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3 初雪（1 / 1）

脑中浮现出一个大胆的猜测，刹时间，他只觉自己的心跳漏跳了半拍，僵硬的转过身去，再次将视线定在那张床上。窗外，那在寒风中摇曳的枝桠交错的树影，恍若鬼魅般将那一道垂帘分割成一块一块，一条一条。

床帘后的女人。。。。会是。。她。。。。么？

攥紧了手中的绣鞋，他向前迈出了一小步。

他不知道自己是如何走过去的，右侧胸膛在隐隐作痛，明明只有几步的距离，却恍若一生那般漫长，他的靴子踩过柔软的红地毯，每走一步，都似在冰冷的刀尖上划过，鲜血淋漓间，他只觉自己的整颗心都揪在了一起，那一种害怕，彷徨，甚至是恐惧充斥了他的所有感官。

站在那最后一道床帘前，他知道，只要他一伸手，答案便会立即揭晓。

然而，昏暗中，看着那始终悄无声息的一隅，他忽而心生一股惧意，他害怕即将揭晓的真相，他害怕他的猜测成真，他害怕。。。他已经来迟了！

深吸一口气，他缓缓的伸出手去，在指尖刚要触到之时，他顿了下来。

半响，似是终于下定了决心般，他不再迟疑，一把就掀开了那道最后的阻碍。

如果不是她的眼睫还在轻颤，他会以为，她已经死了。

长发披散的少女，脸色苍白的仰躺在床上，衣衫已经半褪，闭着眼睛，枯枝一般的树影像无数只鬼手一般从她的身上肆意而过，她静静的躺在他面前，恍若一个被人遗弃了的废弃木偶，毫无生机，甚至连呼吸，都感觉不到。

在那一瞬，他只想紧紧的抱住她流泪！

然而，在内心的巨大冲击之下，他还是迅速的别过眼去将自己的外衫脱下，俯身将她全身包裹起来，拦腰抱起，瞬间便消失在这座奢华的寝殿中。

这个让他的心疼到窒息的地方，他一刻都不想多呆，他害怕自己哪怕只要晚走了一步，便会永远的失去某些东西。

是以，他抱着她，以最快的速度，逃也似的，向沉星殿掠去。

寒风呼呼的刮来，刺得他眼眸生痛，在夜色中飞掠之时，他垂眸看了一眼怀中的人儿，她的眼睛始终闭着，脸色略微苍白，虽已解了她的穴道，却仍是一动都不动，一句话都不说。

叮当叮当的铃声清晰的从风中传来，他知道，这么多年来，这个声音，一直都是束缚着她的枷锁，但在此刻，这悦耳的铃音，听在他的耳中，却宛然是人间最美妙的音律。

她的性子虽偏冷，看似对很多的刁难都毫不在意，然而，这并不代表她就是那种一贯忍让退缩的人，她也有自己的底线，他不敢想象，若是他来迟了一步，她今后，会变成个什么模样。

一路避过教中的守卫，他抱着她从沉星殿的后园跃了进去。

落地以后，银白的月光下，他走进了后园一隅的那间独立的竹舍。

这间竹舍中有一个天然的温泉，是夕颜平时沐浴用的，走过屏风，他跪在池边，轻轻的将她放进了温暖的池水中。

池壁是大理石砌成，在袅袅上升的水汽中，裹了白衫的少女背靠在冰冷的石壁上，长发如墨，蜿蜒在水中，红色和白色的衣衫纠缠在一起。

室内没有点灯，高高的竹窗上，清冷的月光投射进来，破碎的月影在水面上起起伏伏，时聚时散。

“出去。”

背对着他，少女轻轻的说了两个字，平静无波，听不出任何情绪。

单膝跪在她身后，略一沉吟，他轻道，“我去给你拿一件换的衣服来。你。”

话还未说完，猛地四溅的水花已是飞溅到了他的脸上，伴随着手掌拍打水面的响声，还有她的那一声厉喝。

“滚！”

还是背对着他，但和刚刚不同的是，他已是很明显的感觉到少女浑身那张扬的怒气，以及周身隐隐散发的浓重的杀气。

眼睫微垂，他站起身来轻道，“我待会再过来，你。。。别泡得太久了。”说着，深深的看了她一眼，他终是转身走了出去。

大门一开一合间，整个昏暗的室内，便只剩下夕颜一人，胸前那剧烈的起伏渐渐平息下来，被溅湿的长发贴在脸颊上，月光下，少女的眼眸隐在黑暗中，从脸上滑落的水珠一滴一滴的滴回白烟缭绕的水面，形成一朵朵小水花之际，瞬间消失不见。

半响，猛地将覆在身上的白衣扯下，层层黑发遮掩后，那雪白的背部便暴露在寒冷的空气中，尖锐的裂帛之声传来，她几把将身上凌乱的红衣撕裂，扬手弃在一边。

少女那白皙纤细的身体沉浸在水中，长发如水草般微微浮动，背靠着冰冷的大理石，夕颜缓缓向下滑去，最终，连头一起没入温暖的池水中，白雾蒸腾的水面，在浮起一个漩涡后，便什么都没有剩下。

屏风后的水声已止，走进来时，他搭在屏风上的衣物也早已被取下，然而，静立半响后，却还是不见她出来。

略微踌躇，他缓缓的向屏风后走去。

转过那道屏障，只着白色单衣的少女坐在竹窗边的软榻上，单膝曲起，一手搁在膝上，长发尚在滴水，微微偏着头，怔怔的看着窗外，银月的清辉柔和的笼罩了那一袭纯白，在那一瞬，褪去了淡漠的绝丽少女，虚幻得恍若一个随时都会乘风而去的月下仙子，在美得让人移不开眼的同时，又让人唯恐不慎惊扰到她。

瞥了一眼池岸上那一件已被撕碎的红衣，他拿过一旁的布帛行至她身后，缓缓将她的湿发擦干。

整个过程中，她不动，亦不语，就如一个默然的雕像，只是看着窗外。

擦完后，放下手中的布帛，他转到她身前站定，看着她一动不动的样子，默立良久，他终是再也忍不住，一步上前，弯下腰去，一手穿过她的膝下，一手搂了她的腰将她抱了起来，转过身去，他便坐在了她原来的地方，将她放在自己的腿上。

转眸看向她，她的神情还是一片木然，恍若一个精致却没有灵魂的瓷娃娃，那双涣散虚无的瞳仁中没有一丝神采，只是怔怔的看着前方，又或许，她其实什么都没看，她只是将自己完全封闭了起来，断绝了与外界的所有联系，此时的她，太过脆弱，若是现在有人想要杀了她，只怕是不费吹灰之力便能办到，但也就是这种脆弱，让他本就揪紧的心更加窒闷起来，她何曾，受过这样的屈辱？

他转过头去将手探向她的双足，如他所料，冰凉一片，弯下腰去用温热的双手握了那双小脚，待到它们渐渐有了些热度后，他扯过一旁的绒毯将她的双足包裹起来。

回过头来，再次看向神思恍惚的夕颜，未曾迟疑，左手托了她的后脑，倾身向前，微一偏头，第一次，吻上了她的唇。

闭着眼睛，他的薄唇轻轻的辗转在那张柔软的樱唇上，右手环了她的纤腰，略微收紧。

鼻息相闻间，温热的呼吸喷洒在她冰凉的脸上，夕颜依然面无表情不动不语，只是，那一双迷茫空洞的琉璃眸子中，终是有了一丝波动。

那一抹涟漪渐渐在那一潭死水中越旋越大，最终沸腾起来，凝聚成一个巨大的漩涡，疯狂，憎恶，杀气，愤怒，充斥其中。

毫无预兆的，她抬起左手便全力一掌向他击去。

这一掌，不偏不倚，正好打在他的右侧胸口上。那里，正是曲千秋之前伤到的地方。

顿时，丝丝鲜血从他的嘴角溢出，还有少部分，则流进了她的嘴里。

舌尖传来熟悉的味道，她瞬间惊醒过来，待到看清眼前被她所伤的人是谁时，急忙想要推开他，却猛地发现，她竟然正坐在他的怀里！

半睁开眼眸，星眸灿若朝晖，他看见她眼中瞬间闪现的慌乱和惊诧，他知道，她终是，醒过来了。

见她还在怔仲，他伸出右手轻捏她的下颌，在那张樱唇微张之际，他轻轻的闭上眼睛，更深的吻了下去。

唇舌间传来的感觉让她瞬间便愣在当场，大睁了眸子，始终淡然的脸上，第一次浮现出一种无措的神情。

她感到有一只手托在她的后脑上，还有一只，则环在她的腰间，那人那俊逸出尘的面容近在咫尺，她刚想开口询问，却是被他的唇舌将所有的话语堵在了口中。

她无意识的将头向后仰去，他却还是不肯放开她，倾身压下，她的纤腰便抵在了软榻上的小几上，上身向后弯出一个美丽的弧度，带着湿气的长发从后仰的脖颈处垂落而下，在如水的月光中，蜿蜒成一片繁复的花纹。

垂着的左手刚想抬起，他却似早已察觉似的，伸出右手来扣住她的皓腕翻转过去，轻轻的压在了身下的小几上。

她一愕，红唇微张，却引来他更深的触碰，此时的脑海中一团浆糊，就那么仰躺在他怀中，后脑被他的左手托着，上身被他压向后方，唯一能动的左手被他轻扣在桌上，一时之间再也不知该怎么办，绷直了脚尖，无助的看着始终闭着眼睛的他，单薄的身体轻轻的颤抖起来，

感觉到她身体的轻颤，他顿了一下，但随即，却是更加轻柔的亲吻着她的樱唇，仿若在安抚她一般，又仿佛，在他眼前的，便是他最为珍重的珍宝，令他舍不得伤她分毫。

他的怜惜，他的温柔，他的心疼，以及他的情意，便也全都融进了，这个绵长轻柔的吻里。

窗外，浓重的夜幕中，不知何时，晶莹无暇的白羽开始飘落，洋洋洒洒间，灯火闪烁的玉笔峰，已是渐染霜白。

今夜，恰是这个冰冷的寒冬，第一场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