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哭魂剑】章四(1 / 1)
杜无正吃惊于眼前的这一具尸体,全不知暗地里已有一双眼盯住了自己。待她意识到的时候,出剑的速度绝对比她自己的思想还要快,直到来人倒下,她才看清那个人竟是白沙帮的弟子。
然哭魂剑出,必饮血而归。
剑鸣声如同呜咽,不和谐的声音在林子间回响。杜无知道自己行踪已经暴露,刚想撤退,一道剑光却蓦地封住了她的退路。杜无接连躲闪了三四步,那道剑光却如影随行,每次总是快她一步封死她所有的后招。
“该死!”
杜无能觉察出剑主人的气息近在咫尺,但就是怎么也看不见他的身影。她脚下迅疾如风,故意在树林间兜起圈子,想借此为自己争取一些时间,可那剑光竟对障碍物避也不避,银色的寒光闪过,一棵挡路的大树已被拦腰砍断。
风拨开雪花,黑衣剑客的身影从夜色中显现,虽只有短暂的一瞬,但对于杜无来说已经足够。随着杉树轰然倒下,雪花随风波扬起,杜无趁机逆风而上,剑锋刺破风与雪,径直就朝着目标的胸膛而去!黑衣剑客果然出剑格挡,杜无却在将要靠近的时候忽然改变剑路,从一侧斜刺——夜色给了哭魂剑最好的伪装,剑客并未看见杜无如何出招,手底一空,已失去了自己的剑。
准确的说,不是失去了自己的剑,而是失去了拿剑的手。
血液从断腕处喷涌而出,女杀手的脸上被溅上猩红,在暗夜下如同嗜血的修罗,带着罪恶从地狱里走来。剑客吃痛方要叫出口,杜无却冲上前,一手封住剑客的口鼻,一手持剑捅入了他的心脏。
这姑且算是杀手的职业病——她并不喜欢听人临死前的哭号,总觉得刺耳至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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伍随欢赶到之时,杜无已收回了她的剑。女杀手站在三具尸体之间,满脸是血,夜色下看不清表情。
“这两个是我杀的,那一个不是。”
杜无在雪里擦净了脸,极简单地向他“介绍”了一番死者。
死者有三:一个是白沙帮的弟子,被一剑封喉;另一个是从未见过的黑衣剑客,被砍断了手后刺穿心脏;还剩一个……是邙山老妪,死因是后脑被钝物击中。
“你那里发现了什么?”杜无问。
“尸体。”伍随欢也答得简单,“两具尸体。一具是石大勇,一具是石大义。”
他伸手想要检查那位神秘的黑衣剑客,却不防手臂上一阵剧痛,想掩饰,却已然被杜无发觉。“你受伤了?”杜无抓起他的胳膊,“剑伤?你也遇敌了?”
那道伤口砍在伍随欢的右手臂,深可见骨,鲜血正向外流着,只因他穿了深色衣服才未被发觉。杜无回想着方才剑客的招数,觉得那虽是个使剑的好手,但也绝不是伍随欢的对手,何况以这一伤砍下的角度与力度来看,也不可能出自那人之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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伍随欢额头涔涔冒着冷汗,脸上却依然带着笑。“嘶……”他倒吸一口气,“既然知道了还不轻点,我也是怕痛的……杜女侠你是不知道,刚才多亏我跑得快,不然等再过些时辰,你发现的就是我的尸体啦!”
“那是谁?”杜无继续追问,“还有什么人可以伤到你?”
“咦?”伍随欢作吃惊状,“我在你心中几时变得那么厉害?”
杜无无话可说,旋即丢下他,自己走到另一边去调查黑衣剑客的尸体。伍随欢瞬间松了口气,扯下衣角的一条布,草草将伤口包扎了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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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是险啊……伍随欢回想着方才遇到的那一道剑光:那样的剑法他是有多少年没见了?十五年?不,总觉得还要更久,久到方才他看到的时候,还以为自己的眼睛出了错。
可是……那样的人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还有那位名叫明光的少年,他究竟是什么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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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伍随欢。”
杜无的一句话打断他的思绪。伍随欢向她看去,但见那女杀手已扒下了黑衣剑客的衣服,动作娴熟到不可思议:“你你你——你这是做什么?”
“闭嘴。”杜无喝住男人的惊呼,“你看他胸口,是不是有块刺青?”
伍随欢定睛一看,果见得那人胸口上刺了什么东西,只因被血糊上看不真切。杜无用雪擦去了些,伍随欢这才看清了,却是个青面獠牙的鬼头。
“可有印象?”杜无问。
“没有。”伍随欢道,“我只记得,鄂州树海里的百鬼教有一个类似的教符,可惜是刺在脖颈而不是胸口,模样也不太对……”
杜无想了片刻:“得找个东西记下来才是。”
伍随欢却道:“不用那么麻烦。”说着他抽出靴刀,顺手就往剑客的胸膛上斜刺进去。他虽然右手负了伤,但左手依然有力,而且刀法精准无比,三下两下便把刺青周围的人皮割了下来。
杜无有些看呆了眼,耳边听得伍随欢道:“不必吃惊。人为什么有两只手,就是为了提醒你,当你用着一只手的时候,另外一只永远是不时之需。”他又笑了起来,把人皮丢给杜无:“也就是说左手和右手一样重要,甚至有一天,它将是你逆转战局的关键。”
杜无收起人皮,也暗自将他的这一番话收进了心底。“那接下来,”她看向第一具尸体,“我们是不是要去看看邙山老妪?”
“那个就简单多了。”
伍随欢扶着树干站起身,血便从他包扎好的伤口流下来,顺着指尖滴滴答答洒在雪地上。杜无注意到他的脚步有些不稳,大概是失血过多的缘故,她张了张口刚想提议回客栈,却听得伍随欢说道:“她是被人砸到后脑死的,凶器很有可能是山石一类的钝物。”
“我也发现了,”杜无走上前,“她面朝地倒下,是被人偷袭的……偷袭不用刀剑却用石头,这个凶手功夫一定很烂。”
伍随欢却摇头道:“不然。邙山老妪年纪虽大,功夫却不差,如此轻易便被人偷袭也太说不过去。”他翻过老妪,看着尸体袖口的皱褶:“她是被人抓住后,再被人从脑后攻击的。”
“凶手有多个?”
“而且这些人她都认识,甚至很熟悉,熟悉到她明明有能力挣脱,却不敢下手。”
杜无心头飘过一个猜测,却被自己慌忙否认:“不……不可能是他们!”
伍随欢则是又环视一圈,道:“她的拄杖不见了……三桑古木的东西,一定很值钱吧……”
杜无猛地退后一步:“这……这些畜生!”
她说着提剑就要往林子外走去,伍随欢起身想叫住女杀手,却不防眼前一黑,险险就要栽倒下去。
“伍随欢!”
杜无忙撑住他的身子,才发现他额前的发早已被汗水浸透,一张脸在黑夜里白得可怕。
“他们的事以后再说,现在先回客栈。”
伍随欢按住杜无的肩头,用了最后一丝力气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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伍随欢清醒过来时,自己已身在客栈的房间中。手臂上的伤口被处理过,只是头还有些晕眩,他分不清那是失血过多还是药粉的缘故。
杜无坐在榻边,一手握住他的掌心,三指正扣在脉门上。
伍随欢可不信杜无还会这望闻问切的功夫,有这个动作,只能说她心中仍留着白天的疑问。
果然,杜无一见他醒转便松开了手,问道:“伍随欢,你究竟是怎样骗过石大勇的?”
“江湖把戏而已。”伍随欢虚弱一笑,“如果你想看,我还能变出一副女人才有的脉相来。”
杜无没好气瞪了他一眼,却也不再追问下去。她侧头盯着自己放在一旁的哭魂剑,神思飘渺,不知在想些什么。
窗外月上中天。伍随欢闭上眼,等到气力恢复了些,才道:“杜女侠,你回来时可留意了各个房间的动静?”
杜无点头:“我安置好你后去看过一眼——白沙帮和黑山帮四人的房间都空了,回来的是侯平与素若红,不过侯平似乎负了伤。那对姐妹也回来了,你猜得不错,她们的兵器正是短刺,上面有血,估计也是经过了一场恶战。没有回来的是书生、矮个子、掌柜的和店小二,他们的房间空无一人。还有邙山老妪……”
杜无狠狠捶了一下大腿:“她的房间也是空的,而且行李全都不见了!这三个畜生定是拿了东西跑路了!”
伍随欢鲜少见到杜无这番震怒的模样,一时倒觉得有趣,直到杜无觉察出来又瞪了他一眼,他才缓缓道:“那三人你不用担心。‘人欲无穷,食髓知味’,他们能为了一根木头弑母,自然也能为了分赃自相残杀——你放心,他们一定回不到小邙山的。”
杜无听罢松了口气,却仍愤愤不平,只恨自己不能亲手结果了几个混账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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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伍随欢低头看着自己的手臂,不由想起了自己看到的那两具尸体:石大勇应该是被少年的守卫所杀不错,可他之前又为何要杀了自己的弟弟?石大义胆小怕事,不可能因为赏金问题与哥哥动手。还有石大仁又消失去了哪里?雪地里没有他的尸体,莫非是在林子深处,更靠近明家的地方?
消失了十数年的人为何出现在这?少年是谁?放出悬赏令的是谁?他们的主顾又是谁?
伍随欢的思绪被搅成乱麻,又像是一团乱糟糟的线团,让他完全找不到头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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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旁杜无看见伍随欢眉头深锁,还以为是他伤口又作痛,不由说道:“天也不早,床便给你躺着好了,我在桌前凑乎一晚便是。”
伍随欢没有答话,杜无担心他又在想什么调侃自己的话,刚想开口,却听得他道:“杜女侠,如果有人给你一个线团,让你以最快的速度把它解开,你会怎么办?”
“线团?”杜无奇道,“我干嘛要解线团?”
“打个比方而已。”伍随欢眼神认真,在等她的答案,“你会怎么办?”
杜无想了片刻,实在也没想通其中的玄机。良久,她才道:“我觉得我还是对杀人比较感兴趣,这种东西我不在行,但如果那人一定要解开的话,我会把它丢给别人。”
伍随欢一怔,似是没想到杜无会这般回答,但他转念一想,又觉得也对:自己解不开的迷,那就丢给别人,反正他们的任务是杀人,只要少年的人头到手,一切谜题便都不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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伍随欢若有所思,俄而笑道:“原来如此……多谢杜女侠,我知道该怎么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