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7 一切的开端（1 / 1）
眼角余光瞟到那一抹绿影在水中渐渐飘远，夕颜终是暗暗松了一口气，浅蓝的湖水已经蔓延至船板，整艘船正在以更快的速度下沉，众人再不退就来不及了。
在这个危急关头，剩下的刺客似乎终是动摇了，在一名领头模样的白衣人说了一声“撤”以后，众多的白衣人便迅速的掠向了远处的水面，众人见此情景也不多话，纷纷脚尖一点，便向远处水中的那群人那儿掠去。
夕颜几乎是最后一个离船的，她环视一周，船舱的门口摆有两块厚实的木板，那是椿木，质坚而轻，是做船的好材料，长剑一挑将两块木板挑起来，接着又飞身将它们一一踢向远处的水面，继而脚尖一点终是掠了出去，朝着第一块木板落水的地方，轻盈的一点后借力又是向前一跃，稳稳的踩在第二块木板上，回头一看，大船的船尾已经沉了下去，只剩船头还露在水面上，船四周的湖水急速向中间涌去，一个漏斗形状的漩涡流渐渐出现在船头处，慢慢的越变越大，将四周漂浮的水草都卷入了湖底，很快就吞噬了整艘船。夕颜所站的地方离漩涡较远倒是没有受到什么影响，随着湖水浮浮沉沉间，红衣少年面无表情的看着渐渐恢复平静的水面，那群白衣人，就在这水下的某个地方，照他们刚刚入水的方向看，应该就在前面不远处。
正凝神观察水下情况时却忽而听见身后那群人中传来一阵骚乱。糟糕！心里咯噔一下，水下原来有两批人！一批冲到船上肆意作乱，还有一批则蛰伏在水下伺机而动。真是一个狡猾的筹谋者！猛的回过头去，果然，浮在水面的众人已经四散逃开，人群中却是独独少了那道绿影！
正欲飞身上前时却又忽而看见不远处有一个人正在水中扑腾，眼看着就要沉下去，那衣服的颜色，是他！眼眸一沉，看了一眼远处混乱的人群后稍一迟疑，终是原地跳起将脚下的木板朝就要溺水的那人踢去，而自己，便也在下落的同时坠入了水中。
莫枕言正在水中胡乱挣扎间，右手突地触到一件物事，出于求生本能他立马将那物事紧紧抱到怀里，晕晕忽忽间垂眸一看，竟然是一块木板！而此时的身体也不再往下沉了，抬头向远处张望，在他那模糊的视线中，不远处一道红影恰好没入了水面，是他，救了自己么？
夕颜刚一落水便全力朝夜千芷消失的方向游去，此时，浮在水上的众人又再次惊慌起来，在这片浅蓝清澈的水域，谁也不知道水下的死亡之刃什么时候会刺向自己，想逃开，却又在这深幽的湖水中显得力不从心，只能满面惊惶的等待着那冥冥中的未知。
夕颜游到众人身边时，青衣少女恰巧从水中冒出头来，脸上一片焦急之色，夕颜连忙问道，“你家小姐呢？”
抓着少年的衣袖，绿翘的声音已经带了丝哭腔，“燕公子，救救我家小姐吧！她被两个刺客拖下去了，我想拉却没有拉住。江公子他们已经潜到水下去找了。可是到现在还没见上来！”
微蹙眉尖，眼角余光瞥到远处正划过来的几艘船，夕颜抽出被揪得紧紧的衣袖，“你家小姐绝不会有事！”说完深吸一口气，顷刻间便潜入了水中。
绿翘微怔，刚刚那名少年的眼神是那么笃定，那句话，仿佛是对她说的，又仿佛是对他自己说的。但是莫名的，她忽而稍稍放下心来，她的小姐，一定会平安无事的归来！
此时正值正午，水下的能见度并不低，夕颜在游了没多远后，便看见远处隐隐约约有几个人影，正欲游近点看清楚些时，身前却游来两个白衣人阻住了她的去路，此时周围没有别人，眼眸一沉，夕颜横剑而出，诡谲刁钻的剑招哪里还似之前在船上使的招式！招招夺命，剑剑追魂！两个白衣人许是也没料到这个刚刚还无甚特别的少年怎的突然间能使出如此凌厉的剑招，以二敌一竟然也无法讨到半分便宜！疲于招架间，两人均已是中了几剑，鲜艳的红色渐渐弥漫开来，染红了这片水域，模糊了水下的视线，两名刺客见情势不妙便借着血雾趁机逃了开去，夕颜并没有继续追击，而是朝原来的方向游去，如果没有猜错，之前看到的那几个人影中，夜千芷必然在里面。必须找到她，把她安全的救回来！
没游多远身前却是又出现一名白衣人，如墨的发丝如海藻一样四散在水中，衣衫浮起如一朵盛开的白莲花，那人回过头来，剑眉星目，赫然正是江雅琴。
江雅琴看见夕颜时怔了一下，随即他便伸出手朝左前方指了指，又指向自己，然后再指了指自己的右前方。夕颜明白了他的意思，他是叫她去左前方找，而他去右前方，这样找搜索范围大一些。
时间不容耽搁，夕颜朝他点了点头便向左前方游去。
此时的湖面上，夜家派来救援的船已经到了，几艘小船划过去将水中的众人一一救起，然后再将人转移到随后而来的大船上。
那群白衣人似乎已经销声匿迹，离开了水面后，死亡的阴影不在，劫后余生的众人中，几个胆小的丫鬟终于放肆的哭出声来，而那几位小姐的情况显然也不是很好，皆是脸色惨白神情僵硬，浑身发抖不止。见此情景，夜景熙神色凝重的吩咐下人们好生照看着，遂又转头看向下一艘划过来的小船，已经好几艘了，却都还未曾看见芷儿的身影。
“二少爷！”绿翘刚一上船就奔到夜景熙面前，泫然欲泣的样子，“小姐被刺客拖下水了！到现在还没有找到！”
“什么？！”夜景熙猛的回过头来，难怪一直没有看见芷儿，竟然已经被抓走了！可恨！扭头大步朝船舷走去，他要亲自把芷儿找回来！附近没有别的船出现，芷儿必然还在这附近。
正欲下船时，刚上船的一名公子叫住了他，前面几艘上来的都是女眷，夜景熙定神一看，原来是那位李公子，“景熙。”浑身湿透的李公子在经历过船上的激斗和水里的一番搏击后已是有些脱力，“江公子他们一直在水下找夜小姐，一定会找回来的，你不要太着急。”
“恩。”夜景熙看得出来眼前的人已经全身疲乏体力不支，上前一把扶住他后将他交给身后的小厮，“李兄先好好休息一下吧，其他的就不用挂心了。我去去就回。”说完便飞身跃到了大船下的一艘小船上，神情冷肃，吩咐庄卫道，“划到前面去！快！”
“绿翘！”司棋走了过来关切的给青衣少女披上一件外衣，“你安然回来真好。对了。”四处张望了一下，复又问道，“怎么没见尘远公子？你看见了吗？”
苍白着脸色，绿翘紧了紧身上的外衣，脸上不无担忧，“尘远公子也潜入水下寻小姐去了，一直没见上来！”
“啊！？”司棋有些怔仲，这可怎么办才好，眼看所有的船都回来了，却是迟迟不见尘远公子的身影，李公子他们都已经气力不济出了水，他一个弱冠少年又能在水下坚持多久？下意识的看向立在船头的白衣男子，流云公子他，想必现在也很担心吧。
“快看啊！那边水中有血冒出来，快将船划过去！”有人在船头大声的喊道。
“公子。”司琴拿着披风欲给身前的男子披上，“船头风大，公子还是进去等吧。尘远公子待会就会上来的。”
却哪知，那人白皙修长的手指轻轻抵住她的手，将她手中的披风接了过去放在手上，低醇温和的声音透过微微浮动的白纱传了出来，“不用了，我站在这儿等他就行。”
张口还欲再劝，然而，看着男子那清俊挺拔的背影，司琴忽而觉得不管她说什么他都不会改变主意，便也只能退到他身后，将眼神投向那片辽阔的水域。
水面上渐渐浮上来几具尸体，是刚刚被漩涡卷到湖底去了的那几具。除了几个丫鬟和小厮外，还有几具白衣人的，想必便是那刺客了，看着那熟悉的装束，清歌微皱眉，果然，有人想嫁祸给红莲圣教，刺客的穿着与圣教的教众一摸一样。可是，这么做究竟有何意义呢？抓夜千芷的真实目的是什么？
看着水面上蔓延开的那一团红色，灿若朝晖的眸子里平添了一抹担忧，这次的敌袭似乎比他想象中还要严重。他知道她就在这水下面，夜千芷对她来说似乎很重要，她必然会全力相救。只是，她入水的时间未免太长了些。
莫枕言趴在船舷上睁大眼睛向水里看去，半响，摆摆手道，“这里没有，再去前面看看！”
话音未落，前方那平静的水面忽而炸了开来，水花飞溅间，只看见一个巨大的物体破水而出，直冲而上！
惊骇间仔细一看，那原来是紧挨在一起的三个人！一白，一绿，一红！是他们！是他们回来了！莫枕言高兴得差点一头从小船上栽下去。眼眸紧紧的锁在那三人刚刚下落的地方大声道，“快点划过去，把他们救上来！”一边还在用手用力的划着水想让船再快点，再快点！
离得较远的小船上的人自然也看见了这边的情形，人们顿时都松了一口气，而大船上，更是直接爆发了一阵欢呼声！夜千芷得救了！
司棋跳起来兴奋的抱住绿翘道，“看见没，小姐救回来了，你就别哭了！”
“公子。”性格沉稳的司琴此时也不由有些激动，“尘远公子他们平安回来了！”时间过了那么久，一直没见他们上来，她还以为。。。。
“恩。”白衣男子的回答很是简洁，简短到听不出情绪，他依然沉默着伫立在船头，衣袂翻飞间，墨色的长发飞扬。
夜景熙远远的看着那道绿色的身影终于被扶上了小船，一直紧绷的脸终是稍稍放松下来。
而此时，莫枕言怔怔的看着最后一个上得船来的红衣少年，他的发带不知何时不见了，长发尽散，如一条上好的黑绸般覆在身上，那张精致妖魅的脸上挂着水珠，在阳光的照射下折射出瑰丽的色彩，优美白皙的脖颈下，原本宽松的衣衫紧紧的贴在身上显现出纤细的身形。明明是个妖美的少年，可是此刻，长发未束的他，看起来。。。。
“你真的。。。。是个男的么？”心中充满困惑，莫枕言怔怔的伸出手来，贴向少年的胸前。
夕颜从一上船起所有的注意力便都放在了夜千芷那边，在水下找到她时人已经昏迷了，到现在还未有醒来的迹象，江雅琴正在按压她的腹部让她把水吐出来，自己便坐在一边看着。
待到感觉到身旁之人的放肆举动后，她猛地回过头来，一把攥住那只手顺势就要一折！
“尘远！”
这个声音让她在瞬间停下了手中的动作，抬眸看过去，不远处的大船上立着一个人，虽然隔着白纱，但她依然可以猜到他此时的表情，此时唤她，是希望她不要伤了眼前的人吗？
“尘远！”
半响，在他的再次呼唤下，她终是缓缓松开了自己的手，转过身看向夜千芷那边。
而此时的莫枕言，苍白着脸，怔怔的看着少年的背影，那一刹那，他看见了什么？少年转过来的眼眸中那森然的杀气深深的震住了他，他忽而觉得浑身冰冷，燕尘远在船上和水中两度救了他，这让他以为燕尘远只是个外表冷漠的人，可是现在看来，他似乎还是错了，少年刚刚的眼神，明明就是想杀了他！
接下来，众人一路无话，靠到大船边以后，江雅琴带着夜千芷率先上了船，接着是莫枕言，夕颜是最后一个。
刚一上船，她正想看看夜千芷情况怎样时却是被人猛的一拉，还未来得及反应瞬间便被拥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一件披风披在她身上，全身笼罩在一股清爽干冽的气息中，原来，这便是他身上的味道。
搂着怀中的纤瘦少女，清歌微微将头俯下来靠在她耳边，他说，“刚刚，你要是再不出水，我便不能保证你的任务还能顺利完成。”
夕颜微怔，他的声音极低，低到只有她才能听见，但她还是听出了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刚想推开他的手便顿了下来。她忽而想问，此刻的他，究竟是魔教圣女夕颜的影卫清歌？还是燕家堡三公子燕尘远的兄长燕流云？然而，她最终什么都没问，嘴角扯开一抹笑，此刻他是谁重要吗？不过角色扮演而已。
将双手垂下，任由他抱着她，眼睛却是下意识的看向夜千芷那边。
不巧的是，在众人的殷切注视下，夜千芷刚好悠悠醒转过来，那双如雾般朦胧的凤眸，透过层层的人群恰好看向这边，那两个紧紧相拥的人。
两人的视线在空中相遇后，又都不着痕迹的移开。
在男子那坚实的怀抱中，夕颜抬头看了看远处的天空，湛蓝一片，万里无云，是个好天气呢。卷翘的长睫微垂，这个怀抱虽然可以带给她一丝暖意，但她的湿衣却只会沾湿他的白衣吧。
正欲抬起手来推开他时，他却率先松开了双手，为她紧了紧披风后，拿过她手中的剑便拉着她的手往船舱行去。
“还是先把衣服换了吧。”
不远处的司棋扯了扯司琴的衣袖，望着走向船舱的两人呐呐道，“尘远公子真的是一名男子么？刚刚流云公子抱着他，他们两个看起来。。。真的很像一对恋人呢。。。”
司琴沉静的看着那两人消失的方向，清澈的眼眸中也染上了些许疑惑，然而不过转瞬间，她便拉着司棋的手往船舱走去，“主子们的事，我们做下人的看着便行，不要胡乱猜测，也不要乱嚼舌根。”
那个晚上，临睡前，夕颜忽而问清歌，“你认为此次选亲，目前看来，谁中选的可能最大？”
清歌不知她为何突有此问，沉吟了一下，按自己所想答道，“如今宿月虽然有太子，但是朝堂上拥戴三王爷的也很多，皇上正直壮年，太子是否能一直做下去也未可知。虽然夜天翎目前仍然是宿月挂名的忠勇侯，但很明显他的心思不在朝堂之上，他不想趟这趟浑水，所以宿月的那几位公子必然不在他的考虑范围之内，因为那几人中，谁也不知道哪个是太子那一边的，哪个是三王那一边的。”
顿了一下后，他又接着道，“撇开宿月的不说，剩下的西昭和圣雪那几名公子中，最出色的莫过于江雅琴江公子，不管是家世人品，还是相貌才情，从这几天来看，夜小姐与他相处的时候最多，今天又是他奋力把她救了回来，我想，最有可能的人，便是他了吧。”
“江雅琴么？”夕颜垂眸，顿了一下后，转过身去打开门，将要走出去时却突然又回过头来看向他，她说，“夜千芷，会是一个好妻子吧。”
此时的清歌终是感到有些不对了，她到底怎么了？她从来不会关心除了任务之外的事，就因为这次重遇了夜千芷这个故人？她是在问夜千芷与江雅琴配不配吗？
迎着那双深邃幽静的眸子，他知道，她在等他的回答，略微思索了一下，他中肯的答道，“夜小姐她，知书达理，才貌双全，性子温和，应该是很多男子梦寐以求的佳偶吧。”
“梦寐以求。”夕颜低低的呢喃了一遍这四个字，深深的看了他一眼便关上门行了出去。
她总是这样，她想知道什么，他就必须给她答案，而当他想要知道些什么时，她却总是沉默不语，就如那一晚那两句没头没脑的问话，她只是单纯的在他这儿寻求答案，却不会让他知道她为何突有此问。
直到后来的某一天，他无意中看见了一幅画卷时，他才忽而明白，那一晚那两句问话，后面的那一句，问的是他心中所想，而非其他男子眼中的夜千芷如何。
只可惜，直到那一刻，他才明白她当时在想什么，也才深深的体会到，她临走那一眼的深刻含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