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出教（修）（1 / 1）
夕颜旧伤未愈又添新伤，修养了半个多月才恢复过来，清歌暗中找鬼医问过，这次复发来得凶险，虽然教主及时将他放了出来，可这寒症仍是留下了病根，若再负内伤便极易发作。忆及鬼医话中的凝重，清歌不禁有些恻然，夕颜为了他以命为赌，虽然最后赌赢了，可也付出了极大的代价。
而另一方面，祁阳的罪行虽已昭然于众，然曲千秋在当天将其打入死牢后，这么些天来对其处置却一直悬而未决，这种囚而不杀的态度，在教中依然一片平寂的氛围下，隐隐便透出几分不寻常的意味。
这一夜，月盈银波，斜倾入窗的华光如水，明明落在榻上少年阖目安眠的玉颜上，蒙蒙的，便似覆了一层轻纱。
当那道黑影轻盈的自檐上翻下，悄无声息跃过轩窗落至床前时，躺在床上的少年豁然睁眼按剑欲起，正待出声，便被一只冰凉的手轻掩住唇，止住了声息。
“是我。”夕颜略略倾身，刻意压低了声音。
犹然半躺在床上，夕颜立在床前，两人的距离极静，似乎能听到她轻轻的呼吸声，在睁眼之际已然看清来者何人，清歌松开握剑的手，转眸以眼神相询，并不出声。
“不要多问，现在随我出教。”并不多话，夕颜扫了一眼窗外沉魅的夜色，收回手直起身来，清歌这才看清，她腰上配着瑶光，肩上背了一个包袱，显然早已准备好今晚出教。
虽然不知这般隐秘是为何故，但他还是一言不发的随着她借着夜色悄然下了山。
一路有教主令牌在手，畅行无阻，直到离了最后一道山门，清冷晨光里，两人策马一前一后行在小径上，清歌方才将心中的疑问道出来，“教中…可是有事要发生了？”
夕颜闻声回头，神容有些冷，却似乎不想多说，只勾唇道，“你的心思倒是敏锐。”
那便就是了。清歌默然，曲千秋迟迟未对祁阳做出处置，究其原因，无外乎两种，一是他还想留祁阳一命，不想让他死，二是他有所顾虑，还不能让祁阳死。而思及这几个月来在教中的所见所闻，以及那晚夜宴上的情景，后者的可能性居大。
三殿长老之设早前便有，又兼培植教众之职，可谓身居要位，然，他也隐隐听苍梧提及，现今的三长老在任已久，势力在教中盘根错杂，俨然已成一派，若动了祁阳，牵连甚深，或许，就是出于这层顾虑，才使得曲千秋迟迟未下决断。
而夕颜，他的眸光掠过她犹显苍白的侧脸，教中正是暗流汹涌的时候，她选择在此时抽身，未尝不是好事，就是不知…她是以何理由出的教。
正沉默间，夕颜回头，目光所及，远山云遮雾绕，山上树木葱郁，间或有群鸟自山间飞过，一派祥和之色，谁又能想到，天下第一魔教的主教就隐匿在这么一座山上。
转而对上清歌的目光，思及此行目的，沉吟了一会儿，她开口道，“你可知玉笔峰具体位于何处？”
“这…”他极目望去，千山横叠，绵延不绝，“以前曾耳闻过，似乎是在西昭的边境上。”
任马儿缓缓前行，夕颜颔首，道，“玉笔峰处于西昭国境内，靠近西昭，圣雪，宿月三国边境，也是红莲圣教的主教所在之地。因山顶常年云雾环绕，教外又设有奇门八卦，旁人等闲不能靠近，所以至今山顶的秘密还不为人知，只是有些传言而已。”
“嗯。”心知夕颜必是要提此次出教的缘由，清歌低声应了，便听她在前不疾不徐道，“前不久，北边的圣雪皇帝出行遇袭受伤，凶手还没找出来，之后又接连死了一个王爷，一个宠妃，还有一个侍郎，均是遇刺而亡，皇帝震怒，下令彻查此事，查出来的结果都表明是本教杀手所为。之后圣雪的六皇子便请命欲联合三国的兵力，将本教剿灭以雪国耻。皇帝同意了，这六皇子便于近日亲抵西昭都城游说西昭皇帝打开边防，让圣雪和宿月两国联军入内在玉笔峰一带驻扎。”
“圣教近些年来势力渐大，又素来不畏朝廷，起心剿灭，这个念头存了怕也不止一两天了，只是，归根结底，圣教未曾触其逆鳞，且又不知具体何在，所以，三国虽然忌惮，双方倒也相安无事。”
“那此次，是有人栽赃陷害么？”清歌凝眉，玄武司主杀，专司刺杀任务，可是，在极其短的时间内，接连去刺杀一国政要，这等极易引发众怒的任务，他不认为玄武司会不经思虑便全盘接下。
夕颜回头，见他似在深思，便继续道“据朱雀司的情报还有玄武司的备案，圣教最近确然接了一宗刺杀任务，那就是圣雪的三王爷，买命的估摸应是圣雪的皇族。自古以来各国皇族间为了争位而□□并不稀奇，可不巧的是，这位刚刚大婚的三王爷，其新王妃是宿月国皇帝最为宠爱的一位公主，本是天作之合，可惜才嫁过去夫君就死了，据说宿月的皇帝对此也很恼怒。”
“既然圣教只接了一宗任务…”清歌垂下长睫，遮去眼底微漾的眸光，“那其他三件，恐怕就是幕后人自己设计的了。”
“不可否认，幕后人的心思相当缜密，计策也非常高明，杀三人便动三国，牵一发而动全身，不管最后灭不灭得了红莲圣教，对他来说都是百利而无一害。只是，可惜啊。”
明眸中暗含一丝讽意，夕颜冷声道，“他不该选择红莲圣教作为牺牲品，虽然，在这普天之下，也唯有圣教方能促成他的计划。”
觉出她语声中的肃杀之意，清歌默了一下，方才道，“三王爷死，新婚的和亲公主守了寡，圣雪皇帝不好向宿月交代，再加上皇帝本人遇袭和死的另外两人，同意出兵是很有可能的，而对于宿月，最受宠公主的夫君死了，这也是个出兵的理由。至于最后的关键西昭国，兵力本就不如其他两国，虽然在圣雪和宿月的明争暗斗中一直保持中立，但若两国联军要求他打开边防进入他的边界驻扎，因两国师出有名，他就算想拒绝也要掂量下是否会引发两国的怒气而迁怒于己。那个圣雪六皇子，如果不是受人唆使刚巧提出了联军的建议，便是一个只会一时意气的莽夫，但最有可能的，便是他就是幕后主谋。”
“朱雀司的情报你看得很细。”听罢清歌的分析，夕颜略带赞赏的颔首道，“六皇子轩辕澈现年十六岁，还未到封王的年龄，这十六年来一直深居简出，不问政事，但现在看，他实则一直在韬光养晦，这次锋芒毕露，想必已谋划好一切，准备崭露头角了。圣雪的皇储制度一直都是立长立嫡，鲜有破例。轩辕澈的上面有四个哥哥，其中大皇子资质平庸，被拉下来是迟早的事，而剩余几位，若是都靠杀戮来除去，难免会引起皇帝的戒心。最好的方法是以功绩来获得皇帝的赏识，展现自己的才能，这样才能名正言顺的坐上太子之位。轩辕澈这一局棋走得精妙，但是，圣教却不会坐以待毙，亦不会容忍被他人当做垫脚石一步登天。”
“那么，我们现在要去的便是西昭国国都了，是么？”清歌问。
“对，就去会会那轩辕澈。”夕颜扬手，一甩马鞭，“驾！”白马嘶鸣一声，载着那一袭红影绝尘而去，清歌微微一笑，策马追上。
两天后，西昭国都，人声鼎沸的街道上非常热闹，道旁酒楼林立，行人比肩继踵，车水马龙川流不息，繁华又有序的街市，不愧为一国之都，入目皆琳琅。
“让开！快让开！”，突然，从街角尽头远远的传来一阵骚动，隐隐有马的嘶鸣声，人的惊叫声夹杂其中，那声音越来越近，众人抬头一看，原是有一匹马惊了，发了疯一般疾冲过来，马上还伏有一人，在剧烈颠簸的马背上摇摇晃晃，险象环生。
一时间马蹄声急急而来，街边摊贩来不及收拾的摊子被撞得七零八落，四周的人群惊叫着慌忙涌向道旁躲避，混乱间，竟有一小童跌坐在路中间，瞪大了眼儿看着疾驰而至的疯马不动了。就在骏马铁蹄将落，人们闭上眼不忍目睹惨剧的时候，一道白影自人群中闪出，那人身形极快，一个俯身将地上的小童捞起放在路边，转而脚尖轻点，直追那匹狂躁的疯马而去。前路多个小摊皆被撞翻，疯马受阻行速稍减，不过几个起落，那轻灵如鹤的白衣少年便落在了马上人的身后。
从后抓住缰绳用力一提，那俊马高仰起脖子，哼哧哼哧喘着粗气，放缓了速度，却还是未停，见状，少年微皱眉，攒力复又用力一勒缰绳，那马方嘶鸣一声，双蹄腾空，一个人立后，终于停了下来。
双眼紧闭，面色惨白的伏在马背上，直到马停了下来，静寂的四周猛然爆发出一阵喝彩声，赫连花音从刚刚那一刹的惊惧中回过神来，方才惊觉因疯马最后那一个人立，自己身体后仰，已然靠在了身后人的胸前。
“姑娘，得罪了。”虚扶在腰间的手收了回去，从后传来一道流泉般清然动听的语音，赫连花音下意识的回头，不期然的，便撞入了一双如夏夜星空般璀然深邃的眸子里，晴日朗照，少年风姿如玉，俊彩无双。被那一片晴光惑了双目，赫连花音微怔，她素来便以为兄长便是世上最英武的男子，却未料世上还有如斯俊美之人，一时不由得看痴了。
眼见那一袭红影已然行至街角，清歌不欲多留，告了罪便翻身下马，在周遭人群的喝彩声中向前行去。
突见那少年不发一言就走了，赫连花音拔马欲追，无奈围观的人群都涌了过来，寸步难行，只能看着那少年挤出人群，牵了街边两匹马儿转身欲走，焦急间，不由大声唤道，“喂！那位公子！”
清歌闻声回头，见是那位马上的姑娘，也不说话，只是微微一笑，便去追那个远去的身影。
就在他转身之际，一大队雕翎戎装的佩刀侍卫策马自街尽头疾驰而至，至赫连花音身前方集体下马，单膝跪地，惶恐道，“属下罪该万死，让公主受惊了，请公主降罪！”
街角处，夕颜驻足，半侧身，远远看见那一片人群尽皆伏地跪拜，那名锦衣少女高坐于马上，在人群中转过头来，似一直望着这边。转而看向刚赶上来的清歌，夕颜若有所思的目光在他面上稍一停顿，秀眉不觉轻皱。
“看来，倒是我思虑不周了。”
“怎么了？”回头亦看了一眼，清歌有些疑惑，夕颜却不愿多说，只拉了下面纱冷声道，“先到落脚之处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