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第九章(1 / 1)
【卷铺盖走人】
“雪降?雪降?”有人轻轻拍着雪降的脸。
一瞬以后,雪降隐约感到一股神力注入体内,顿时内外一片清明,睁开了眼。
“你可好?”莫看到雪降忽然醒来,反倒有些惊讶,但眼中依旧是掩不住的担忧。
雪降却忽然怒火中烧,不甘心的坐直了身子,朝着莫骂起来:“那一日计都封了我的神力,现下我连自保的能力也没有!在这险恶的鬼地方,无力护己,你如今便是将万年的神力传给我,也无济于事!”说罢一扭头抱着湿淋淋的身子一扭头,不再看莫。
半晌,身后传来一声轻叹:“我从未好好护着你,是我自欺欺人罢了。你该怪我,是我活该。”
雪降震惊的回头,莫微微垂着头,神色很是低沉,眉眼间竟然还有几分神伤和自责。
那悲伤如夜色一样席卷开来,又如月光一般,细细碎碎的打进了雪降的心。
雪降毕竟是个善良的神,看着莫如此神色,伸手轻轻拍了拍莫的手臂,很同情的轻声说:“你若是还我的神力,我便不怪你。”
莫一怔,猛地抬头,这女人!
忽的脸上却已经带了笑意,“你既无事,便回梧桐殿本神的寝殿去,我回头再找你。”
莫站起身,抖了抖身上湿淋淋的衣袍,闭眼提升神力,不大会儿,衣袍变干了,又干净整洁的穿戴在身上。
“我的神力何时恢复?”雪降急急追问,第一次意识到,没有神力,在天宫便是毫无还手之力任人宰割的份。本想安慰他一番,好让他还自己神力,可不想这人翻脸竟比翻书还快!
“且等我回来再说。”莫丢下这句话就化作彩凤飞走了。
雪降气闷的坐在地上,朝着天边喋喋不休的骂了一番,许久,无可奈何的只好晕晕乎乎的回了梧桐殿。
雪降当然不愿意耗费神力把衣服烘干,换好衣服就往莫的寝殿走去,银铃恰好迎面而来,先是一愣,后笑起来行礼:“雪降仙子。”
雪降点点头问:“君上的寝殿可是往这边走?”
银铃又是一愣,脸上有几分迟疑的说:“仙子,君上从不许仙子妄自进入寝殿,仙子若找君上有事,只管在正殿等候便是。”
“你只管告诉我便是。”雪降心情实在不好,不想和旁人多话。
银铃也未料到雪降会如此,愣了几秒说:“便就是前方的殿阁。”
雪降刚提步要去,却又停下。肚子咕咕咕的叫着,饿的感觉很不好。。。。还是先吃饱再说罢,省的莫一个大怒,将自己推下诛仙台,反倒饿得不成样子,赔了夫人又折兵!
雪降想着就往回走,直奔后殿的茅草屋而去。
银铃看着雪降奇怪的举止,有几分思索,有几分疑惑。
雪降来到茅草屋,兴致勃勃就开始做饭。
她不知道自己为何喜欢做饭,但就是喜欢自己动手,不想使用神力去变幻,反倒愿意尝一尝自己亲手做的饭菜。
雪降一直对做饭得心应手,半盏茶功夫就做好了一桌菜肴,闻起来倒是真真不错!
雪降凑近嗅了嗅,心满意足的点点头,心里透出的喜悦更是溢于言表,一边思索着自己虽然没了神力,但毕竟还是好吃好住的,没什么可担心。待自己回了东海,或是找计都帮忙了,自己便可以恢复。最不济,等莫心情好些了,也是有指望的。
“油盐炒枸杞芽。好菜!”恒中星君的声音伴随着笑声从屋外传来,不等雪降回头,恒中星君已经坐在了桌边,手肘拄着桌面,眼睛盯着桌上的玉盘,嘴里嘟哝:“真真是人间美味!只看看便已经让我肚里的馋虫欢喜了。”
雪降笑着说:“星君鼻子真好使。这便是油盐炒枸杞芽,星君可要尝尝吗?”说罢递给恒中星君一对玉筷,不料恒中星君倒是爽快不拘小节,直接上手了。
“枸杞头:有道士揖余言,厥惟灵卉可永年。紫芝瑶草不足贵,丘中枸杞生芊芊。摘以莹玉无瑕之手,濯以悬流瀑布之泉,但能细嚼辨深味,何以勾漏求神仙?村人呼为甜菜头,春夏采嫩头,汤焯,盐醢拌食。妙哉!妙哉!这凡人的享受,真真是神仙也不如!”恒中星君尝了一口,拍着腿大笑。
“星君再尝尝这个。”雪降将手里的玉盘轻轻放在桌案上,朝恒中星君一笑。
“野鸡瓜子。”恒中星君低下头嗅了嗅,很是满足的夹了一只放进嘴中咬了一口,抿了抿嘴,“若是烤来吃,便就是死也值得了。还是雪降小仙的手艺好,这凡间的东西,真是美的不可言喻!”
雪降抿嘴一笑:“星君过誉。”
“非也,非也,你的手艺,老头我可是明白的。”恒中星君笑嘻嘻的朝雪降挤挤眼,忽的朝屋外喊起来:“好侄儿,且进来陪我喝一杯,你直挺挺站在屋外也怪瘆人的。”
雪降一个激灵站起来看着屋外。
半晌,莫缓缓走进来,没有看雪降,朝恒中星君行礼:“星君的雅兴,倒是被我坏了。”
“少来,少来。你便是来找雪降小仙,我不过是闻着香味来的,道不同不相为谋,老头我吃完便走。”恒中星君拍了拍手,“雪降小仙,明日你且去豹尾殿罢,我也好和计都侄儿尝尝美味,不可让这厮独占了好。”
雪降看向莫征询。
莫清清淡淡一点头:“星君所言极是,今日便去,待我交代几句雪降就随星君去豹尾殿。”
雪降不明所以的眨巴眨巴眼睛。
难道莫当真生气了?要将自己送到豹尾殿去?
卷铺盖走人!
恒中星君到好似一点不惊讶,拿了只鸡爪,捋了捋胡须,油乎乎的大手在衣摆上抹了抹,笑盈盈的出门去了。
“君上是当真要小仙去豹尾殿?”雪降忍不住问。
莫颔首。
雪降哦了一声,站在原处不知道该如何是好。自己果真得罪了他,眼下要被赶出梧桐殿了。
“密是九曜星的首位星君,想来。。。。银铃与你说起过。”莫拿起夜光杯,慢慢斟满了酒,拿到嘴边却迟迟不喝。
“日神星君便是掌管白日的神,是天帝天后的儿子,在天宫地位不比寻常神仙,小仙明白的。”
“这整个天宫,如今我可以让你去的地方,只有豹尾殿。倒也是。。。。可笑了。”莫举着夜光杯,面色清冷的注视着雪降。
雪降糊里糊涂的想了一会儿,这月神竟然这般直白坦率的将自己和兄长之间的间隙告诉自己,若真是为了护自己周全倒好。可是平白无故,我们非亲非故,他护着我作甚?
想了好久开口说:“君上可是当真想护着雪降?”
莫眼神一暗,惨淡的一笑。
“既知道天宫险恶,当初为何求天帝将雪降讨来?雪降不知道日神君上与你是何过节,但万不想做伤人的利剑又或是致命的命门。你既然生长在这勾心斗角的地方,就该知道其中利害,既然无力保护雪降,又把我找来,岂不是想害死我!”雪降想了想横竖都是死,不如把话说清楚,倒是爽快些。
莫有几分震惊的看着雪降,眼中似在翻滚什么,很快却又消失不见,自嘲的勾起嘴角:“父帝想命我接替天宫也非一日两日,身在天宫,再简单寻常的事也不是常事。这天宫里,最不该奢望的就是真心。你所说的利剑与命门,不过都是于我而言,于他,倒也。。。。我若护不了你,便白白活了一万四千年。”
前面的话雪降倒没有在意,反倒最后一句让雪降安心不少,雪降坐下,盯着莫手里的夜光杯说:“你想做天帝吗?”
莫一怔,手里的夜光杯颤了颤,酒洒了出来。
“你可想做那天帝?君上既愿意和我说这些,我便不再只是简简单单的掌灯仙子了罢。我虽不知道之前我们有何过结,但我愿意等,让时间告诉我。可我现下想知道,你想做天帝吗?”
莫举起夜光杯,摇摇晃晃的夜光杯将里面的酒水映衬的越发剔透晶莹,却也越发让人看不透。
莫将酒饮尽,皱了皱鼻子,似是被酒辣的,笑说:“换做八千年前,或是三千年前,我定会说不愿做。天帝虽是六界掌事,事事亲手操办,我不屑的去做,也有许多不做的理由。可如今。。。。”
莫放下夜光杯,又拿起玉壶斟酒,眼睛凝视着雪降,“换做如今,我便时时刻刻,日日夜夜想做,恨不得立刻做了天帝才好。从那时候起,我心里只剩做天帝一件大事。”
雪降被莫的坦诚震惊,浑身一颤问:“为何?”
“八千年前,我做了一件荒唐事。三千年前,我又做了同样的一件荒唐事。说来可笑,当时我虽是迫于无奈,却不知道因果报应从未停止过,有今日的因,便种下了明日的果。两次!两次我便都是想亲自了结一切,最后却只能遂了别人的心愿,做自己本不愿做的事。做了天帝,只为弥补过去的错,希望还来得及。。。。”
雪降有几分疑惑,但眼看莫如此感伤,倒是完全不像平日的清冷模样,心里也有些压抑,拿过莫手里的夜光杯,一仰脖喝尽。
“你若不愿与我说,你是君上,命我去何处都是应该,雪降不敢有怨言。”
“我怕的就是你的不敢!”莫凝神看着雪降,眼中烧起了怒火。
“你会怕吗?”雪降咬了咬唇,低声又问,“你可后悔?那件事,你如今可后悔?再来一次,你还会如何选?”
莫移开目光,闭上眼。
许久,雪降都没听他再开口,只好起身,行礼后客气的说:“君上的事便是小仙的事,小仙愿意为君上解忧,只要君上一句话。”
“说。”
“君上若愿意渡给我两千年神力,雪降便为君上和计都星君着想,一切配合君上的安排。”
莫笑起来,“倒真是狐妖所为。两千年?为何不开口问我要一万年的神力?”
“君上愿意给吗?”雪降狡黠的反问。
莫抿唇一笑:“好,两千年。待我拿到东西,便渡给你。既然如此,还有一事你也顺道一起办了罢。”
“计都这几日常常下凡,你也跟去看看。”
雪降本想反驳,可想着能去凡界总好过在这里,点了点头。
莫看雪降又不说话,以为她担心自己不守诺言,“你无须担心我言而无信,只要此事过去了,我就兑现。”
“后殿茅屋前的曼珠沙华,君上是为一个女子所种,可是。。。。如此?”雪降心知眼下有了莫的承诺,也算松了一口气,忽的又不明所以的问起来。
莫又沉默了一会儿,淡淡一笑:“正是。”
雪降似有所悟,“君上将雪降从龙宫带上天宫与那茅屋的主人有关联?”
莫半仰着头看着屋檐外的天际,许久许久,许久才开口:“我不想骗你。我能告诉你的,都已经尽数告诉你了;我不想说的,于你,百害无一利。”说罢凝眸注视着雪降,没有任何情绪,却就是让人不敢回视。
雪降被看得有些发毛,勾起嘴角皮笑肉不笑,行礼说:“小仙这便前去豹尾殿,告退。”说罢转身欲走。
“雪降。”
雪降顿住脚步。
“我不后悔。再选一次,但为她故,无惧无怕,哪怕倾覆天地,毁灭六界,在所不惜。因你不知,有的事就算明知是错,凡人眼中那无尽享受的长生不老,才是真正的折磨!但我明知往后无尽的生命带来的只有痛苦和思念,还是要做,因你不知。。。。”
莫停住了话,低着头将脸埋进了阴影之中,好一会儿才冷冷的说,“你且去豹尾殿几日,待我拿到河图洛书,便亲自接你回来。”
雪降回头看了一眼莫,脑海里回荡着莫口中的“亲自接你回来”,微微点头,转身大步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