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 第三十三章（1 / 1）
【汤谷】
雪降百无聊赖的盘腿坐在床榻上，结界围住了床榻，雪降连桌边的一盏茶都没办法拿到手，气得用手拄着下颌发呆出神。不一会儿也没了心情，转头看着窗外，数着天上飞过的大雁：一只，两只，三只，四只，六只。。。。重来。
一只，两只，三只，五只。。。。
“看你的模样好似很欢喜。”
雪降猛然回头，密负手立在身后，脸上带着一抹看不透的笑。雪降大喜，站起来说：“快替我解开结界！”
密走进屋，关好了门，看着雪降说：“结界可不好解。当初你欠我一命，欠我河图洛书，前日又要我耗费神力替玉妧诺凡营造结界。算上今日的恩，不觉得你该回报我点什么？”
雪降想了想说：“可我也记得你不是好人。不对，不是好神！”
密轻笑起来，走到雪降身边站定，雪降有些疑问的看着他。忽的雪降感觉动弹不得，惊讶的瞪着密叫起来，“你这是做什么？”
密慢慢走近，凑在雪降身边，用两个指头挑起雪降的一缕青丝，在手指间把玩、缠绕，斜斜勾起嘴角说：“你觉得我想做什么？”
雪降虽然在寒冰炼狱中待了三百年，可是这样明显的挑逗也是知道的，大骂道：“你这个臭不要脸的……的……死凤凰！亏得我相信你！”
密不气反走的更近了，“不要忘了，眼下你动弹不得，嘴还这么硬？”
雪降心一凉，“你不敢！”
“我不敢？天下间没有我不敢做的事。”密抬手去解雪降的衣衫。
雪降眼中透着绝望，咬着牙，从牙缝里挤出话来：“你这样对我，莫不会放过你！”
密手下一顿，微微抬头看着雪降，嘴边带着一丝冷意。
忽的嘴边的冷意全部褪去，透出了笑，扑哧笑了出来，“我只是逗逗你，看你一脸的紧张！”说罢挥手就解开了禁制和结界。
雪降动了动，果真解开了！
可看着密眼中却带着冷意，加之被密逗的晕头转向，愣愣的站在原地。
密伸手把雪降的衣衫拉好，“你无须用莫来威胁我，我不会如此对你。我来带你走。”
雪降疑惑，“带我走？”
密看了一眼雪降，骇笑道：“我还以为你在这里数大雁很无趣呢，怎么？不想走？”
“当然不是！”雪降立即反驳，说罢想了片刻，猛地拉上密就往外走，“快走，快走……”
一出门密极快的搂住雪降的腰肢，忽的腾空而起，雪降来不及反应吓得忙抱住密的脖颈，“你这是……”话还未完，密化作金凤，驮着雪降急速飞去。
一眨眼，雪降平稳落在了地面上。
“你带我来琅琊山做什么？”
密变回人形，环视四周，眼中好似闪过了很多东西，“赏雪。”说罢拉着雪降行走在山间。
雪降一开始有些戒备，但走了一会儿，眼前尽是皑皑白雪，整个天地变得银装素裹。
山舞银蛇，一条条银色的巨龙盘踞在天际，雪花纷纷扬扬，窸窣落在了雪降的发梢、肩头，乍一看好似在玉山瑶池旁的桃花瓣落满了周身。
密拉着雪降来到一个小湖边，湖面因为大雪已经冻成了一片冰原。茫茫一片，天地相接处也不再看得分明，整个世界都是白色，纯洁干净的有几分凄冷。
密感觉到雪降身子有些发颤，暗暗施法在两人周身造出结界，挡去了寒气。
雪降看着眼前的小湖冻结成冰，好似有些熟悉，绞尽脑汁的回想着。
“孤舟蓑笠翁，独钓寒江雪。”密松开了雪降的手，抱在胸前，似有所悟的看着雪花飞扬着落在冰面上。
“这时候若是你吹一曲，倒真是不虚此行了。”雪降也抱着手臂想尽力取暖，却觉得周身已经不似方才一般冷了。
忽的明白过来，看着密，惊得险些说不出话来，问道：“你用了神力？这漫天的雪，是你给琅琊山下的？你下了雪却又费力造结界给我们取暖？”
密颔首。
雪降蹙眉，沉吟道：“我真是不明白你了。眼下还有大事要做，要对付青龙非同一般你也该知道。你如此耗费神力下雪，倒是风雅，却没有任何意义。再说造结界，挡雪这样的小事无须施法，下雪不就是为了赏雪的，没有浑身冰冻的感觉，赏雪也没有情趣，你的神力应当留着去做重要的事。”
“也许，对我来说重要的事就是你身边的点滴小事呢？”
雪降有些慌乱的转开了头看着冰面不再说话。
“雪降。”
“嗯。”
“若我比莫早些遇到你，你可会像待他一般待我？甚至，比待他还要好的待我。”
雪降看了一眼密，“也许会，也许不会。”
“我猜也是。”
“那你还问？”
密微微叹口气，轻的只有他自己听得见，罢了笑起来：“因为没有听你亲口说，不会死心。”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都只是静静的看着雪花翩飞，看着晶莹剔透的大地。
“我是不是过去就认识你们？”雪降突然发问。
密心中震惊，看着雪降却又知道雪降根本没有想起什么，只是疑问和好奇。
密抬手刮了一下雪降的脸颊，“没有听过地府的忘川河、孟婆汤吗？这辈子不记得我们，上辈子更不会记得。”
雪降问：“难道喝下孟婆汤、渡了忘川河，当真就可以什么都忘记？”
密轻笑，视线放远，“也许罢。”
忽的天际变红，火凤一瞬便到了两人身侧，不等两人说话，计都变回人形急急说：“快回燕京！”
密与雪降极快的对视，都明白发生了什么。密变做金凤，将雪降叼起来甩在了背上，跟着火凤立即飞离了琅琊山。
一回到燕京，莫站在屋内默默抬着茶杯。
雪降一看这情形，心知莫一定是知道自己和密单独出去了，还去了琅琊山。心里有些莫名的歉意，立即上前说：“我被计都困在结界里，可是你的主意？要不是密来救我，我可要闷死了！”话虽是气话，但听得出雪降是在解释。
莫心里一暖，朝着雪降一笑，“青龙抓走了诺凡和玉妧。”
雪降啊的叫了一声，“什么？那他们可有危险？”
密接话说：“不会。青龙一定是别有所图，杀了他们两个，依旧无法阻止我们找补天石。他应该是想和我们谈谈。”
闻言，雪降松了口气，又问：“那接下来我们……”
莫说：“等。”
“等？我看未必。”
密话音刚落，房屋剧烈的摇晃起来。
四人对视一眼，都施法护住了元神，警惕的环视四周，等待着青龙的出现。
忽的白光一闪，强烈、刺眼，四人都是眼前一晃，等回过神时四人竟然来到一片冰天雪地之中。
雪降重重跌在了冰面上，待莫、密、计都都落在了冰面上，四人都是有些错愕的打量着四周。
雪降辨得出，这是一个阵法，应该是青龙结下的结界里面的一个阵。而这漫天的雪，或许是青龙所造，又或是有别的用途？
这阵法与先前为玉妧诺凡造的结界有些相似，同样是耗费神力，有人用来帮助朋友成全心意，有人却用来杀人。
“这是何处？”计都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衣袍，从怀里掏出了一个玉瓶，拿出四颗丹药，“这是伊犁给我的□□清露丸，遇热则冷，遇冷则暖，快吞下。”说罢就一一丢给了其他三人。
莫看了一眼雪降，确定雪降平安无事后吞下了□□清露丸，淡淡环视了一圈四周。
“是之前我看守的地方吗？”雪降心知莫的想法，问道。
“汤谷。”
雪降看向说话的密，“是汤谷？青龙带我们来日出之地做什么？”
密摇头。
顷刻漫天飞雪。
这里没有神力，没有法术，没有杀戮，却有不论人、神仙、妖魔、鬼怪都无法违背的自然。这暴烈如鬼魅魍魉一般的暴风雪，就是四人要打败的对手。
四人都明白，在自然的面前，所有生灵都一样。
四人站在了一起，密走在首位，莫拉着雪降跟在密身后，计都走在最后面。
天际一片透亮，却不是凡界的白日那样。是一种比黑夜还要可怕的亮光，越来越亮的天，让你心生恐惧，黑夜还会不会到来？
世界上，比夜还要黑的是什么？
人心。
世界上，比日还要亮的是什么？
也许，也是人心。
风雪越来越大，天越来越亮。
哪怕四人吃下了□□清露丸，哪怕四人是神界最优秀的神，哪怕四人毫无畏惧，还是渐渐感到了寒冷。
那是刻骨的寒冷。
天地至阴的气息汇聚而来，所有人都感到冰凉透骨，那种寒冷，带给你无穷无尽的恐惧。
可怕的不是寒冷本身，而是渴望温暖的心。
不甘心。
求不得、得不到，才是这痛苦恐惧的源泉。
有人说，汤谷是万物的起源。
此刻，四人才真正了解了汤谷。
万物生于心，没有欲望，就不会有恐惧；没有渴望，就不会有失望；没有生，也就不会有死。
这一刻，四个人眼前出现了他们最想看到的……
那是很久很久前的一个白日。
天与此刻相同，白的透亮。
密站在勾陈星宫天后——自己的母亲身边，看着九重天上的梧桐殿猛地射出一道彩光，一瞬后整个天地都陷入了黑暗。
凡界陷入整整两日的黑暗。
身边的母亲用不大不小的声音问：“儿，你可知道，今日是什么日子？”
“是弟弟出生的日子。”
一个耳光扇在了密的脸上，半张脸变得火辣辣的烧着，“不是！他不是你弟弟！从他被你父帝带回天宫，我就告诉过你，他不是你的兄弟！要你提防他，要你对付他，那些话你全忘了吗？”
密那时不过十几岁，不明所以的看着母亲，委屈的说：“母后，我不明白。莫并非父帝的孩儿，可父帝喜欢他，父帝喜欢，为何我……”
“闭嘴！我怎么会有你这样的孩儿！你记住，你才是这九重天上的霸主，你才是该坐在凌霄宝殿上的神！你是六界的统率！永远都是！那个你父帝从北冥带回来的野种，休想！他休想！”
密看着母亲的眼泪，脸上烧得更厉害。这样的痛，刻骨铭心，密觉得是自己一生以来最痛的一刻。
当时密的一生不过百岁，还不懂得人生中没有最，只有更。
自那一日起，此后的千千万万个日夜，密唯一要做、唯一该做的，就是对付陷害自己的弟弟，以此换得母亲的欢喜。
当自己在众神仙面前得到了赞同，母亲笑的那样欢喜。
密永远忘不掉。
那一日，母亲笑着朝自己招手，“儿，过来，娘今日给你束发。”
密看着铜镜倒映出母亲的笑颜，看着这个风韵犹存的天后，笑的那般满足，却依旧掩不住眼角刻下的那一道道岁月的痕迹。
自己的母亲第一次面含笑意的给自己束发。
那时的密，一百岁。
密回头看着母亲，“娘，我来给你梳头发。”说罢站起身，从天后手中拿过了篦子，扶着母亲的肩坐下，自己一撩长袍跪在一侧，轻轻抬手，从头顶将乌黑的发顺滑的往下梳理。
那一下、一下、一下……
每一下，每一根青丝，都在提醒着密，生你养你，你该为她做任何事。
那一年又一年的阴谋、策划、暗杀……密在无数鲜血之中渐渐迷失。
当初母亲嘴边的一抹笑，早已不是自己的动力。
自己防备着父帝的猜疑，却要同时去讨好他，不能被人看出来；自己千方百计照顾母亲，却又要遭受着母亲的严苛；自己的亲弟弟罗睺、计都，全都变作了自己手中的棋子；自己心心念念恨不得杀之而后快的人，是自己的弟弟……
那些杀戮，逼得密一刻不得喘息。
好累。
而汤谷亮堂的天好似在朝着密说：休息罢，休息罢！累了，睡下就不再累了……
密眼皮渐渐变重，从未有一刻，自己这样困倦。
好好睡一觉，梦中没有杀戮、权势、谄媚、阴谋……可密却无法闭上眼。
他心中还有不舍，还有不肯放下的东西。
密忽的听到耳畔一阵急切的呼叫：“密！密！醒醒！醒醒！”
那声音，如此动听，宛如天籁。
好像就是自己坚持着要寻找的东西。那就是自己想要寻找的东西！
“雪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