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无奈天不从人愿(1 / 1)
无奈是天不从人愿。
水威还想要说什么,燕离却一把扣住他的手腕,低声说道:“等等,有人来了,而且还不少。” 水威一愣,侧耳听了半天,楼下却除了笙歌浪笑之外,似乎没什么别的动静。望望窗外,却不知什么时候,落起了淅淅沥沥的秋雨,雕梁画栋上笼罩淡淡寒烟,染就一院秋色。
但是没过多久,最初的连绵萧瑟之音,忽而变得奔腾磅礴,如波涛夜惊,风雨骤至,隐隐夹杂金戈铁马之声。水威快步奔到窗口,张望了片刻,说道:“大概来了有一百多人,都穿着黑衣,腰系短刀。有八名侍卫分别站到东南西北角,又又十名好手守住东南巽位,看起来摆的是风阵。”
燕离道:“哦,来的还真是快,你好好呆着,”说罢,走出房门,袅袅婷婷下得楼去。
今个儿真该翻翻皇历,看到底冲犯了哪路神灵,怎地往日的财神爷一个不上门,上门的却都是些太岁星?
燕离一边暗自头痛,一边却轻摇着那把紫色檀香扇,强装笑颜的看着端坐在面前的黑衣人。这个人年纪不大,但是两鬓角太阳穴高高鼓起,眼中神光内蕴,一望而知就是内家好手。且身形巨大,和一座黑铁塔一样,更显这脂香粉浓的花厅格外狭小起来。
“真是不知我这‘红袖坊’哪里修来的福气,贵客临门,蓬荜生辉啊。红玉,还不赶快上茶。”
红玉应了一声,托着海棠花式雕漆填金云龙献寿的小茶盘走了进来,里面放两盏成窑五彩小盖钟。这茶不是什么西湖龙井,而是上好的太极翠螺,因外形卷曲似螺,色泽绿翠而得名,原为江南名茶,配以七道高雅天然花香薰制,入口满口生津,香气四溢。
只可惜这份儿心思,黑衣人连看都没看一眼,直冲冲地开口道“你就是‘红袖坊’的主事儿的吗?”
燕离笑道:“正是小女子,敢问这位大人怎么称呼,有何吩咐?”
“不敢,在下‘追风无形’姓古名川。也没什么,不过听说光义镇是个藏龙卧虎的地方,这‘红袖坊’更是江湖上有了名的销魂窟,今儿是特地来让兄弟们见识见识的。”黑衣人的声音忽高忽低,停在耳朵里好像钢刀剐锅般的难受。
“那可就是我们这里姐妹们的福分了,小女子一定叫我们这里最漂亮最妩媚的女孩子们伺候大人和各位大爷。”
谷川大手一挥,说道:“那倒也不忙,今天我到这里来,还有一事相烦。朝廷正在缉拿要犯,手下的线报说是看有形迹可疑的人进了这‘红袖坊’,兄弟们领命前来探探路子,还请老板娘行个方面。”
燕离不慌不忙的端起盖钟浅浅抿了一口,似笑非笑的说道:“说话听声儿,锣鼓听音儿,看大人的意思,是咱们‘红袖坊’这里窝藏了朝廷钦犯,您老是来兴师问罪的来了?”
谷川笑道:“那倒不至于,不过这个罪犯可是犯了不一般的案子,咱们兄弟可奉上面的令缉拿凶犯,老板娘还是开个方便指门比较好。”
燕离笑道:“哟!这位谷大人,看您说的,就是给小女子十个胆子,也不敢阻碍大人办差。您老请便!”
“还是老板娘爽快,那我就得罪了。”谷川猛然起身,“来人,给我封锁一切出口,只要是带活气的,只许放进来,不许放出去。”
身旁众人齐声应和,原来他们早就把“红袖坊”围成铁桶一个,院子里布置好弓箭手,连房檐上都站满了。只是这些人干净利落,行动起来悄无声息,一开始并未惊动这里的姑娘和客人。
谷川这时一下命令,“红袖坊”才乱作一团,那些披红戴绿的莺莺燕燕们惶惶如惊弓之鸟,醉生梦死的客人们恐恐抖成一团筛糠,吹拉弹唱的丢了琴掉了玉箫,回纹锦缎和翠峤金雀零落了一地,踩在黑衣人脚下很快变成了满目疮夷。
谷川却眯起了眼,看着手下把**嫖客都赶到大厅里,分作两堆,正端着画影图形细细查对。还有一部分人上了楼,挨门挨户的搜查,就算是一只金丝雀,也要拿起来看看是不是红色的羽毛。
“喂,你是什么人,到那边去!”一个人走到了男人的身边,不耐烦的踢踢他的衣服,叫道,“听到了没有,到那边去!”
男人好像是什么也没有听到,依然是坐在那里纹丝不动。
“你耳朵聋了,怎么听不到吗?”那人见楚砚离根本不理睬他,他在京城中一向都是作威作福,谁人敢不买他的面子,一时间有些挂不住,举起手中的鞭子就要打了下去。
男人猛然间一抬头,眼睛与那人对视片刻,那人只是觉得精神一阵的恍惚,竟然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呆立在当场。
“移魂大法!”燕离看在眼里,眼中闪过一丝的精光,脸上还是若无其事的笑着。
连绵细雨还在淅淅沥沥下个不停,院中的梧桐宽大的树叶上,凝聚了不少滚动的珍珠,顺着叶间一滴滴,落在青色鹅卵石铺成的小径上。
“红袖坊”的人影晃动,嘈杂声依旧,但站在大厅中央对峙的两人,却仿佛置身事外一样,不闻不问。
“报告大人,花厅三百余人都已细细查过,不见形迹可疑之人。”
“报告大人,后院三进所有厢房都仔细搜过,没发现任何异常。”
“报告大人,……”
“报告……”
燕离在一旁凉凉的说道:“各位大爷还真是辛苦,不如喝口水润润嗓子吧,这位大人也站了好半天了吧,红玉,还不快给大人搬把椅子。”
这时最后一拨人马也回来了,谷川眯起眼睛,但看他们个个垂头不语,就知道又是无功而反。
“你们都仔细的看过了,没有漏掉的地方?”古川问道。
“是,我们确实是已经检查了所有的地方。”
“谷大人,您这话可就不对了,我跟您说没有,您不信,偏要查,这查了吧!您又要问有没有检查仔细,难不成是非要在我这里搜出什么人物来再给我安的窝藏罪犯的罪名?”燕离有些不悦地说。
“没有,没有,我没有这个意思,老板娘你千万不要想岔了,既是这样,就恕我们冒犯了,我们先告辞了,这些,全当是我们的赔礼吧!”放下了一叠银票,古川带着手下人告辞走了。
“还是燕离小姐厉害,几下就把他们送走了。”水威从大厅的横梁上跃了下来。
“只怕是瘟神难送啊!”燕离叹了一口气,“做了见不得人的事情,你就在上面藏着好了,下来做什么!”
“怕什么,我可是听出了他们已经走远的声音才下来的。”水威有些不以为然的说道。
“是吗?”话音刚落,门又被打开了,古川笑嘻嘻的走了进来,“老板娘,你这红袖坊的门槛可是不高啊!怎么花子也可以进来吗?”
“有钱的就是大爷,我们可管他是不是什么花子不花子。”
“好了,我也不和你多计较什么,让那个人跟我走或者是你静静的看着不插手,以往的事情我也就不多追究了。”
“想不到大人这样的人也会玩骗术。”水威有些感慨地说。
“谈不上,只是我一向都很谨慎罢了。好了,你是要自己和我走,还是咱们比划几下?”
“能陪‘追风无形’玩上几招,也是我的荣幸了。”
“这位公子,你若是能把他们乖乖骗走,咱们一切都好商量。”眼见得周围都是人家的人,自己就这么硬拼下去绝对是没有自己的好果子吃,自己没有什么问题,可红袖坊这么多的姐妹不能都搭在这里,衡量再三,无奈之下只好用传音的方法和男人。
男人考虑了半晌,慢慢站起了身体。
眼见得水威和古川相互都变了脸色,自己的红袖坊损失是在所难免,而唯一能出手相助的人却只是站在那里,没有任何的动作,燕离手中的扇子摇得哗哗作响,直气的是银牙紧咬,很好,求人办事还敢在我这里闹事,你们给我等着。
雨越下越大,仿佛从天上垂下千丝万缕的银线,密密的斜织成一匹青纱。“红袖坊” 的雕梁画栋、红砖绿瓦,就罩在这轻轻软软的纱帐中,时隐时现。
雨水轻轻敲打在雕花的窗棂上,时而像珍珠在玉盘中滚落,时而像露浓花瘦的少女在花前叹息。
少年听雨歌楼上,红烛昏罗帐。
谷川看着面前的水威,暗自心里嗟叹:怎地自己就这么倒霉,到了这销金买醉的阁楼上,却看不见鸳鸯枕织锦被、也摸不着满楼的红袖?
他沉默了片刻,开口说道:“水威公子,刀剑无眼,拳脚无情,你若是能主动和我走,也免了这红袖坊的一场灾难。”
“抱歉了,燕小姐,估计这次是要你的红袖坊受点损失了!若是以后有机会的话,我一定赔偿!”
“赔偿倒是不用你了,有这么个大人,他怎么也不好意思损了别人的财产而无动于衷的吧!你照顾好你自己就好了,我们这儿可是最怕见红的,要是冲了我的生意,今生你就等着我去吃穷了你。”轻轻一句,已经把损失记在了古川的头上,含而不露的提醒古川也小心一点,不要伤了她手下的人。
古川一凛,这女子不好对付,可既然被她的话赶到了这里,也不好说什么,“老板娘,你放心,今儿要是伤了你的什么东西,我日后一定加倍赔偿。”
“那敢情好!有谷大人的这句话我就放心多了,正巧我这红袖坊也失修多年了,那就偏劳谷大人了。”燕离眉开眼笑的说。
“这位,你也知道,到了这个份上,说什么都晚了,既是你不想就这样和谷某走,那咱们就分个高下好了。”
“好!”水威慨然应允。
谷川脸上的表情闪烁了一下,慢慢凝固成岩石一块。
“你为什么不能当作是什么也没有看到,放我走!”动手在即,水威忽然问出了这个问题。
“谷某职责在身,怎敢徇私。”谷川一愣,不知道他怎么会突然问出这个问题,自己是官差,抓他是天经地义的吧!
“怕是不这样吧!” 轻轻一笑,“听人说,‘千机公子’生得一颗七窍玲珑心,光是剥人皮的法子就有一百零八种,什么捐葫芦,什么猢狲倒脱衣,谷大人这么尽心尽力,怕是回头万一出了什么岔子,被惯上了失职的名义受某一种吧!”说着目光流动,在谷川身上比来比去。
谷川被他瞧得脊梁骨上冒起一阵凉气,苦笑着说道:“这位,你既然知道厉害,又何必再负隅顽抗?你若这会儿痛快跟我走了,少受多少罪?”
水威闻言,仿佛听到了什么好笑的故事,笑得更厉害了:“你当我是三岁小孩子吗,这会我若跟你走了,被剥皮拆骨的那个人,不成了我了吗?”他笑了一阵儿,忽而弯下腰大声的咳嗽起来,消瘦的肩膀不停地颤动着,好像寒风中的枯叶。
谷川看了半天,不知道应不应该上去帮他一把,犹豫半晌,忽然水威猛一抬头,从怀中掏出一把匕首,连人带匕首,飞蛾赴火般的直扑向谷川。
谷川促不及防,侧身闪过,一招“横扫千军”,掌风凌烈,打向水威胸前大穴,“你耍诈!”
“谷大人,你是在是太忠厚了,你这样的性子是在是不适合在官场中混。听我的劝,趁早离开。”水威避也不避,一边说着,一边反手将匕首直直刺来,这一下固然会被刺中,但自己恐怕也会被对方一掌打得胸骨齐断。谷川低低叫一声,忙硬生生撤掌退后。
水威哪容他喘气,身子又狸猫般的扑上来,匕首反跟在身后谷川伸手抵挡,水威却理也不理,匕首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直刺谷川双眼,谷川慌忙又闪过,身形晃动,退出几步之外。
这次谷川先发制人,身形滴溜溜转动,忽然绕到水威背后,左手疾如流星般,一把抱住他的身子,右手变化成“虎爪手”,锁向水威的咽喉。岂料水威却顺着谷川一拉之势,身子一靠,匕首便紧贴着腰间向后刺去。
谷川大惊,忙伸手放手一推水威,自己身形飘动,向后退了数尺,方凝神停步。水威向前踉跄几步,险些摔倒,腰间的衣衫却已被自己手中的匕首划破,渗出殷红的血痕,仿佛一朵慢慢漾开花瓣的红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