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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三章 离亭燕(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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萍水琉不喜欢自己的名字。萍水琉,凭水流。好像生就是红颜轻薄之命,天涯漂泊。幼时父亲央人给她算命,请来的半仙问了她的八字,摇头晃脑半晌,在纸上歪歪扭扭写下一句判词:“随君一笔江山画,碧水寒天浸荻花”,又喃喃念道,汝之天命,起于斯,终于斯,其后便再不肯吐露半句天机。

这没头没脑的一句判词,粗看起来,竟是要让她投身朝廷,追随君王开疆拓土。然而沙场争战,封侯拜将,从来都是男人的事,她一个女儿家未免显得不相配。她父亲嘟囔着责怪半仙算得不准,伸手将判词撕碎丢进灶炉子里。萍水琉倒一直记得这句判词,总以为里头有什么玄机,年长之后才知这两句判词并非那算命瞎子所作,而是从一首《离亭燕》里化出,她方才相信是被人随手抄袭来唬人的,才未再将它放在心上。

她自幼离家拜师学剑,在萍山学成下来,数年来只身闯荡江湖,落下些薄名。也遇到几个有心人前来笼络,想将她招为己用,其中还不乏俊杰之士,但她从来不肯答允,生怕此生身不由己,随波逐流,当真应了自己不吉利的名字。她四处游历,曾上得道教名山聆圣,虽不能全然理解,但也受益匪浅,起了求仙问道之心。那年路经舒国北疆,正逢予阿术孤族和舒国军队交战,大道不通,她便滞留了数日,仗着身法轻盈,找了处边城外的高地隐秘呆着,饶有兴致地看着双方军队你来我往,相互厮杀,倒好像天地间搭了个偌大的戏台。

大约是因为术孤族占领了舒国彤州北部的许多城镇,加之长期往南边的村落打秋风,是以引起了舒国的重视和不满,这才触发战争。

萍水琉见术孤族士兵训练有素,兼且凶蛮力大,比起舒国士兵的体质显然要胜出不少;但论起身法轻灵,活跃机动,舒国大约又要略胜一筹。双方人数相当,优劣互补,胜负各有,这般耗了两天,僵持不下,渐渐都有些粮草不济。萍水琉观望了三日,因为舒国是远道而来,粮草消磨得更快,她本以为此役合该舒国败退了,哪知次日晨光熹微之时,却听见一阵陌生而急促的马蹄声急驰而来,带着无匹的笃重和激越,她从那蹄声中就能感受到来人的愤恨心情。她当时正在喝水,差点被那蹄声惊得喷出来。

只见那一小队人马赶到,一色盔甲穿戴,分不出主次。借着晨光,她目力超人也只刚能微微看见那些盔甲上闪光的露珠。当先一人似是主帅,身旁的士兵举着皇旗,小队人马全是踌躇满志的模样。

萍水琉眼见当先那人跃下马来,来到舒国军队之前,手臂一挥,开始指引变阵,舒国军队本已疲惫,眼见此人来到,顿时精神百倍,不仅阵型大震,连声势也似壮了一倍。那人腾挪移闪,竟是武功不弱,凭着高妙的轻功,将诸如离火阵、风扬阵等发挥得淋漓尽致,舒国士兵个个如有神助,与那人配合得默契非常。反观予阿术孤军队,被此人各种玄妙阵型一扰,顷刻便入危机。

等萍水琉再抬起眼时,予阿士兵个个脖子上都被架了柄钢刀。那术孤首领不肯降服,口中大呼着“士当死国”,竟欲让所有士兵殉职,术孤士兵面上各有难色,此役本来是己方理亏,予阿族人其实最是忠厚质朴,但若为这不义之战牺牲性命,不知是否谓之“死国”?士兵们方还踌躇不下,那术孤主帅早已抽起钢刀往身前近处的士兵砍去,连着挟持人质的舒国士兵一起腰斫当场,惨不忍睹。

本已停止动作的那个舒国主帅一见此景,似乎动了真怒,纵身似一只大雕飞起,借着身前士兵肩膀一跃,接连踩在战阵中人的肩头、顶上,倏忽间已经到了那术孤首领身前,不见他如何动作,术孤首领手中屠戮凶刃早被夺下,那舒国将领好生狠决,提起术孤首领自己的尖刀,一刀已将人刺死当地。

那人站在略高之处,迎风而喊:“主帅已毙,还不受降?”

术孤众人哪见过这般身手,心中对此人既惊且佩,加上此番争战本是理亏,那术孤首领又已身亡,被他这一声喝,更是失魂落魄,尽皆单膝跪下,行了礼。术孤副帅留得一条性命,跪在地上仰望着那人,看着他身后迎风飘扬的旌旗,惊疑未定问道:“你是何人?”

那人静伫旗下,负手而站,看着前方兵来将往,不动如山。听那副官一问,竟尔仰天哈哈大笑,末了一手摘下甲胄,连高处的萍水琉都吃了一惊,只见那人星眸长眉,竟是绝世容颜。但却绝非类似女子。他身后的一队甲衣士兵也纷纷效法,摘下头上盔甲,露出或稚嫩或稳重的各种面貌,众人神采奕奕地望着他,继而便开始惊天动地地欢呼起来,那男子露出少年人才有的张狂,在如潮的欢笑声中,萍水琉清晰地听到他俯身对地上的副官道:“舒国太子,白吟风。”

他随后抬起头来,却并没有望向他的军队,而是将目光眺望着远处草甸外的予阿方向。他的头扬得那样高,好像不习惯刚才低头俯身的动作,又好像那目光可以穿越城墙直达予阿草原,他的头发,衣襟,白袍,连同白色金边的舒国军旗一起,瞬间飞扬起来,衬着远处绵延的群山,印在他身后苍茫荒白的天空里,在萍水琉看来好似一副荡气回肠的山水剪影。军中又骚动着传出欢呼,在他回过脸来的一瞬间,萍水琉看清了他的眼睛。

战事结束后,萍水琉离开舒国北疆,依旧毫无目的地云游,数次路过舒国皇城,都寻了各种理由,小心翼翼绕过了。饶是如此,她仍旧结识了不少为太子做事的人,比如流云、魁星,终于在好友的再三坚持下,被介绍给了太子。

白吟风在自己的昆瑾宫书房接见了她,那时他正对着满案的公文,放下手中的奏折,他抬眼看向身穿着五彩霞衣的女子似流霞步入,和书房内简约大方的摆设格格不入。他走到她面前,扶起女子,道:“婇剑萍水琉,果然名不虚传。”

萍水琉抬眼看见了他的眼睛,那一刻她好像忽然回到了那天黄昏的战阵,他其实一直都知道她在那里的。

此后跟随在白吟风身边的日子里,萍水琉曾以为自己终能够接近另一个人在他心中所占的位置,虽然她一直不知道那个女子是谁,直到有一天,有一个眼神明澈的秀女出现。其实萍水琉对镜自照,发现自己不知道哪里,和那女子有些相似,许是眼神,许是笑容。

她曾在雨天为他撑伞,曾在他自虐受伤时替他敷药,曾在寒夜里为他肩头披上狐裘,也曾在月影孤光下磨墨掌灯,而后静静坐在他身旁端详。每每为他燃起一截迷迭香,她黯然退出房去,她心头便好似被生生抠出一块去。而她一面加倍恪守着下属的本分,一面又为他的不曾拒绝自己而偷偷窃喜。每每他问自己,要点什么?她便说,请太子为我奏上一曲吧。他便温和有礼地笑笑,说声谢谢她为他办了什么事,去屋里拿出白玉琴来,到御花园南边儿的亭子里为她抚琴。他总是弹不同的曲调,饶是萍水琉见多识广,却也从未听过。他抚琴之时眼神分外专注,却从不抬头,有时甚至闭着眼弹,但都是一丝不苟、严谨之极的。直到有一日,萍水琉看到那几个渌国秀女走近,白吟风竟仿佛听出了其中一人的脚步声,缓缓抬起头来,目光炯炯注视着其中一人,他最后的一个宫琴竟然乱了。而他,从未为她乱过曲调呵。

白吟风对她并非特意防备,她同白吟风也算很是贴近,只是白吟风对她虽然信任,却无法放松;虽能亲密,却不致于无隙。她看得到男人眼底身上藏着的浓浓寂寞,却无力帮他分担一二;她心甘情愿将自己双手奉上,却每每与他情热如火后,被那份刻意的礼貌不动声色地利落推离。萍水琉感激他的礼貌和尊重,却也心痛他的固守。她一直觉得,白吟风心思莫测,手段多变,在男女私情上却堪称光明磊落坦荡无碍——他能给她什么,不能给她什么,举手投足间早已说得一清二楚,从没有半点拖泥带水摇摆不定。

这一生一世,她都成不了他心里的那个人。他麾下能人甚多,她没有一样独一无二的本事,让自己能脱颖而出——这样无依无傍的自己,却依然能够留在他的身边,也许已经是一种上天的眷顾。更或许,她真的眉宇间有点像一个人而已。那天夜里,她送那个女子出宫,便发现了她和自己的眼神有莫名的相似。

他为了她,跑出皇宫去,竟然也是走的那条密道。等一个多月,他抱了她回来,自己却也病了一场。两三天的时间,足够萍水琉为他担心忧劳了。

她将盛过参汤的碗细细洗净了放在一旁,回身去顾炉上正温着糕点的文火。她腰间的配剑磕上灶台,发出轻微的嗡鸣,她便将配剑解下摆在一边。这把剑也曾快意恩仇,也曾笑尽英雄,如今却封在壳中,再也不能随心所欲挥洒。萍山上的光景,似乎已经离她很远了,彼时无所牵挂,也便无所惧怕,而今心中有所求,也明明只是一场镜花水月。白吟风倾尽心血,要去争了家国天下,她在旁甘效犬马,略尽绵力,却只有如萤火比皓月,多一分不察,少一分亦不差。她心心念念只有这一个主人,对那人而言,她却从来都不是那么紧要——对错否,正邪否,值得否,她皆想不通透,更不愿去想。她只愿此后日日都如今日这般,炖一碗参汤,他端在手中慢饮。

然而却是不能够。

即便飞花逐水,也终有尽处,一朝汇入沟渠便再也回不得头——她本以为可以随着他到天涯海角,却在皇陵江畔停住了脚步。她的身心俱只有一个,如今却要她分一些给另外一个人,好比是要将她开膛破肚,将身心双分,迟早要了她的性命。

白吟风没有出言挽留,同她一道站在皇陵江的渡口,隔岸眺望几经易手繁华依旧古老的舒国皇城。那样的目光让萍水琉想起当日负手而立远看予阿的黑甲少年,纵然卸去不可一世的狂妄和骄傲,却始终不曾失却那份吞吐江山的气魄。萍水琉蓦然觉得四年光阴恍然如梦,烟云散尽之后,她仍是那年仗剑四方不谙世事的少女,披一件七彩斗篷,悄悄躲在不远处的山岗草丛。黑甲白旗的舒国小队策马从她面前涌过,她见有人从军阵上方取敌首级,却始终没能知道那个人的名字。

这时,她听见白吟风缓缓道:“这些年,烦劳你了。”语气平平,好像在陈述事实,没有讨好也没有讥讽,就如同那日初见她时,他说,“婇剑萍水琉,果是名不虚传。”

萍水琉心头一惊,不知道他在暗示些什么,她知道自己此去已无归程,却仍道:“不管如何,属下会始终等待主人统领江山那一天。”

他终于是看了一眼她,目光有些黯然:“事情一了,及早抽身吧。”

她心头冰凉更甚,撇开头去,咬住下唇,固执道:“是生是死,属下都会在容国等待皇上!”

白吟风退了一步,侧过身去,手指微蜷负在身后,那是他常为的动作:“总之以后,有了新主人,你便要多多帮他吧。”

这是他最后的命令,萍水琉却无法依从:“属下只有一个主人,不是旁人!”最后两字她几乎想控制自己的语声,想让自己再冷静再冷静一点,然而还是忍不住大声起来。

白吟风似乎早料到会是这个答案,没有接茬,面上也不见生气,全当不曾说过方才的话:“日后只你一人,要多加小心。”

“……太子珍重。”萍水琉竟然连他已经是皇帝这点,都忘记了。

后来,最后的时候。

萍水琉想,也许,真的到该放下的关头了,回到从前的日子,仙人抚顶,结发长生。过往种种皆是一场大梦,睁眼醒后,仍是她的人生。

她忽然记起那日离别,她向着白吟风深深一拜,看着他越走越远直到不见。她直起腰来,深深叹了一口气,回身的时候看到长在江边丛生的一片芦荻,白绒样的小花已经开到半残,在傍晚凉风里相互依傍着瑟瑟飞舞。

明明是春天,却像入秋一样怪异,难怪方才与白吟风渡江时,她触着皇陵江里的水,寒凉入骨。

随君一笔江山画,碧天寒水浸荻花。

起于斯,终于斯。

原来此君,并非君王之君,而是郎君之君;原来她这一生,合该断在此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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