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宫闱两望（二）（1 / 1）
由着中秋的缘故，淮京城张灯结彩，好不热闹。皇城中依照传统，大摆宫宴以庆中秋。
那是允憬第一次见到司徒如仪，鹅黄色的石榴裙，衬得她肤色极好，髻上的宝石珠钗精致华丽，黛眉下一双美目盼兮。
见到允憬看向自己，司徒如仪羞涩地将目光移开，藏在父亲的身侧。允憬若有所思，随即又缓步走入举办宫宴的重喜宫。
苏玉瑶身着祥云九凤的宫装，头顶紫金翟风宝石凤珠冠，满目的雍容华贵。彼时的她已经端庄的坐在上座。
朝中侯爵都已经落座，静妃和凌妃随即携五六个妃嫔亦缓缓而至，向座上的苏玉瑶行礼：“臣妾参见皇后娘娘，皇后娘娘万福金安。”
“各位妹妹请起。”苏玉瑶轻轻抬手，示意她们落座，继而她又打量才来的妃嫔，突然疑惑道：“淑仪妹妹呢？”苏玉瑶如是问，何小媛在底下冷哼一声，然后将头撇开。
坐在一旁的白嫔、刘昭仪见状则掩嘴笑了起来。
静妃和凌妃同皇后一样，是从允毅做皇子时就跟随至今的，如今亦只有此二人位列妃位，静妃更是厚福，待到她几月后诞下龙子，晋位不在话下。
此时静妃起身行礼，隆起的腹部分外显眼。她笑得大方得体，回答道：“回娘娘的话，淑仪妹妹身子不适，不能参加宴饮，原本淑仪妹妹打发了人去未央宫去说，碰巧遇见了臣妾，便让臣妾代为告知。”
凌妃没有起身，在座位上发出了笑声，头上的金步摇晃荡作响，一双凤眼中全是精光，说不出的妩媚和犀利，话语间贵气十足：“怕是淑仪妹妹伺候皇上累了，何小媛怎么就不晓得替咱们淑仪妹妹分担一二呢？”
何小媛瞬间变了脸，却碍着身份极度的差别，却只能默默地承受住这一切。
凌妃生得极美，又一向深得允毅的宠爱，就算是苏玉瑶也不得不给她几分面子。如今妆容极盛，大有压倒苏玉瑶之势。与同一级的静妃的举动，差别甚大。
苏玉瑶闻言轻蹙眉头，示意静妃坐回去，亦对凌妃的话一笑置之。便将目光对向已经入席的众人。
这时候，迟迟未来的允毅终于踏进了重喜宫。众人随即起身向他行礼，允毅大步走到上座去，并请众人平身。
宫宴一如既往的热闹，而允憬看着坐在自己跟前的司徒如仪，一时间竟食不知味。这个女人，就是要和自己厮守一生的烈王妃吗？可是这条路，不也是自己选的吗？
借口更衣，允憬匆匆离席，去了御花园赏一池莲花，微波荡漾，映出明月浑圆。他的心倏然沉静下来。
“臣女见过七王爷。”允憬立在桥上，闻声侧头，竟是司徒如仪。一轮月下，才子佳人桥头聚首，情意四溢。允憬淡道：“司徒姑娘免礼。”
司徒如仪自小就爱慕允憬，早年前就求着自己的父亲要嫁给他，原本司徒太尉不愿让女儿嫁入皇家，可是更不愿意女儿不幸福。
两个月前，他终于向皇帝提了此事，也圆了司徒如仪的一个梦。
可是，梦里人的心思亦和自己相同吗？
“秋江潮水连海平，海上明月共潮生。”允憬的目光转回了一池莲花当中，“司徒姑娘也出来赏月吗？”
司徒如仪轻咬嘴唇，脸泛红晕，她柔声道：“愿我如星君如月……”
允憬闻言一怔，淡淡地勾起了笑意，似有若无。
原本允憬想推托掉允毅的邀请，可是思忖半晌，还是决定应约前往。十六的月亮比十五圆，一点都不假。
允毅在御花园中的品竹台单独设宴，只宴请了允憬一人。允憬落座后，允毅道：“若是这一次再擅自离席，看朕治你个什么罪才好。”
允憬说：“臣弟自然不敢。”
“这次没有君臣，只有兄弟，你与朕尽情畅饮便是。”允毅笑意很深，却有他特有的王者之风气。允憬颔首，端过酒杯，“臣弟，敬皇兄一杯。”说罢，仰头喝下。
允毅亦端起酒杯，一饮而尽。允憬叹道：“陈年佳酿，果真是好酒！”
这时，内监罗有多对允毅恭声道：“皇上，淑仪娘娘到了。”
允憬得知竟是段淑仪作陪，不由好笑起来。为避嫌，允憬轻捏着酒杯，没有抬头。
段淑仪向允毅行礼，道：“臣妾参见皇上。”允憬伸手扶她起来，宠溺不已：“淑仪，还不快见过七王爷。”
允毅并没有放开她的手，她只是依礼，微微上前一步行礼道：“见过七王爷。”允憬微微点头，“淑仪有礼了。”
然后，他很自然的抬头看过去。
那一刻，允憬希望，这一切都一定是在幻像。在很久以前，大概还是瑜江离开不到三个月的时候，他有想过和瑜江重逢的场景。哪个场景都好，哪个时间都好，可是他万万没想到，会是这样的场景，会是这样的时间。
他把这样一个女子忘记得干净，却不曾想过，在以后，她竟是以这样的方式硬生生的再度插入自己的生活，竟是这样的“后会有期”！
酒杯从允憬手中滚落，洒出了酒水，他木讷的看着面前的瑜江。她一袭茜色宫装，腰间系着纱织的蝴蝶结，长发披落下来，亦如当初。一年未见，她的形容更加动人，倾城之姿，毫不为过。
他从未见过瑜江这个样子。
允憬还未从震惊中缓过来，允毅有些自得，又有些愠怒的出声提醒他：“老七，怎么这样不当心？”说罢，允毅很自然地拉过瑜江的手，让她坐在自己的身旁。
而瑜江正俏笑地与允毅对视着。
他用了好大的力气才让自己回过神来，而瑜江始终都是含着笑意，十分生疏客气地看着自己，好像二人只是初见一般。
“让臣妾敬七王爷一杯吧。”瑜江取过酒壶，给允毅、允憬和自己都斟了满满的一杯酒，然后举起酒杯，用长袖掩嘴将酒饮尽。又将酒杯翻下，示意滴酒不剩，继而又双手将酒杯递给了允憬。
允毅说：“还不喝了，莫不是让淑仪一直举着不成？”
允憬亦笑道：“臣弟，却之不恭。”大大方方地接过瑜江手中的酒杯，一口喝尽。
瑜江又端了酒杯到允毅跟前，娇俏道：“皇上可不许耍赖。”允毅含笑接过酒杯：“淑仪的酒，朕绝不浪费。”说罢后，一饮而尽。
见允毅将酒都喝完，瑜江才欣然起身，“臣妾不敢打搅皇上和王爷的雅兴，臣妾先行告退。”她继而后退几步，才缓缓退下。
而瑜江，始终都没有再看过允憬一眼，仿佛他们之间从未相识过。
回到淑华宫披香殿内，瑜江敛下了款款的笑容，对近身宫女花梨淡淡地吩咐道：“给本宫准备浴汤。”
花梨应声正要离开，忽然一阵细风吹入，灭了殿内所有的烛光，霎时只留得月光满地。花梨连忙上前欲重新点灯，被瑜江制止，“不用管了，随它吧。”
花梨不再多说，欲要告退时，瑜江又说：“若是今儿个晚上皇上过来，你便说本宫已经睡下了。”花梨愣了愣，随即答应，然后行礼告退，关上了门。
瑜江的身子终于滑落了下来。
不久，皇城内传来了段淑仪封妃的消息。内监刺耳的声音仿佛刺入了每个人的耳中。
圣旨如是说：“兵部尚书段政之女段瑜江，晋正二品妃位，赐封号珍。”
这是允毅继位以来，晋封的第三个妃位。圣宠之盛，可想而知。
段政与施寅坐在允憬的书房内，共同分享这件所谓的好事情。施寅对段政赞许道：“段大人的女儿果然非凡。”
“珍妃乃段某的义女，段某也是极为偏爱的，若是小女不好，段某也轻易不敢让她为王爷效力的。”允憬亦含笑说：“段大人甚会用人，一点不假。”
“能为王爷效力，是小女的福气。”段政的神情透露出了他的得意和意料之中。
允憬在那段日子里，想起了与瑜江的种种过往。原本自己以为她无依无靠、无家可归，没想到她竟能是当今兵部尚书段政的女儿，竟是当今皇上的珍妃！
可是对于自己父亲的安排，瑜江她自己又是心甘情愿的吗？脑海中忽然浮现出允毅拉着她的手，浮现出瑜江对着允毅娇俏的模样。
他不觉淡笑，也许瑜江是甘愿的。
她的能耐，允憬是清楚并且了解的，因为一年多前的付家灭门，瑜江“功不可没”。
那这一次呢？也是要站在自己这一边，帮助对抗与自己敌对的势力吗？
结果已经显而易见。她的确是这样做了。
允憬望着窗外，直到东方发白，终于有笑意。也许有了瑜江在，很多事情一定会变得分外精彩吧？他已经开始好奇，瑜江所能带来的一切。
“如今宫中位列妃位的只有三人，而珍妃……”鸾恩宫，凌妃倔强的眼泪却始终不肯掉下来，看着黄铜镜中的自己，她只觉得好恨。
贴身宫女流苏从殿外入内，端着一个精致的镂空香炉，轻声道：“娘娘，皇后娘娘派人送来了檀香，说是有助娘娘睡眠。”
闻言，凌妃冷哼一声，“怕是今日无眠的是另有其人吧？”流苏站在那里，进退不是，“娘娘，那这香该如何处置？”
“新晋的妃嫔都住在临春宫里……”凌妃想了想，又瞥了一眼流苏手中的香炉，问道：“临春宫主位是谁？”
流苏回答道：“是婉仪娘娘。”
凌妃淡淡勾起笑意：“喔？杨婉仪？你把这东西过去吧，说是本宫和皇后娘娘的心意，多谢她这么长时间以来寸步不离，时时照拂着临春宫的诸位妃嫔。”
流苏应道：“是，娘娘。”
她又漫不经心地问：“给珍妃的礼儿准备好了吗？”流苏说：“都准备妥当了，正如娘娘吩咐的一样，是跟着正一品皇贵妃的规格。”
“唔，甚好，伺候本宫休息吧。”凌妃对着黄铜镜中的自己淡笑起来，一时间绝美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