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不一样的夕颜(修)(1 / 1)
阴暗潮湿的死牢,夕颜屏退了左右,独自一人走向长廊深处。
腐尸的恶臭扑鼻而来,昏暗的灯火摇曳着将夕颜的影子拉长,蜿蜒在冰冷晦涩的地砖上,最终,一步一响的清脆铃音停在了长廊尽头。
夕颜掏出钥匙打开锁,哐当一声,锁扣掉落,推开厚重的牢门,一群硕鼠争先恐后一哄而散,腐烂的气息愈加浓烈,熏得人眼眸干涩,直欲做呕。
昏沉沉的牢笼内,一人衣衫褴褛,四肢被腕口粗的铁链锁住牢牢的吊在墙上,他垂着头,灰白的长发纠结缠绕着遮挡了整张面庞,看不清是否还醒着。
夕颜在那人身前站定,良久,拔剑出鞘,剑锋一转,狠狠刺入那人的右手掌心,“祁阳,我来的时候,你岂能安睡?”
骤然的疼痛袭来,闷哼一声,祁阳半睁开眼,待看清眼前的人是谁,双目暴睁,死死的瞪着夕颜嘶哑道“小贱人,我与你无冤无仇,你为何害我?”
“为何害你?”夕颜冷笑,手腕轻轻一转,瑶光剑尖在祁阳掌中旋了一圈,瞬间便将祁阳手上的筋骨尽数断去,“事到如今,你还不知你我之间仇从何来么?”
“你!”断筋错骨之痛,祁阳痛得险些闭过气去,惊喘间,对上昏昧中那双漫了冰雪的眼,此时的夕颜,犹如地狱中的嗜血修罗,煞气凛冽,看得祁阳心中也不由升起一丝寒意。
又稍稍转了转剑尖,夕颜静静看着眼前抖若筛糠的老者,勾唇一笑,“祁长老,既然你已至如此田地,我也不妨叫你死个明白。”
“就在五年前,我记得是春分之际,祁长老一时兴起,凌虐了一个女童的事情,想必已经不记得了吧。”
拔出瑶光,剑刃一转,瞬即没入祁阳左手掌,飞溅的鲜血斑斑点点沾上夕颜白皙的面庞,幽暗烛影中,她咯咯笑着,恍若鬼魅,“也是,您老贵人多忘事,每年被您凌虐致死的碧霄阁的女童以数十记,你怎么可能还会记得她呢?”
瑶光的剑刃在掌中翻搅,祁阳疼得几欲昏厥,喉头被涌上的鲜血糊住,只能在喉间发出低沉不甘的忿恨嘶吼,恶狠狠地盯着夕颜,目光怨毒而凶狠。
“可是,你知道么?”夕颜抬头对上祁阳愤恨的双眼,森然一笑,手中利刃猛然一转,“这五年来,我却一直记得,记得她是怎么死的!”
双手血流如注,祁阳因为极度的疼痛险些晕过去,却还是咬着牙颤抖着自喉间挤出几字道,“贱人,老夫手上多少条命早就数不清了,你也莫要得意,有胆子就在这里杀了我,否则他日老夫定会叫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哦?”夕颜垂眸,敛去眼底的森然冷意,淡淡道,“你说我不敢杀你,长老指的可是秦杨两位长老?”
“你若真有胆杀我,又岂会废话到此时!”祁阳怒目。
“呵 ̄”夕颜讽笑,缓缓将瑶光□□,“今日我能独自到这里,其中缘故,你还参不透么?这么些年来,莫非你当真以为那个人会由着你三殿长老一直做大,在教中专权横行?”
将剑上血水尽数甩去,夕颜收剑回鞘,唇角勾出一丝怜悯,“他不过一直在忍罢了,但这并不代表他拿你们毫无办法,他只是在等待一个契机,一个一击致死的机会。而这次,我为他创造了这个机会,你说他又岂会失手?”
“哼。”吐出嘴中血沫,祁阳不屑冷哼道,“虎兕尤未相逢,焉知孰胜孰负,小贱人,你现在在老夫面前得意猖狂,未免过早了。”
“哈。”夕颜按剑而笑,沾了血痕的脸印上摇曳的火光,影影绰绰的,透出几分诡谲的冷魅,“在算计我的小命之前,祁长老不妨还是先担心自己是否有重见光明的那一天吧。因为你会在这个地方一直待到老死,永远,都别想自这里出去,自尽对你来说也只能是奢望。”
转身行至牢门口,夕颜回眸,漠然冷凝,“永别了,祁阳。”
小小的身影缓缓消失在尽头,长廊静寂,惟余那一句清冷低语幽幽回荡在沉郁的黑暗中,经久不息。
夕颜不见了,清歌知道她独自去了死牢,可是出来后,却没见回来。在沉星殿等了两个时辰,终于还是忍不住出去找她,找遍了全教都没找到,直至黄昏的时候,才终于在后山觅着那个单薄的影子。
远远的看见那个红色身影跪坐在一小丛曼珠沙华前,清歌环视四周,入目一片荒凉,仅有几树枯枝斜斜直指天际,枝上栖了数只老鸦,低噶怪啼声声入耳,席卷的寒风萧瑟中透着几分阴冷。眼神触到脚下尘土中零散的人骨,清歌心下了然,此处料想就是苍梧曾对他提过的乱葬岗,这里埋葬的,是那些死在教中的人,他们没有牌位,死后随意弃之此地,尸体被野兽啃噬撕咬,以至白骨零落,分外凄凉。
夕颜久久坐着不动,清歌未曾近前,只是屏声隐在远处,默默的看着。
因他问起,苍梧前些天方才对他说,在红莲教中,自教外带回的男女童初时都会待在碧霄阁,由三大长老统领并教导,观察一段时日后再根据个人的长处分配到各司,根骨绝佳的会被分配到玄武司,由杨长老培养成杀手,适合经商还有情报搜集的则分配到白虎司和朱雀司,由秦长老教导,剩下的则分派到祁阳名下,培养成侍从和侍女。
而潇潇,那是一个碧霄阁女童的名字,比夕颜早一年入教,约比夕颜大一岁,初时夕颜适应不了山顶苦寒气候,总是病着,教中人情冷暖向来分明,潇潇却颇有些不同,她时常细心照顾病中的夕颜,一来二去,两人便渐渐成了好姐妹。然而好景不长,两年后,也就是夕颜七岁时,潇潇突然失踪,被宣称为私逃出教,被找到时,人已经死了,尸体就随意的丢在了乱葬岗。
那丛曼珠沙华下面,想必,躺着的就是长眠的潇潇了,苍梧说,碧霄阁每年都有很多女童因私逃出教而死,其实都是祁阳为了掩盖罪行而编造的谎言,那些私逃出教的女童,十有八九是被祁阳凌虐致死的,只是,此事下面的不敢管,上面的亦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这才让祁阳的恶行猖獗数十年之久。
静静看着夕颜一杯接一杯的饮酒,也不知喝了多少,坐了多久,隔太远,看不清她的表情。半响,夕颜放下酒杯,跪坐在那丛曼珠沙华前,她的头微微垂下,用双手捂住了脸,如血的残阳将她的影子单薄的印在地上,她的双肩在凄清的冷风中轻轻抖动。
清歌微诧,夕颜,那个强韧得拥有不属于这个年龄该有的深沉心计的夕颜,在哭泣吗?
殷红的落日残晖将天空泼染成一大片凄艳的血色,枯树昏鸦,累累白骨堆砌的乱葬岗上,跪坐在冶艳的曼珠沙华前,少女的发在风中轻轻扬起,她垂着脸,斜阳将那道掩面而泣的影子拉长,再拉长,映入伫立在天光尽处的少年眼里,孤独,彷徨,悲戚与无助,那一切,便成了少年记忆中永不褪色的画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