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 没有如果（1 / 1）
“叮”的一声，箭与夕颜擦肩而过，那一瞬间被箭尾带动的气流吹散了她的发，夕颜微微侧头，右肩的衣服已经被箭气划破，一道浅浅的划痕出现在白皙的肌肤上，而箭尖则深深的没入了身后不远处那块坚硬的岩石中，一片枯叶被牢牢的钉在上面，显然在松手的一瞬间，他瞄准的就已经不是她了。
清歌心里暗暗松了一口气，轩辕澈终归还是在最后一刻改变了主意，将箭尖偏了稍许。
轩辕澈放下弓，敛去浑身的杀气，挥了挥手，陡壁上的火箭顿时隐去，慢悠悠的策马前行，走至夕颜身边时，停下来侧身居高临下的俯瞰着她，邪气的笑容又出现在他的脸上，“轰隆隆”，又是一阵雷声，一道闪电劈开了夜空，瞬间照亮了山谷，在那一刹那，彼此都看清了对方的脸，轩辕澈笑得很自信，霸气凛然，与生俱来的王者之气扑面而来，他高高在上的看着一脸淡然的夕颜，声线低沉充满压迫感，“夕颜，你是个有趣的女人，我期待与你的下次相逢。”顿了顿，笑容中又带了一丝玩味，“到时候，可不要让我失望。”
说完回过身去，“撤。”虽只是一个字，却充满了威严和不可置疑，接着一甩马鞭，狠狠的抽下去，骏马长嘶一声，当先冲了出去，后面的大队人马不敢耽搁，纷纷策马跟着自家主子向山谷外行去，一场一触即发的死斗，就这样以轩辕澈的率先撤退宣布告终。
很多年以后，轩辕澈问自己，如果当初那一箭，自己没有故意射偏，结局是不是就会不同了呢？可惜的是，他不曾明白，在这个世间，当你问出如果的时候，往往已经没有如果了。
夕颜微微蹙眉，看着那骑紫衣消失的方向沉默不语，清歌看了看天，把仅剩的那匹黑马牵了过来，翻身上马，将手伸向夕颜，“大雨就要来了。”
夕颜看了一眼早已气绝的白马迟疑了一下，还是将手搭在了清歌手上，坐在了他身前。
刚走没多远，淅沥沥的雨就下了起来，清歌稍稍加快马速，垂首看了一眼一直静默不语的夕颜，突然开口问道，“你真的派人去了圣雪？”
“没有。”很简短的两字。
清歌默然，半响后，“所以你才把那几句话放在最后说？”
“恩。”夕颜不知道在想什么，依然没有多余的话。
“兵不厌诈，轩辕澈为人谨慎多疑，中计理所当然。只是他若事后知道了，对你的积怨怕是又要深一层。”
夕颜冷哼一声，“我自然知道他是个自负的人，又相当骄傲，他设下埋伏，说是想杀我，倒不如说是想震慑我。可惜，我未能如他所想般惊惶失措跪地求饶，反而将了他一军。”雨水顺着脸颊不断的流下来，眼前有些模糊，“我本不想招惹他，已经给他留了情面了，但是，从他坚持不肯放下那支箭起，我注定会成为他的敌人。也罢，此人若以后不来招惹我，我自不会再去招惹他。”
清歌策马小心的绕过一块突起的岩石，听见夕颜所说，知道她也不想树敌太多，尤其是像轩辕澈这样的敌人，但是轩辕澈逼人太甚，她不得不还以颜色。心里有些担忧，从轩辕澈最后那句话来看，下次相逢时，两人之间必然会有一番残酷的较量。
过了好一会儿，终于出了山谷，雨还在下，两人的衣服又一次湿透了，最近的小镇还有一段距离，清歌开始催马全速前进。
远远的已经可以看见小镇的灯火了，清歌突然又道，“你以前出任务都是一个人吗？”
夕颜一怔，知道他想问的是，作为圣女，出教难道都没有人在旁随侍，像刚刚那种情况，若是只有一个人的话，纵使武功再高，硬拼也会很吃力。轻笑，“圣女在教中地位尊贵，可以不跪教主。按教规，圣女在出任务时可以调动教内任一司的教众为自己所用而不用知会司主，也可以自己培植得力的属下供差遣。但是，教主绝不会希望看到我在教中培植出自己的势力，而四司，除了青龙司的不会刁难我，白虎司和玄武司的司主我也只是认识而已，至于最后的朱雀司。”顿了顿，又接着道，“眉妩的得力手下多是她的裙下之臣，两年前我的突然出现夺去了本该是她的圣女之位，故此她一直对我怀有怨忿之心，她的属下我不敢多用。”
清歌蹙眉，从夕颜云淡风轻的短短几句话就可以看出她在教中的举步维艰，教主不会容忍她有自己的势力，而四司中，除了青龙司，其他三司都有可能暗中刁难她，毕竟大家都知道夕颜这个圣女不为教主所喜，所以也就没必要去巴结讨好她。而夕颜自然也明白这些，所以她总是独来独往，甚少用到四司的人。
之后两人一路无话，一直到住了客栈，就要休息的时候，坐在窗边看着飘雨的夜空的夕颜突然说话了，“相信别人，对我来说，不如相信自己手中的剑。”
正准备回自己的房间歇下的清歌闻言顿下了脚步，回过身来，定定的看着夕颜，语音幽远而坚定，“宝剑虽好但也会折，人心虽易变但却是这个世上最为坚韧的利器。你最终会发现，一个值得你相信的人带给你的，往往要比你手中的剑要多得多。”
夕颜不语，仍然偏头望着窗外，袖下的手缓缓攥紧了瑶光，有细雨飘进来落在脸上，凉凉的感觉。少年站了半响，最终还是走出了房门，在那扇门被阖上的瞬间，他没有听见，有什么细小的声音，被湮没在窗外淅淅沥沥的雨声中。
红莲圣教，东仙殿深处。
冉惊云静静的看着眼前的那张画，画中的女子约莫十七八岁，粉色纱裙，笑靥如花的立在漫天的花丛中。那双明净澄澈的眼瞳纯洁无瑕，仿若不含一丝杂质的清泉能洗涤世人心中的欲念。凝视着那清丽绝尘的人儿，过往种种历历在目，而佳人却是已难再寻，徒留一副画像冷清的挂在这里。墨玉一般的眸子如海一般深邃幽深，却又仿佛蒙了一层薄雾朦胧得让人看不清里面盛了什么，忍不住轻声道出那个盘桓在心底如禁忌一般存在的名字，“妃瑶。”正出神间，一只手轻按在他的肩上，身后有人笑道，“怎的，你那边的事处理完了？”
冉惊云回过头来，看着眼前绝美若妖的男子，温润如玉的脸上带着淡淡的笑，“自然是办完了。虽然有点麻烦，但是最后剩下的逆贼都已经尽数伏诛了。碧霄阁的弊端已除，现在只需重新规整教内的格局就行。不过，这次玄武司的杀手损失较为惨重，重新训练一批还要一点时间。”
曲千秋颔首，“现在是百废待兴的时候，杀手的问题可以慢慢来，曲苍梧会办好这件事的。”说完拉着冉惊云走至桌边坐下，“边坐边谈吧。”
两人聊了一会儿，曲千秋突然问道。“华清的伤怎么样了？”
冉惊云脸上有些沉重，“伤到了左手经脉，那只手以后怕是不能拿重物了。这次，是我欠了她。”
曲千秋微一挑眉，看着一脸歉疚的老友，忽而一笑，满室光华，“罢了，一只左手而已，凭她的能力这一生都不会有要拿重物的时候，你若真的觉得亏欠她，以后就多去看看她，这比什么都会有效果。”
冉惊云看着慵懒的靠在软榻上笑得像只狐狸的红衣男子有些发怔，“去看她是应该的，若是有什么是我力所能及的我也定当相助。”
“呵~”曲千秋笑得愈发妖媚，摇头道，“你啊，该说你聪明呢还是傻呢？处理教务你在行，在这方面却是不行了。不过。”声线忽而转冷，眼眸内杀气一闪而过。“那两个老匹夫竟然孤注一掷想拼个鱼死网破，还真是小看了他们，现在落在我手里定让他们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冉惊云轻笑，知道曲千秋还在为那两人欲伤自己而生气，正欲说些什么，眼角无意间瞥到那幅画上，笑容渐渐淡去，俊脸染上一抹化不开的愁意，语音有些忧伤，“这么多年了，还没找到吗？”
曲千秋一怔，下意识的侧过头去看着那张画上的人，神色凝重，半响后，回过头来，定定的凝视着冉惊云，勾魂夺魄的琉璃眸子里闪耀着星星点点的微光，薄唇微勾，扬起一个优美的弧度，“没有。但是，那对夫妻说，当年将夕颜托付给他们时她就说过，以后还会来接夕颜的。”
冉惊云微叹一口气，“话虽如此，他们不是也不能确定那个蒙面女子就是她吗？就算是她，那为何过了这么久都未见她去接夕颜？”
“我不知道。”曲千秋眼神中的光芒黯淡下来，微垂眼睫，脸色在红衣的衬托下显得有些苍白，喃喃道，“也许她是因为什么事情耽搁了，也许她还是害怕被我们找到，也许她正在来的路上，惊云，你也知道，她很聪明的，当初派了那么多人去找她，她不也怀着身孕躲开了追踪吗？最后还把孩子生了下来。虽然在那之后一直没有她的消息，但是，她一定还活着的。总有一天，她会去接夕颜，到时候。。。到时候。。。”
看着已然沉浸在痛苦中的曲千秋，冉惊云心里微微作痛，但是现实就是现实，若一直不肯去面对，那就不会有新的人生，“千秋，十二年了，还不够长吗？她若还在。”
“不要说了！”曲千秋双眸猛的一睁，眼神亮的惊人，浑身的戾气瞬间迸发出来，“我说她活着她就必然还活着！”
青衣男子温润的脸上略带忧伤，“你这又是何苦？”
“我说过要把她绑在我身边一生一世，就绝对会做到，背叛我的女人，这是她应得的惩罚！”
“你明明还爱着她，为何口口声声说是恨她？就如夕颜，你虽刁难她，但是你不会取她性命，若是你仇人的孩子，你会这么把她放在自己身边吗？你有没有想过，或许当年那个女子根本不是她，而夕颜只是恰巧和她小时候长得很像呢？”
“你！”曲千秋定定的看着眼前一脸沉痛的青衣男子，猛的站起身来，一甩衣袖，桌上的茶盏尽数扫落在地，在哗啦啦的声音中，碎成了一地碎片，一如他此刻彷徨而幽怨的心。“夕颜，夕颜，为何你每次都要绕到她身上？我说过会留她一命自然就会做到。你还想要我怎么做？”
温润如水的眸子平和的注视着已隐隐有些怒气的曲千秋，冉惊云缓缓开口道，“不管夕颜是不是她的女儿，也不管她现在还在不在。我只是不想你将来后悔。”
此刻他那沉寂幽深的眸子里有一丝曲千秋无法解读的忧伤，缓缓平复下起伏的心情，重新坐下来，一手支在桌上遮住自己的眼睛，声音有些疲惫，“我不会后悔，我必须找到她问清楚，到底是个什么样的男人让她如此决绝的离开我，不惜杀了我也要回到他身边。至于夕颜。”沉默了一下，“就凭她那张脸还有那对夫妻的话，便注定我无法善待她。”
冉惊云叹了一口气，“我理解你的心情，但是我只提醒你一句，在你刁难夕颜，折磨夕颜的时候，不要忘了，夕颜是她的女儿。”
红衣男子浑身一僵，缓缓的放下手来，妖媚的脸上面无表情，黝黑深邃的瞳仁如一汪深潭摄人心魄，在平静的表面下，看不出内里隐藏了些什么。“可她也是那个男人的女儿！”
清风拂来，从沉默的两人中间穿过，带动他们的发，微微摩挲细腻的肌肤，满室静谧，墙上那幅画中的女子依然眼神澄澈，静静的笑看着一切，对坐的两人之间却似有一道看不见的鸿沟，谁也不能再前进一步。只能各自站在原地，不能前进，亦都不肯后退。
半响，窗外突然传来一长两短三声长笛声，音色清越如鹤唳，响彻整个山顶。
曲千秋闻声长眉一挑，美目流转生波，单手支额斜靠在榻上，慵懒得像一只猫，却又隐隐散发出一股豹子般的优雅冷冽的危险气息。勾唇一笑，“这信号，是她回来了，一起去大殿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