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 【铸魂师】章十九（1 / 1）
“你听到的没有错，我是叫你去杀人。”
华承影认真地看着释真如，先是把之前阿灵说的与他说了一遍，末了又道，“鬼蝠洞内有直通百鬼窟的暗道，我要尽量赶在大部队到达之前杀了南长老。”
“你一个人？”
“有些困难。”华承影道，“所以我才会叫你与我同去。”
释真如思索片刻，摇头道：“这等大事，为什么你不先上去与廖副掌门商议过再……”
“他们决不会同意这个提议。”华承影打断他，“方才避开霍大侠也是这样的原因，何况阿灵身份是百鬼教人，他们恨百鬼教入骨，能否听她说完都是难事。”
“可是……”
见释真如还在犹豫，阿灵一把推开华承影，急急道：“你就别管那么多了！要知道相信一个中原人我已是冒了莫大的险，但你既是他的朋友，我也不在乎再冒一个！南长老你们能杀就杀，杀不了的话我也不会怪你们，我知道一千种逃命的法子，决不会让你们有后顾之忧。”
阿灵的眼里泛着光，释真如看了她一眼，眼神又飘向华承影，良久才道：“华承影，我说过，我不杀人。”
华承影点了点头：“我知道。但我也还记得，江影阁里你接过我的剑，说你会在这里同我比一场——眼下不就是个很好的机会？看究竟是你的善能感动敌人的心，还是我的剑能斩下他们的头颅！”
释真如浑身一震，退后一小步，华承影逼上前道：“释真如，从中原到这里，怎么一路上你还没有看明白么？你与他们志向不一样，或许你可以成为他们的好兄弟，可他们绝对不会把你当成同行的好队友。释真如，只要你还抱着那样的心思，你就注定了是孤单一人。既然是孤单一个，与其在他们那里挣扎，为何不拿起你的剑，在这里与我比一场呢？”
释真如没有说话。他的眼神不断在手指与剑之间游离，面前华承影提出的邀请，他迟迟没有回应。
许久过后，他喃喃道：“杀人与救人……究竟是我想得简单了，还是它本身就如此复杂？华承影，握紧了这柄剑，我会改变些什么？”
“我不知道。”华承影摇头道，“我只知道，如果因为惧怕改变而不敢拿剑，你也不是我所认识的释真如了。”
通道内的火光跳跃了一下，释真如的眼中闪过一丝光亮，他点了点头，终于握紧了拿剑的掌心。
“我……”释真如道，“我会同你去的。”
为寻一个答案。
他静静想。
***
仿佛久困沙漠的旅人看到了绿洲，又仿佛是溺水者抓住了救命的稻草，沈临星在感受到水面上的那一点光亮后，义无反顾就冲上前去。
“啊……”
在经历了漫长的屏息之后，他一头破出水面，张开大口贪婪地吸取着周遭的空气。大脑已经混沌不清，他几乎辨不清东西南北的方位，只知道心中自始至终有个念头，督促着自己一定要记着去完成，一定要去完成——
“救人……救人！三水，季大侠……一定要救你们出去！”
沈临星呛了口水，鼓足仅剩的一点气力游完最后的一程水路。他游得脱力，终于在上岸的那一瞬间意识到气力用尽，趴在岸边竟再也站不起来。
“不能……不能死在这里啊！”
沈临星咬破嘴唇，痛楚让自己清醒过来，然后他就这样趴在地上，慢慢地向不远处的几座小竹楼爬去。他思忖着自己运气还不算差，既然水路的出口正好就在村庄旁边，如果他能坚持爬到那里，就能叫人去洞里救人了！
沈临星浅浅一笑，手边却触到了一件古怪的物什，他睁大肿胀的眼睛，看见那竟是一个同样趴在地上的人。他心中一跳，忙过去将那人翻正，却沾了满手粘稠的液体。
液体褐红，尚有余温——是血。
血！
未等沈临星叫出声来，身后却响起人声：“快来！这儿还有一个没死的！”接着他似是被一片黑影罩住，唯一的光亮旋即消失。
“奇怪，怎么是中原人？”先前的那个声音道，“他是从哪儿冒出来的？”
“别管那么多了，先抓起来，给南长老看了再说。”又有人出声，脚尖挑起沈临星的脸，“倒霉的中原人呵，你也不会寂寞，反正过会儿就会有大堆中原人去陪你了。”
他放下脚尖，沈临星正要说话，脖子后头忽的一阵钝痛，接着就失了意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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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临星再醒来的时候，全身酸痛不已，最疼的后脊背像是被谁捶过一拳般，此刻动一下就快要散架。
“阿星！”一双手及时撑住了他快要倒下的身子，接着是熟悉的人声传来，“阿星你怎样？你没死，真是太好了！”
沈临星抬头，见那声音的主人果不其然是叶合，心中一暖，喉头却发不出声来。他默默环顾一周，发现先前失散的所有的人大半都在这里——青屿派的副掌门廖青，蓬山派冯二，江影阁江海，以及狮虎绿萝两帮的帮主，还有算上南海帮在内的青年弟子与一众游侠们。
他正纳闷霍大侠和释真如华承影他们去了哪里，四周忽然一亮，沈临星才发觉他们所处的“房间”原是一个窄小密闭的石室，而石室中的中原侠士们不知何故神色萎靡，三五成群地倒在房间的角落里。廖青冯二等江湖前辈坐在中央，脸色却大都也是不佳，只能依靠静息打坐来支撑着一线清明。
“小叶子，这是……”沈临星哑声问道，“这是怎么了？我们在哪里？释大哥，承影，还有其他人呢？”
叶合滞了一刻，喃喃道：“我说了，阿星你也撑着点……”
见沈临星点头，叶合继续道：“你和三水季大侠掉下悬崖不久，华师兄不知何故也随着你们跳了下去，南海帮的帮主为了替我们抵挡吸血蝙蝠也……”他眼中一湿，哽咽着又道：“那时我们都以为你们活不成，只有释兄弟坚持着要去找你们，霍大侠就陪着他留在了鬼蝠洞内。我们本想在迷谷后的瓶子颈等你们，可谁知刚出鬼蝠洞不久就遇上了埋伏，不少兄弟就……”
叶合说不下去，沈临星却已然知晓了他后面未说的内容。两人沉默不语，可似乎有人担心这样的描述还不够，偏偏抢着要加上个结尾。
“死啦，他们，都死啦。”
沈临星觉得这声音熟悉，回头却见江影阁的江海懒懒倚着石壁，脸上的表情似笑非笑。旁边有仍处于悲伤之中的绿萝帮弟子瞪了一眼，他也不在乎，只偏过头去不予搭理。
叶合又问起洞内季大侠与江三水的情况，沈临星想起自己到底还是没能成功，心中也不知他们如今的状况如何，只能含糊答过。他看着满室之人，蓦地忆起几月前在江影阁内目睹的那场厮杀，又想百鬼教人虽神秘可怕，但以力拼力，按说中原人士断不会落败至此，一定还有别的什么原因。他凑近叶合正想发问，廖青身旁的冯二忽然身子一震，接着就是一口黑血吐出。
“冯大侠！”廖副掌门忙将他扶住，急道，“这南疆之毒不比中原，你切莫鲁莽逼毒，小心毒气逆行，反噬心脉！”
“中毒？”沈临星道，“是什么毒？”
叶合垂头答道：“是……是毒人。百鬼教在迷谷埋伏了毒人，冯大侠，还有几个兄弟，都中了他们身上的毒……”
“毒人？”沈临星双眼一亮，“那毒我知道怎么解的！以前我释大哥也中了那样的毒，结果他……”
沈临星说到一半忽然住了嘴，因为他看到此刻冯二脸上的表情，已经黑得可怕。
“呸！”冯二怒喝，“我蓬山派是什么样的门派！我冯二又是什么样的人！我冯二身为方掌门亲传弟子，断不会做出为了自己性命就去饮人鲜血的事情！”
沈临星哑然，隐约觉得自己心急救人，却明显做了一件再愚蠢不过的蠢事！蓬山派也曾遭遇过百鬼教袭击，该怎么解毒他自然再清楚不过，自己怎么就……多嘴说了出来呢？被冯大侠这么一骂，今日过后，大家该如何看待释大哥，又如何看待江阁主和江影阁？
沈临星红了脸垂头，虽然，他并不觉得那件事本身有什么过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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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沉默，唯有角落里的江海似是意在要为沈临星辩驳，轻声一笑道：“我倒觉得这事情没有冯大侠想象的那么严重。所谓毒人，不过是件没了神智的杀人工具，说他们是人都算抬举。何况他们又杀了我中原侠士无数，冯大侠别说饮血救命，便是拆骨吃肉，我觉得，也在情理之中。”
“你！”
冯二气得浑身颤抖，廖青回头斥道：“江副阁主还请少说几句！此刻大家都处于危难之中，想办法如何逃出这鬼地方才是正事！如果光是动用唇舌就能逃生，那我绝不阻止江副阁主！”
廖副掌门既发了狠，江海便也无话，悻悻回到角落。只是他刚坐下，那面石室的小门就打开了，接着几个南疆打扮的人鱼贯而入。暗橘色的火光下，所有人的后脖颈无一例外都刺着青面鬼头——是百鬼教人无误。
南疆人在面前一字排开，与中原众人隔了一道铁栏，乍看像是狱卒与囚犯之间的会面。“牢笼”内众人心中怒气像是瞬间被点燃，包括冯二在内的几人立刻就冲到了铁栏边，紧握栅栏喝道：“南疆的贼人！没胆受死，只会使这些阴暗见不得人的卑鄙手段！你们——”
冯二还没骂完，门外就有人随着刺耳的笑声而至：“哈！这些就是中原侠士？你看他们吃了亏后就像疯妇一样的骂街，原来也不过如此嘛！”
冯二气急，毒素再入心脉一层，他低头不由又是一口黑血呕出。廖青撑住他身子，望向走来的紫衣男子，厉声问道：“你是谁？”
那人不慌不忙，丝毫不畏惧牢内众人如刀锋般的眼神，反而慢悠悠，笑吟吟地朝着他们弯腰作了一个中原的揖，答道：“晚辈不才，正是百鬼教南长老罗千，在此见过中原诸位——侠士了！”
他抬起一双带笑的眼，话里重音偏落在“侠”之一字上，不是尊重，却是嘲讽。
“我呸！”冯二怒道，“谁要你的‘见过’？我告诉你，不管你有多大的野心，南疆想要灭我中原，取我中原武林而代之——绝无可能！我中原侠义之士便是死也不会让你如意！”
“哈！”
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字眼，罗千闻言捧腹大笑，道：“取代？中原到底有什么好，我为什么要花大力气去取代你们？南疆这里就已经很不错啦。”
“那么阁下为何要侵入中原？”廖青忍住震怒道，“近百年内中原南疆一直平安无事，阁下究竟是为何要挑起战争？难道只是为了让南疆向中原炫耀实力？既是炫耀，又何必赶尽杀绝！”
罗千摇头，叹道：“唉，你们还真是不懂我……其实我对你们中原真没什么兴趣，开始只不过是无聊想跟你们玩玩而已，可后来又见你们那么兴奋地打过来……也罢，既然你们想玩，我怎么可以扫兴，就勉强陪你们继续玩下去罢！”
玩？挑起中原与南疆的战争，两方之人死伤无数——竟然只是为了他想玩？
廖青与冯二说不出话，而罗千在见到了中原数人脸上的表情后，颇为满意地点了点头，拍手道：“带进来罢！”
廖青正想着这疯子一般的人究竟还藏着什么心思，栅栏那面的门又打了开来，紧接着数十人被后颈刺了青的人押入石室，廖青见了他们，不由低声一呼道：“长乐楼，郁木堂，长生门……你们……”
原来除了廖青他们所在的东路，由长乐楼主导的北路众人也悉数中伏。廖青再一细看，见他们人数少了大半不说，仅剩的几人中也大都神色萎靡，状况远比自己这一路的人糟糕得多。
廖青登时怒道：“罗千！你把他们怎么样了！”
罗千笑道：“没怎么，只是玩了一个游戏而已。眼下你们来了，我们正好可以一起玩。”
“玩……玩什么？”
罗千笑而不语，只是命手下的人将新押来的人分成两拨，一半与廖青他们关在一处，另一半关在邻间的石牢中。
数十人都安排好了，罗千又叫人捧来几碗汤药，给那间石牢中的每个人都灌了一口。廖青冯二等人愤起阻拦，奈何两座石牢之间有腕子粗细的铁栏阻挡，他们无计可施，只得眼睁睁看着另一间的中原人被灌下汤药。他们中有人廖青识得，功夫本应不差，但估计也是中了毒人的毒，再加上被百鬼教折磨数日，竟是半点还手之力也无。
冯二转头怒喝道：“贼人！你给他们灌的是什么？”
罗千挑起眉毛，懒懒答道：“这个……该怎么说呢？是□□……却也是解药吧。”
说着，他又吩咐教众将这边牢内中了毒的几名弟子带出来，关进隔壁的石牢中，道：“是他们的□□，也是……你们的解药！”
廖青挡在要抓走的小弟子面前，刚与百鬼教人过了几招，罗千上前一掌击在他胸口，掌力表面温柔如棉，但到了内里却忽然变成了锋利的刀子，廖青顿觉心尖一痛，竟是再提不起任何真气来。他先前遇伏时也曾中毒，虽然不是毒人之毒，但为了与之对抗却也是耗尽了他的内力，此刻再中一掌无异于雪上加霜。廖青低头呕出一口鲜血，血落地，门口的小弟子也被罗千关入了隔壁的石牢。
中毒之人除了冯二都已被抓走，罗千看了看觉得人数不够，索性又抓了几个人灌下□□充数。狮虎帮的猴子被他点到，百鬼教人正要上前将他抓走，叶合见状忙挣开沈临星，挺身挡在猴子面前，说道：“放过他！你们抓我罢！”
百鬼教人一滞，回头望见罗千。罗千笑道：“好好，你情我愿，最好啦！你们就抓这个穿绿衣服的罢。”
“叶合！”
沈临星急急上前，却被百鬼教人一把推开，脊背正撞在石壁上，浑身剧痛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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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最后一个位置，留给冯大侠。”
罗千冲冯二点了点头，冯二推开百鬼教众，高声道：“江湖兄弟，祸福同当！我倒要看看你这南蛮疯子，耍的究竟是什么把戏！”
说罢他昂起头颅，竟是自己走入了另一间石牢。随着铁栅门的一声响，罗千坐在栅栏外的椅子上，拿起指间的白瓷瓶说道：“我这药啊，没什么花哨的名字，就叫□□。简而言之，就是能把人变成‘毒人’的药。它对普通人而言或许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可对你们，对冯大侠而言，应该，却是救命的解药吧……”
中原众人浑身一颤，罗千放肆大笑，尖声道：
“好好享用吧，诸位侠士们。我们的游戏——现在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