，看上去很像一只已经腐坏的手。

长舌女人爽快的一仰脖喝下了汤，奕奕走下了奈何桥。

雪降走上前去，低着头看向孟婆。

竟然……

孟婆竟然和玉山那一日假成亲见到月老这样相像！

雪降微微发怔的一刻，孟婆端着碗递到了雪降眼前，发出沙哑的声音说：“喝下孟婆汤，安心的前往七世轮回道罢。”

雪降收回神色，又看了看孟婆，心中好似明白了些什么，孟婆和月老……

一个牵了姻缘，一个断了红尘。

本就是始与终相近，相似也是应该的。

“若我不愿意喝孟婆汤呢？”

孟婆一怔，抬起头看着雪降，神色微微缓和，笑说：“不喝孟婆汤，回到忘川河内去。渡不过今生，何来下一世？放不下过去，便没有将来。”

雪降苦笑，“雪降愿意喝，但有些话想问。”

孟婆没有说话。

雪降便当做她默许了，说道：“可有人与你说过，你和天宫上掌管姻缘的红阁月老很是相似？”

孟婆神色不变，但雪降仍旧感到了一丝微妙的变化，孟婆淡淡说：“你心中不是早有了定数吗？又何须多问。”

雪降有些惊讶孟婆的淡然，罢了又想，连生死都已置之度外，还有什么可放不下的？

“孟婆，我可能看一看我的前世？”

孟婆摇头：“喝下孟婆汤后，前世便与你再无瓜葛，你看不到，旁人更无法看得见。”

“有两个人，他们与我有所牵绊。依照他们所说，我前世便与他们有了纠葛，可若照你所说，我前世难道没有喝下孟婆汤吗？他们虽是神，却又凭什么可以改变六界的轮回，要我生生世世都遭受同样的牵绊！”

孟婆呵呵一笑，伸手想摸雪降的脸，却在快碰到的一刻停住，“那是宿命。命格所定，三生三世，需经历此劫。他们，是你的劫，你却也是他们永远渡不过的劫。”

“宿命？我不相信命。”

“你会信的。”孟婆将碗塞到了雪降的手中，“你站在此处，不就是命格所定？”

雪降端着碗，看着碗内如白水的汤汁，冷笑：“不瞒你说。他们口口声声说着爱我，口口声声说着为了我可以如何，口口声声说着永恒。终于，我信以为真，可死的那一刻我才知道，所谓的永恒，岂非是怕鬼的夜行人用来壮胆的一句口令！我、不、信！”说罢抬起碗一口饮尽了孟婆汤。

孟婆接过碗，指了指不远处的一块巨石，“三生石。进入轮回道前，你可以去看看。”

雪降一声不吭的点点头，大步走下了奈何桥。

雪降来到三生石边，痴痴站在巨石旁，眼睛盯着三生石，却什么也没有看进眼中去。

那些莫对自己说过的情话，一句句，一字字的闪进了脑海，挥之不去，越发的清晰起来。那些莫与自己在琅琊山小住的日子，清晰的如同昨日一般，男耕女织？

雪降自嘲一笑。

忽的眼前又闪过密与自己赏雪、看星、还有他吹奏的《静女》……还有……

那一夜的蚀骨销魂。

以天地为棺椁（guo三声），日月为连壁，星辰为珠玑，万物为送赍（ji一声），我宁愿永远葬在这里，永远。

雪降聚焦视线，看到了三生石上写满了小字，有些疑惑的上前去看，是一个个人名。

雪降凑近了些看着，一个一个，张生、王福、李蔓、崔莺莺……雪降突然愣住了。

莫。

那个字清晰的刻在三生石上。

雪降难以置信，伸手去摸，那个字赫然是刻在三生石上的！

一瞬间，雪降的心如同被刀割一般，抽搐着窒息了，这字迹——是自己的，我认得出。

雪降想了想，又继续搜寻。

一遍一遍，一个个名字，直到整个三生石上的名字都被自己看完，她也没有看见那个“密”字。

雪降明白了。

不知几世了，我放下过天地间的多少恩怨，却从没放下过一个人。

我漫长的生命中，那些星星点点，随你淡去。此刻，万物消逝，整个天地间只剩下那个刻在三生石上的字。

雪降伸手轻轻抚摸着那个字，一遍遍的抚摸着，指尖越发滚烫起来，触碰到的却还是那冰凉的字。

那一刻，雪降忽然明白了神农架山巅的炎帝立下的坟茔上的那个“葬”字背后的凄凉。

神农氏当年满心的痛苦无处可去，满心的相思无处可解，所以这一个字便足矣。

是我太傻。

是我太傻，直到此刻才看清楚自己的心。

是我太傻，直到此刻才看清楚自己的心，却还是不愿意去面对。

雪降蹲下身，拔起一株三生石旁的断肠草。

听闻吃下断肠草，可以想起过去的所有，但三日后便会肝肠寸断而死。

当年神农尝百草，最后死于断肠，是不是他也是相思无处解，所以想最后放纵一次？

雪降嘴边含着笑，将断肠草放入了口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