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 【铸魂师】章十七（1 / 1）
“华兄弟！”
众人还没反应过来这一场变故，那头的南海帮主已快支撑不住，廖青忍痛咬牙喝道：“全部人，都跟我向前走！”
“可是……”
“没有可是！”
不得不走，不得不活：这注定是一个再沉痛不过的抉择，无异于生生剔骨割肉！廖青率先转身进入通道，后面的弟子跟过来，一个个脸上都是满面的泪水。冯二狠狠一拳砸在石壁上，看着自己一手鲜血，咬紧后牙只说了声“五弟”，那之后的就再也哽咽得说不下去。
释真如固执地不肯走，霍英见状无法，只得出手点出他穴道，扛着他离开洞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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释真如身子不能动，只有泪水从眼中淌下来，刺得脸颊火辣辣地疼。“放我下来！”他在狭长的通道里高声叫嚷道，“他们不能死！霍大侠，你让我去救他们！我要去救他们！”
少年近乎嘶哑的哭求声在过道里回荡，满眼的剑客侠士中却无一人回应他。释真如内心凉了个通透，闭眼暗中运起真气，片刻竟是自行冲破了穴道，趁霍英一时不备逃出了他的束缚。
释真如脚一落地，立刻就朝着与众人相反的方向奔去。一道高大的黑色人影挡在近前，他想也未想就一掌打出，可他的掌风还没接触到黑影的衣角，手腕反被那人扼住了。
“不许去。”那人手劲极大，释真如在他的控制下动弹不得，抬头怒视那黑色的人影，却发现他不是别人，正是江副阁主江海。
男人眼神火亮，言语坚定，总让人觉得无法拂逆，然而释真如此刻却径直对上他的眼，高声反问道：“为什么！他们是我的朋友，是我兄弟！我要救——”
“因为你什么也做不了。”
江海沉下声音，明明是再简单不过的几个字，却有如巨石一般砸在释真如的心尖，瞬间压得他快窒息。更加糟糕的是，对此他竟然无法反驳——什么都做不了，这可不就是他所面对的事实？
释真如无言以对，江海索性放开手掌，也无半点多余的话，抬头便与他擦身而过。后头的各派弟子们陆续跟上队伍，唯有释真如被扔在人群的末尾，眼神呆滞，怔怔立着宛如一座泥雕的塑像。
路过的弟子中，有人这样安慰他道：“释兄弟节哀……虽然他们不在了，但我们都要好好活下去，这样才能为他们报仇……他们一定也是这样想的！”
说这话的是一位南海帮的弟子，他眼角的泪水还未擦去，掌心里却已握紧了自己的佩剑。释真如看着他，摇头道：“不，不是这样……沈兄弟他，想要的……不是这样的……”
那个少年想要的不过是看一眼江湖，看一眼侠义！然而眼下的这个……真的就是他们想要的江湖吗？
究竟是江湖太复杂，还是他们太单纯？他们所相信的理想，存不存在？他们所坚持的信念，应不应该？他们所付出的代价……值不值得？
释真如捂住双眼，默念着逝去兄弟朋友们的名字，却无法作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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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于方才一战损失颇重，廖青无法因一个人的缘故而将整队停下，只得下令继续前行。好在他身后的霍英似是不忍见释真如掉队，忙对廖青道：“廖副掌门，我们现已到了鬼蝠洞的尾端，之后的岔路往左便是出路。烦请您带着队伍前进，我与释小兄弟随后跟来。”
“你是要……”廖青的声音哑了下，冯二立刻接道：“霍大侠，不是我冯二不讲情义，莫说是那位小兄弟，便是我的心里也……”他顿了顿，又道：“季五弟已死，我不能接受也得接受！眼下早些与其余侠士汇合，攻入百鬼教才是要紧事，你也切莫为了他一人而耽误了整个中原武林的大事！”
霍英点头，又看了释真如一眼，说道：“冯大侠说的是，我也并非不把中原武林放在心上，只是这鬼蝠洞内道路复杂诡谲，悬崖之下我们谁也不知道是什么，万一他们仍有生还的可能呢？总之活见人，死见尸，我霍英愿意与释小兄弟一同赌一把。”
“但是这样的可能微乎其微，你不能总相信着奇迹出现……”冯二说着，又蓦地哽住，转身道，“罢了，你要去就去……我相信，便是季五弟站在这里，也会做出与我同样的选择。”
霍英又看向廖青，见他双眉紧锁，沉声问道：“霍大侠，你既然做出了决定，我自然是不会拦你。只是你要前往悬崖底部，可是已经知道有通往那里的道路？如果没有，你要如何前往那里？就算找到了生还的他们，你可有把握能带得他们出来？”
霍英道：“下行的道路倒是有一条，但是不是通往悬崖底部便不得而知了。十足的把握我虽没有，但总归要试试看。”他想了片刻，将身上的地图递给廖青，接着道：“出洞后的路线我都已经画在上面，瓶子颈是最后一站，我们不妨就约在那里汇合。廖副掌门至多可等我们三天，若是三日后我们并未出现，或是江阁主那里的信号提前给出，那廖副掌门便不必再等下去，直接与诸位侠士们杀入百鬼窟罢。”
廖青眼中一痛，却只能握紧了地图，抱拳道：“霍大侠，那我们就此别过，你多保重！”
霍英抱拳回礼，目送着廖青等人离开洞窟。火把的光亮渐渐退却，他正要转身去找后头的释真如，袖角忽的被什么东西挂住，耳边有人细声道：“霍大侠，你可是要去悬崖底救华师兄和阿星他们？能不能带上我一起？”
他回身低头，见那是一个穿着白底青衫的少年，看模样似乎是青屿派的弟子。少年说道：“我叫叶合，是阿星和三水的朋友，也是华师兄的师弟……我，我不相信他们死了，我也想去救他们！”
霍英正要回绝，叶合却推了把身旁的另一个少年，道：“猴子，你也说话啊！你快让霍大侠带我们去救阿星他们，你怎么不说话了？”
叶合焦急地叫着他，可那个来自狮虎帮的少年躲到了两位师兄的身后，垂头紧闭着双唇，死死就是不发一言。随着廖青在前头走远，他也急忙跟上了师兄们的步伐，竟是逃也似的离开了洞窟。
“猴子！”
叶合又叫了他一声，不见回应，却听得霍英道：“叶小兄弟，此去崖底并非你想象的那般容易，我劝你还是好好跟着廖副掌门，这样才是最安全的。你人小力薄，留在这里我还要分心照顾你，反倒碍事。”
“可阿星他……”
“吉人自有天相。要是能救的，我霍英自然会竭尽所能去救；要是救不了的，我也会寻了他的骸骨回去，好给你们一个说法。”
霍英说得诚恳，叶合还想要说什么，人却已被两旁的师兄们拽走。霍英看着那一行人远去的背影，忽然眯起双眼，瞳仁漆黑如夜，连仅剩的微光也倏然消失。
“好啦，释小兄弟。”他转身走向释真如，习惯性地摸着下巴上的胡渣，笑道，“碍事的人都走啦，我们也走罢，释小兄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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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呲——”
剑鞘划过石壁，刺耳的声音窜入耳鼓，听得人不由汗毛倒竖。巨大的冲力从剑身上传来，少年从虎口到手臂都被震得发麻，但他仍是死死握紧了手中的那一柄剑，并且借助着它与石壁间的摩擦，意图要将自己下坠的速度减少到最小。
“救人……救人……救人……”
少年心中不断默念着这两字，仿佛这就是他此刻前行的唯一动力，在那短短的一瞬间里已然重复了千百遍。可下冲的力道不可小觑，少年发麻的手臂渐渐握不住剑柄，就在他自己即将要掉下深渊的那一刻，华承影蓦地瞥见石壁上凸起的一块平台，脚下想也不想就是一蹬，在峭壁上借了两三次力后，稳稳落在了那块巨石上面。
华承影踢走脚边的一块碎石，听不见它落入崖底的声音，内心一沉，不由变得更加焦急起来。他趴在石块边叫起沈临星的名字，一声没有回应就叫第二声，可最后他的嗓子都快喊得嘶哑，无底的深渊还是如一张饕餮的大口般，他从里面看不见丝毫生还的可能。
然而他既然选择随了三人跳下来，就已经没有了任何可以后退的道路。华承影重新直起身子，准备再往深处跳去，不防一道劲风忽的扫过背后空门，他下意识地转身格挡，微弱的光线下没看到别的，倒是看见一条从黑暗里投出的银色锁链，牢牢缠在了自己的剑鞘之上。
华承影再定睛一看，才发现之前跳下来太急，没有注意到自己所处的地方竟是一个洞穴的出口。只是这个洞口幽黑看不见底，不知通往何方，也不知藏了何种妖魔鬼怪在里头。华承影扯住剑上的银链，高声叫道：“什么人！出来！”
洞里没有动静，华承影再用力一拉，只听“啊”的一声叫喊，竟是一个人影随着银链被拽了出来。
那人身材纤细，个头却跟华承影差不多高，赤脚露肩，身上衣着极少，俨然就是当地居民的打扮。华承影本想拔剑出招，却想到什么顿了一顿，提剑上前封了他的退路，问道：“你是谁？为何在此？”
那人爬起身来，又斜睨了华承影一眼，哼道：“这里本就是我的地盘，你问我，我还没问你哩！说，你们一群人拿刀带剑的，闯入我百鬼教鬼蝠洞，究竟是想干什么？”
他的声音尖而细，不像男孩，倒有几分更像是女孩。不过华承影并没有在这上多做研究，他的注意点明显放在了更重要的另外三个字上：“百鬼教？你说这里便是百鬼教了？怎么可能！你是谁！”
少女偏头不答，华承影便反捆了她的双手，点燃火折子在她的后颈一照，果见得有一片青面獠牙的鬼头刺青。
华承影虽知道此次中原的目标就是百鬼教，可他与百鬼教无冤无仇，此时也没有性命的威胁，杀了手底下的这个倒是不必。只是这人出现的时机场合太过诡异，不弄清楚些始终心有不甘。
于是华承影将剑架在她脖上，说道：“我再问你一遍——你是谁，为什么在这里，这里又与你们百鬼教有什么关联？你要是不说的话，恩……”
华承影将剑抵上一分，少女身子微颤，却咬着牙回道：“哼，你要我出卖百鬼教，休想！我一人死就死了，大不了和阿姊一起去地下见北长老去！”
“北长老？”
“哼，明知故问！难道你们不是南长老请来的中原人？”少女杏眼圆睁，怒道，“中原人，我告诉你，你们别以为杀了北长老就可以独占整个百鬼教了！你们的人不过只得到了一个百鬼窟，我们才不会承认南长老是我们的教主！他只是一个叛徒，叛徒！”
华承影一时摸不着头脑，只觉得这其中的故事，似乎并不如出征前中原武林所想象的那般简单。他还剑入鞘，俯下身道：“不管你信不信，其实我并不认识你们的南长老……我且问你，百鬼教入侵中原，杀了中原武林英雄无数——这件事情，你知不知道？”
华承影话音刚落，少女立刻叫道：“你含血喷人！我百鬼教与中原武林无冤无仇，干什么要杀你们的人？倒是你们这些个中原人，忘了十五年前的恩情不报，反过来帮着南长老杀了我们的北长老，弄得我百鬼教上下死伤无数……这个仇，待我们杀了南长老那叛徒后再找你们算！”
她说罢恶狠狠瞪了华承影一眼，华承影虽不生气，却也觉得浑身难受。他转身望了一眼悬崖下头，说道：“你既然说这里是你百鬼教的地盘，那想必你对这里的道路也十分熟悉。我问你，从这里有没有一条道路，可以直接通往崖底？如果有的话，带我去。”
“我干嘛要带你去？你们中原人最可恶，我最讨厌的就是你们中原人了！”
“姑娘，这是个误会。”华承影耐下性子，解释道，“你以为的中原人其实有两方，一方是来找百鬼教寻仇的我们，一方是帮着南长老的那些人；而我们以为的南疆人其实也有两方，一方是被南长老打压的北长老，还有一方则是现在占领了百鬼窟的南长老……我们现在都有南长老这一个共同的敌人，所以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了。”
南疆少女被他说得头晕，翻着白眼道：“什么乱七八糟的，你少狡辩，只要是中原人我都讨厌！”
“那如果我说，我会帮你杀了南长老呢？”
少女眼神一亮，华承影暗叹一声，又道：“姑娘，只要你帮我救回我的朋友，我就帮你杀了你的敌人，这无关什么南疆中原，算是我华承影个人给你的承诺。”
少女奇道：“真的？可是……为什么？你不是也应该恨死南疆人了？你怎么不杀我？”
“不知道。”华承影道，“不过我想有人会告诉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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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女眨眨眼睛，发觉自己又听不懂这个少年所说的话了。她低头看了看自己满身的伤痕，想起过去试过了那么多种暗杀的法子都不能杀死仇人，那说不定这次这个中原人就可以呢？她偷偷又看了一眼这个中原来的年轻人，似乎隐隐地从他那里获得了点力量，而这种力量的来由连她自己也说不清楚——或许是信心，或许只是单纯的多了个帮手。
那人帮她解开银链，又告知了他的名姓，少女想了想，总觉得也该告诉他自己的名字才算公平。
于是她转了转眼珠，说道：“阿灵。我的名字，叫阿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